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倾听》林呓

37、第二十四节

　　这晚的节目让方雨霏格外地难过。她已经很努力地压抑自己的情绪了，然而今天打进来的电话好像都是些受伤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在她的耳边重复着那些薄情寡义的故事。这让方雨霏的愤怒彻底得到了释放。
　　“如果他真的爱你，还会做这种伤害你的事吗？你又何必为这个伤害你的人接着伤害你自己呢？为什么不多爱自己一点，何苦把一生的幸福全放在一个无耻的男人身上呢。赶快忘掉这段感情，重新开始，去找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吧！”
　　……
　　“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值得去留恋的？你不觉得他很虚伪很自私吗？不管他说得有多么动听，也不过是些意图蒙混过关的小伎俩。就算这次你可以原谅他，难道你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再欺骗你吗？”
　　……
　　“他是不会因为你而放弃他的家庭的！他这么说不过是想骗你继续留在他身边，心甘情愿地作他的情人。好，就算他最终选择了你，难道他就不会再抛弃你，就像抛弃他的妻子一样吗？这不正好从反面说明了这一点吗？你赶快清醒吧，离这个玩弄女性的下流货越远越好！”
　　……
　　方雨霏真的感觉有些疲倦了，这并不是针对这些听众，而是那些男人的无耻行径让她心灰意冷。可是偏偏还有那么多痴情的女子始终执迷不悟，她真想高声疾呼，姐妹们，不要再让善良蒙蔽你们的双眼了，与其相信男人，不如相信自己！
　　这时，又一个热线接了进来。
　　“喂，主持人你好。你还记得我吗？一个月前我也在电话里跟你聊过。”又是一个女人。
　　方雨霏快速检索着这个声音，然而这个声音似乎并没有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什么很明显的痕迹。
　　“你能给我一点提示吗？”
　　“我跟你说过我的初恋故事，你觉得它浪漫得就像是个爱情童话。我忘不了那个人，我们彼此相爱，却总被各种各样的因素阻隔着，即使我们能够在一起，可还是会分开。我想去找他，就像他当初来找我一样，可你劝我不要总想着过去而忽视了现在。”女人的声音里有些失望的情绪。
　　方雨霏似乎模模糊糊记起了这么一个电话，那好像讲的是一个无比浪漫的爱情故事，就好像小说里的情节一样，甚至比小说还要扑朔迷离，因为它的结果让人感伤也让人迷惑。
　　“我有些印象了。怎么？你还想和我说说那个抛弃了你的无情无义的男人？你找到他了？”方雨霏说的直截了当，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这种男人的憎恶。
　　“不。我没有，我不想说他的事。我想跟你谈的是我的现在。你说过我应该把更多的心思放在现实生活中，放在眼前的这个人身上。我想试着去做，可就是做不到，我还是会一遍又一遍地想起那个人。我本来希望，他——我丈夫能够在这个时候给我一些帮助，可是我却感觉不到一个正常家庭应有的温度。”听得出，女人的情绪有些烦躁。
　　“因为什么？”
　　“我们之间已经一点信任都没有了！他甚至……甚至暗中监视我，还跟踪我！好像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女人的声音显得很激动。
　　“你确定？是不是你太敏感了，产生了错觉。”
　　“我完全可以确定！虽然我没有当场抓到他，但我的直觉是不会错的，不然他为什么在我面前总那么紧张，好像做贼一样，还不是因为他心里有鬼吗？”
　　“我最看不惯这种小心眼的男人，还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只能对他表示鄙视。”方雨霏脑海里立刻闪现出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鬼鬼祟祟的样子。
　　“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事情不能对我直说吗？”
　　“哼！这种人往往就是这样，心胸狭隘、自私自利，生性好猜疑，还有着极强的占有欲，这完全是一种病态的人格。”
　　“会有这么严重吗？他可能只是想得太多了。”女人对于方雨霏的结论半信半疑。
　　“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多疑了。他这么做实际上就是在侵犯你的隐私，甚至还可能有什么更加不可告人的目的。这简直就是对你人格的侮辱，是对你最大的不尊重。”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你愿意生活在监视之下吗？就像在监狱里一样。没有自由的生活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你是一个独立的人，有思想有感情的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性，而不是谁的附属物品，谁也没有权利去限制你的自由！你应该按照你自己的意愿去生活，为什么还要去忍受这种令人窒息的束缚呢？”方雨霏说得慷慨激昂，宛如五四时期的新女性在对封建大家庭的童养媳进行思想解放的宣传。
　　对方果然听得有些迷惑：“可是他并没有限制我什么啊？”
　　“那是因为他做不到，并不说明他就没这么想过。虽然他不能限制你的行动自由，但监视和跟踪不同样是为了控制你吗？如果我是你，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
　　“你是说离婚？”对方感到有些吃惊。
　　“其实离婚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被动地承受婚姻生活所造成的痛苦，没有幸福也没有自由，两个人就像绑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起掉到了水里，只有不停地下沉。如果能够及时分开，挣脱掉这块大石头，不但你自己可以获得重生，也给对方一个重新浮上水面的机会，这不是很好的结果吗？你想想看，既然恋爱可能会分手，那结了婚后为什么就不能离婚呢？”
　　对方没有回答，似乎还在思考着她的这个比喻。
　　方雨霏接着说：“所以，不仅仅是在婚姻生活当中，恋爱的时候也是一样，男女双方相处如果能够象呼吸一样自然，那就是最好的关系。当任何一方感到无法呼吸的时候，就算勉强维持下去，也只会叫人感到窒息而已。既然你们现在的生活已经没有互信的基础了，也就不存在共同的方向，何不干脆为这段婚姻生活打上休止符，重新去选择自己人生的道路呢？一个人要活得快乐满足，最重要的就是把握眼前的这一刹那，为这一刹那的时间而活。”
　　“离婚？”女人自言自语着。
　　“不过当你真正考虑这个问题时，我希望能考虑得周全些，最好双方能在离婚的问题上达成统一的认识。虽然还会涉及到许多问题，又会产生新的困扰，但这之后就是一个崭新的生活开始了。所以我的态度是，面对离婚应该慎重，但不要回避。”
　　“……”电话那头重新陷入静默的深夜中。
　　“喂，你在听吗？”
　　“你是说我应该离婚吗？”
　　“或许我不应该建议你离婚还是不离。因为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去选择。关键还是看你自己。不论是你现在感受到什么，还是你希望过一种怎样的生活，恐怕只有你自己是最清楚的。你需要自己去做出决定。只是，不管你最终决定了什么，我都希望你之后都要勇敢地去面对，因为这是你的选择，这是你的生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女人的声音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决定着什么，“谢谢你，主持人。你说的话对我帮助很大。我想，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当你知道你想要什么的时候，千万不要再犹豫不决！”
　　“好的。”说着，女人下线了。
　　直播时间也终于到了尾声。

　　出了直播间，导播过来询问情况。看得出来，直播过程中他的情绪一直绷得很紧，现在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你今天好像火气很大啊，说话的腔调也很冲。又有谁惹你不痛快了？”
　　“没什么，我可能太累了。”的确，方雨霏现在显得颓丧和疲惫。
　　“赶快回去睡个大觉吧。”导播看了看她，正准备离开，却又回过头来，犹豫了一会，接着说，“心里要是有什么不痛快呢，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喊几声，你会觉得好多了。不过，在朋友或家人面前可不要大喊大叫的，很伤人的。当你觉得要发火的时候，就在心里面数数，火气自然就会消下去的。”
　　“数数？管用吗？要数到多少？我总不能一直数下去吧。”
　　“我想，数到十就可以了。如果数到十还是想发火，那就干脆让它发出来。你试试看。”
　　方雨霏吸了一口气，默默数了几个数，感觉平静了许多，于是冲着导播点了点头，问：“你怎么……”她是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在生男朋友的气”，可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用手比划了一下。
　　“因为我差不多隔三差五地就和我那口子吵一吵。久病成良医了。”导播很含蓄地微微一笑，转身消失在幽暗的走廊里。
　　方雨霏仍然一个人呆呆地站着，她定了定神，重新开始数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