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德罗曼附录》兮树

1、恶龙 01

　　01
　　很久很久以前，王国西陲盘踞着一条凶恶的黑龙。

　　恶龙名为劳伦佐，嗜血残暴，搅得人类城镇不得安宁，偏偏又强大得可怖，不论是法师的光球还是骑士的银剑都无法伤害他分毫。

　　劳伦佐并不接受人类的供奉，他只掠夺。人类献上的金银宝石他不屑一顾，只有他在鲜血和哭嚎中抢来的战利品才有价值。

　　王国的大人物们为此愁白了头发，往西部边境去做买卖的小贩和商队领袖每次启程与家人告别都要写绝命书，就连在狭窄小巷里长大的孩子们都知道，一旦天色忽然转阴，就要立刻到地下躲起来－－那可能是恶龙来袭投下的倒影。怪物一口一个小朋友，绝对不可以被他发现。

　　最后，作为没有办法的办法，不堪恶龙暴虐的人们决定献上最珍贵的宝物：王国的公主。

　　和任何一位有名气的公主一样，她美丽、聪明又高贵，不该作为给怪物的祭品白白死掉。可大人物们做了决定，不管有用没有用，先试试再说。都说龙本性贪婪，也许他会想要收藏这件独一无二的珍宝。

　　公主被锁进塔楼，靠在窗边怔怔看着西边黑色的山麓。

　　与其被塞给黑龙当口粮或是玩物，她宁可从这里跳下去。她受这个想法诱惑，推开了窗户，却在下一刻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一个人从窗口飞了进来。

　　02
　　“献给恶龙的礼物”穿上丝绸礼服，头戴沉甸甸的金冠，再披上长长的缀满珍珠与宝石的斗篷，被送往西陲的龙窟。

　　车队到了黑色山脉脚下就不敢再靠近了，剩下的路要靠祭品新娘自己走。

　　心怀愧疚与悲悯送行的骑士们看到，那纤细的身影挺得笔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她走得很快，好像并不觉得冠冕和披风上附加的分量沉重。

　　过了不知道多久，黑气弥漫的山脉深处传来了一声嘶吼。

　　03
　　龙窟的门被陌生人叩开，恶龙睁开眼睛，张口就是震耳欲聋的怒啸。

　　空气在震动，普通人类被巨大的怪物当面一吼，哪怕没有丧失听觉，精神也会遭受重创。

　　可披着华丽斗篷的身影只是安静地站在门边。她非常镇定，等龙嘶停止，从耳朵里掏出两个绘有符文的蜡丸，站在门柱的阴影里说：“你好，我叫伊芙琳。”

　　“献上公主？愚蠢。”恶龙嗤笑，只要挪动一下前爪，他就可以把这人类和柱子一起压成碎屑。

　　伊芙琳往前走了一步，缓缓地褪下兜帽。艳丽的红发在龙窟诡异的蓝色火炬映照下有种失真的光泽，像某种昂贵的织物。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先不要急着吃掉我。”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害怕，好奇的视线顺着黑龙起伏的脊背从头游走到尾巴。

　　黑龙赤红得邪恶的眼睛瞳仁扩张，而后缓慢地收缩成细细的一条竖线。

　　04
　　恶龙居然收下了王国的这份礼物。

　　据说是因为公主的眼睛让喜爱宝石和黄金的龙想到了纯粹的青金石。

　　咦？可画卷上公主的眼睛是紫罗兰色的。

　　管他呢。

　　恶龙袭击城镇的频率有所下降。至少王都的大人们坚称如此。

　　05
　　伊芙琳成了龙的所有物。

　　她对此似乎并无抗拒。王国的人定期送来食物和水，还有其他的生活必需品。她每日在龙窟空置大概数个世纪的长廊游荡，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门。

　　直到最下方的大厅传来劳伦佐因为太久看不到她，发出不耐烦的龙息喷吐声，她就会扬声说一句话，慢吞吞地往回；又或者恶龙的尾巴从某个角落忽然出现，拦腰把她卷起来拎走。

　　真不知道劳伦佐是怎么做到不把龙窟复杂的建筑结构撞得稀巴烂的。

　　劳伦佐也不对她做什么，他对她的态度就像是对一块比较心仪又比较贵重的宝石。因为闪闪发亮，所以要放在视线可及的位置才放心。但毕竟他还有其他许多亮晶晶的东西，也没有再更加珍惜对待的必要。

　　恶龙不出去为非作歹的时候基本在睡觉。伊芙琳没有自己的卧室，她就睡在龙窟大厅某堆财宝上，确切说是各色金银器宝石珊瑚小山顶的床垫上。

　　伊芙琳来时还是夏天，龙窟天然地十分阴凉，甚至抵消了龙极高体温散发的热意。秋天也还可以忍受。可到了冬天，薄薄的毯子就无法抵御夜晚山洞中的寒气。她开始打喷嚏，然后生了一场小病。

　　“人类太娇弱了。”恶龙嘲讽地感慨。

　　伊芙琳裹着毯子从她的那座宝石山上滑下来，抱住龙尾巴的一截躺好。

　　“……你干什么？”

　　“取暖。”

　　黑龙身体内侧的鳞片要更柔软，是渐变的银灰色，靠近了就像挨着大暖炉。

　　过了一会儿，伊芙琳又说：“你的鳞片真好看，”鼻音浓重，“像黑曜石。”

　　恶龙好像嫌她烦了，尾巴一卷把她缠住推到龙爪附近，裹挟着没有放。随时可以把她勒死压扁，也像是方便把她一口送进嘴里当小点心吞掉。

　　伊芙琳非常镇定自若，没多久在龙形暖炉的包围下睡着了。除了龙身移动时，外侧硬挺的鳞片可能会不小心刮到她以外，体验比前几日良好，睡眠质量大大提高。

　　第二天晚上，她自觉地裹着毯子跑到恶龙身前，缩进了他前爪的臂弯里。

　　倒是很会找适合睡觉的地方。

　　等人类的呼吸变得绵长，黑龙半阖的眼睛却缓缓挣开。他以警戒又冰冷的眼神盯着伊芙琳看了一晚上。

　　现在她的位置离龙的要害有些太近了。一个翻身就能看到他的护心鳞在黑暗中幽幽地闪光。

　　每条龙都只有这么一片特殊的鳞。

　　杀死恶龙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让他失去护心鳞。

　　06
　　冬雪消融，春芽抽条，劳伦佐的脾气突然开始变得反复无常。比往常三倍还多的反复无常。

　　伊芙琳和他说句话，他都随时可能会突然暴躁起来，忍不住撞开龙窟大门去搞破坏。

　　龙窟生活条件日益改善，现在甚至有随时可以使用热水的浴室，和整日生着火的厨房。她还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旧图书馆的钥匙，经常坐在高高从窗台上，优哉游哉地自己看书，似乎并不在意看上去随时会吃人的恶龙精神状态不好。

　　窗外兔子追逐着彼此跑过，夜晚有时会有骚动的猫凄厉地叫。毕竟是春天嘛。

　　有一天，劳伦佐罕见地深夜未归，伊芙琳想了想，久违地爬上了宝石山上的床垫睡觉。

　　半夜她被身上的重压惊醒。

　　有人撑在她上方，正在用脑袋上的犄角一下下蹭着顶她的脸和颈侧。身影陌生，但龙的体温不会骗人。

　　“劳伦佐……？”

　　黑发红眸的青年吐息有点粘稠，声音还是熟悉的声音：“不要乱动，否则我会忍不住把你撕碎。”

　　伊芙琳没有动，只是看着他：“原来你还会化人形。”

　　即便改换形态，恶龙还是竖瞳，近距离看着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魅惑力，属于美丽而非人的捕食者。他拿自己只有指尖末端还残存鳞片痕迹的手到伊芙琳颊侧比了比。龙青年的体格可比人类男性要高大多了。他的手掌比她的脸还大，一爪子下来还是能拧下她的脑袋。

　　他带着恶意轻轻抚摸她的脸。龙身外侧的黑色鳞片是凉的，现在四肢末端残存的那些痕迹像奇特的纹身，移动时流转着贝母般的光泽，触感没有龙身时那么坚硬，经过皮肤时轻微刺痛，但又有些舒适。

　　伊芙琳偏过脸躲了一下：“为什么突然间化形了？”

　　“你觉得呢？”

　　她的眼神并不躲闪，坦荡自然地问：“一些特殊的季节？”

　　“你知道就好办了，看来那些破书你没白看，”恶龙的笑声滑过她的耳廓，“不这样，你会立刻碎掉。”

　　龙到底是龙，即便化作人形，除了鳞片和犄角，还有一些地方也保留了物种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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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突发的paro番外，应该还有一章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