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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章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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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邺陵博物院开馆,身在南沂的萧闻卿将家里收藏的三幅珍贵文物赠送予邺陵博物院,当三幅图展出的第一日,就吸引了国内外无数人的目光。半个月后,西陆的大西博物馆发来一封函,意思是他们的博物馆里也有一幅《墨龙图》和《君王相》,这次邺陵博物院收到的这两幅图不知是真是假。
邺陵博物院的院长收到函后立刻拜访萧闻卿询问,萧闻卿看着那封用英文写就的函,不屑地笑着说:“大吉博物馆里的两幅图是假的。”
“萧教授确定吗?”
“那两幅是我画的。”而后萧闻卿将四十多年前临摹两幅文物的事告诉了院长,也包括裴踏山和裴临渊为护国宝而牺牲的事。
院长听完,颇为感慨,他感激于裴踏山父子及萧闻卿四十多年前冒着生命危险救护国宝的事迹,又憎恶当年洋鬼子们的卑劣行径。
思量再三,院长请教萧闻卿:“萧教授,我想明年举办一场邺陵博物院开馆一周年纪念活动,邀请国内外的人来参观我们的三幅镇院之宝,您看如何?”
萧闻卿明白院长的弦外之音,点头道:“院长的想法很好。”
“那我这就给大吉博物院发封函,邀请他们明年来辨真假。”院长摇着手里的函,乐呵呵地说。
回想起一年前,萧闻卿与院长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上午九点半,邺陵博物院开馆一年纪念活动正式开始。
之前就有媒体报道过大吉博物院里也有《墨龙图》和《君王相》,海外对此也很关注。这一次,新闻记者们抓住这个话题,蜂拥而上,将萧闻卿和邺陵博物院的院长围住,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院长不愧是“老油条”,先开头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意思是国内专家做过鉴定,邺陵博物院里收藏的两幅图绝对是真的,至于大吉博物馆的那两幅是四十多年前被洋人带走的,他没见过那两幅图。继而院长又引出了萧闻卿,说当年军阀潘帅在南宫举办过一场文物展,展览中就有这两幅图,而萧闻卿参加过那场文物展,不如由萧闻卿来回答。
甲子之年的萧闻卿比四十年多年前要冷静也沉着许多,他推了下眼镜,看着伸到面前的话筒和一群围着自己的记者,云淡清风般地说了一句:“大吉博物馆的画是假的,那是我画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顿时让整个博物院炸开了锅。
“萧教授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
“怎么证明?”
萧闻卿又是一笑:“那就请你们帮我转告大吉博物馆的馆长,那两幅画的卷轴处,都有一个米粒大的墨点。当年我临摹的时候特意留的,就是为了区分这两幅赝品。”
说完,博物院内是一阵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响起了鼓掌声,接着邺陵博物院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萧教授,我是华夏新闻社的记者,请问我们能邀请您做独家采访吗?”
“乐意之至。”年轻时的萧闻卿会拒绝,如今的萧闻卿想将埋藏了四十多年的秘密全部说出来,告诉大家,这个故事里有一位真正的英雄。
许久后,围在身边的人群散去,萧闻卿终于可以独处一会。
走到悬挂有《墨龙图》、《君王相》和《秋赏图》的窗前,隔着玻璃,时隔一年再次见到这三幅画,萧闻卿感慨良多。
自裴临渊失踪后,萧闻卿再也没有打开过这三幅画,他只小心翼翼地将画收藏好,期待着能与裴临渊再见的一日。
四十多年里,萧闻卿一直在寻找裴临渊的下落,可每一次的期待等来的都是失望。萧闻卿从来没有放弃过,新中国成立后,他不仅在国内找,也亲自去国外找过。他走过很多城市很多国家,也见过了国际风云的变换,直到如今近七十了,他实在走不动了,才停了下来。
摸出了口袋里发黄的相片,萧闻卿仿若穿越回了四十多年前,同样的地点,他与裴临渊肩并肩地站着,看着挂在墙上两幅假的《墨龙图》和《君王相》,期冀着钱胥不要发现这两幅画是假的。然而,他们的小动作还是被钱胥发现了,可并未被拆穿,想当时,钱胥应该也痛心国宝被贱赠给洋人,所以才没说出来。
可最终……裴临渊还是为此付出了生命。
“爷爷,您不是说云墨派的画艺除了墨梓以外很难有人学会吗?为什么刚才那位教授说大吉博物馆的《墨龙图》是他临摹的呀,真的假的?”
一声清脆的女声传入萧闻卿的耳中,萧闻卿盯着《墨龙图》笑了笑没说话,等着女孩的爷爷替她解答。
果不其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萧教授那么大人了怎么会骗人呢,而且说谎对他有什么好处?这是国宝,又不是菜市场的白菜。”
听到这句话,萧闻卿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这位先生的话糙是糙了些,倒是实在。萧闻卿转过头,想看一看这对爷孙长什么样。
目光相接,一高一低,萧闻卿仿佛连呼吸都不会了。
坐在轮椅上白发苍苍的老人抬着头,露出年轻时玩世不恭的笑容,他还不忘抬起手来,对着萧闻卿摆了摆,用英文向对方打了声招呼:“嗨!”
萧闻卿这才回过神,眼前的人是消失了四十多年他心心念念一直想找的人,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他快要放弃寻找的时候,这个人自己出现在了眼前。
泪水忍不住地夺眶而出,即便萧闻卿也老了,可他怎么也忍不住。萧闻卿快步上前,蹲下身,紧紧握住了裴临渊的手,他有很多话想和裴临渊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声。他只能流着泪,目不转睛地看着裴临渊,看着岁月在朝思暮想的人脸上留下的痕迹,看着这个一声不响从自己身边“离开”的人的点点滴滴。
“闻卿,我不记得你爱哭。”裴临渊掏出手帕替萧闻卿擦着眼泪,他刚擦干净,萧闻卿的眼泪就又流了下来。最后裴临渊无奈,只能把手帕放在萧闻卿的手里,“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我也要哭了。”说着,裴临渊也留下了眼泪。
“裴临渊,你去哪里了?”萧闻卿终于能说出话来了。
“我命大,子弹打到腰,被水冲到了一个小渔村,那里的人救了我。因为时局动荡,我就跟他们去了南洋,一呆就是几十年。现在新中国成立了,我想落叶归根,也想……见你。”裴临渊反手握住了萧闻卿的手说道。
萧闻卿点头,裴临渊想见他,他也何尝不想见裴临渊呢?
“闻卿啊,我现在来见你,还迟吗?”裴临渊问。
萧闻卿立刻摇头:“不迟,不迟,好久不见,欢迎回到祖国。”
用力抱紧裴临渊,萧闻卿对裴临渊一遍遍地重复着:“欢迎回到祖国,临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