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岭葬苏》意随心

1、全一章

　　战场上的两个多月，名动帝都的江左梅郞彻底颠复了所有将士的印象，奇谋诡略，用兵如神，杀得大渝十万兵马节节败退，只用了十日便夺回了衮洲。并很快占据了战事的主动权，大渝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被追袭至大梁边境十里外，只得占了北面的坡地作最后的抵抗。

　　而大梁的士兵则一路势如破竹，正是士气高涨之时。这一切，那位破格任命的持符监军功不没。
　　除了少数知道梅长苏真正身份的人，这看似文弱，还满身书卷气的江左梅郞令众将士都吃大吃一惊。战场上他着银衣薄甲，胯乌锥骏马，并着蒙大统领到战场最前线，手握马鞭沙场点兵，手腕非常强硬、果断、并有效，让手下的将士心服口服。每每战后，看着蒙大统领身边的梅长苏，总会让人有种错觉。这个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麒麟才子，这时候才真正展示出他的才华，他持鞭卓然而立，披风在凛冽的风中恣意飞扬，竟显得格外地英姿飒爽。仿佛这次作战，他才是真正的主帅。这，真的只是错觉么?

　　两个多月过去，战事已近尾声，随着三月之期的临近，梅长苏的感觉体内冰续丹的药力渐失，几次突然晕倒后，终在三日前被蒙挚等众人硬从最前线拽了回来。蔺晨特地交待了飞流，好好看着梅长苏，不许他再跑到战场，并让宫羽照顾，自己则去为长苏配些调理的药。
　　前方战事已接近尾声，而作战的计划也早已拟定，不少年轻将领也在战事中迅速地成长起来，还有卫峥列战英坐镇，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变故，所以梅长苏才肯合作从前线撤离。另外，这时不时袭来的眩晕，也不允许他再呆在前线，时间……真的要到了吗？
　　案前，搁下笔，梅长苏再看了一遍刚写好的信，正欲起身，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身体向前便倒。
　　“苏哥哥！”
　　“宗主！”
　　突然现身的飞流扶着梅长苏倒下的身躯，不知所措地望着刚好掀帘而入的宫羽，满目惊恐。
　　“飞流，快去找蔺公子！”
　　宫羽扶着梅长苏靠坐在床头，心中一片冰凉，宗主的身体，怎么会这么冷？！难道之前自己猜测的，竟是真的？不！

　　“宫羽。”
　　梅长苏的声音响起，转头看了看扶着自己的女子，望着她衰伤的眼睛，浅浅地扯了个笑容，抬手拭掉了她腮边的泪，轻轻地说：“不必难过，我心愿已了，此生无憾，为我落泪，大可不必。”
　　“宗主……”
　　“案上的信，你帮我交给景琰，告诉他，那也是我的心愿，请他一定成全。”
　　宗主啊，宗主，为什么这个时候了，你想到的还是别人？不用想宫羽都能猜到信的内容，却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只能点了点头。
　　“就让我葬在梅岭吧，我的父帅，聂叔叔齐叔叔……他们都在那里，十三年了，我也要去与他们会合了……”梅长苏的语气轻极了，仿佛微风一吹，便消散了。
　　“不，宗主，你不会有事的，蔺公子就要到了，你坚持一下，一定会没事的。”
　　梅长苏淡淡地笑了，没有反驳，伸手指着帐外，目光似乎穿透了帐帘，望着前方的战场。“看啊，我们胜利了呢！大家都在欢呼呢！”
　　宫羽不禁顺着他的手指望向帐帘，却看着梅长苏的手臂突然垂了下来，同时怀里的身体也沉了下去，心也跟着一沉。
　　“宗主？宗主？”宫羽轻声地唤着。
　　帐帘被掀开，蔺晨冲了进来，后面跟着满怀希望的飞流。
　　“蔺公子，你快看看宗主！”宫羽声音急切。
　　不待宫羽说完，蔺晨的手指已搭上了梅长苏的脉，却在一下刻，缓缓地收回，低下头，双手握拳，越握越紧，不觉间掌心已有鲜血滴落。
　　为什么早就知道的事实却在真正来临的时刻还是让人如此痛不欲生，以为自己早已准备好了接受却根本接受不了？
　　“长苏他……已经去了……”
　　听着这个早已感觉到的事实，宫羽在那一瞬间仿佛被抽空，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苏哥哥，苏哥哥！醒醒，醒醒！”
　　“苏哥哥为什么不醒？”
　　飞流不明白两人为什么失常，却明显地感觉到苏哥哥的不对劲，轻轻摇着苏哥哥，为什么苏哥哥都不醒？心里说不出的慌乱。见连最爱逗他的蔺晨哥哥都不回答他，转身掠到了帐外。
　　被飞流的动作唤回了心神，看着仿若沉睡的面容，那嘴角的浅笑被定格成了永恒。宫羽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这个早已刻入自己心中的男子，我的宗主，我的……梅公子……
　　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拥抱，怎么能放手……

　　营帐三里外，士兵欢呼雀跃，纵声高笑，大渝终于派使者递来了降书，这场战争，我们终于彻底地胜利了！
　　“大叔，大叔！苏哥哥，不醒！都叫不醒！”
　　飞流越过士兵层层的包围，掠到蒙挚身边。急切地说道。
　　蔺晨哥哥不理会他，说不定这位自己打不过的大叔会有办法。
　　“你说什么！”听蒙挚心头一跳，不自觉地大声喝问。周围的众将士听这突如其来的一喝，顿时静了下来，任谁都听得出蒙挚喝问里的惊惧和不信。
　　“苏哥哥，不醒！”飞流以为大叔真的没听清楚，重复了一遍。
　　“少帅！”卫铮第一个反应过来，拨开众人翻身上马，狠狠一鞭，如箭般冲了出去。蒙挚不及上马，展开轻功朝梅长苏的营帐直掠而去。余下的将士听了飞流这没头没脑的，原本喜悦的心情一下全都淡了下来，梅监军了事了！想明白了这点，大家都争先恐后跟了过去。

　　“小殊，小殊！”
　　“少帅！”
　　比卫铮迟一步冲入帐中的飞流和蒙挚，看着帐里的情形，同时都定住了。卫铮慢慢地走到床前，看着那仿若睡着的人，轻轻地唤：“少帅，少帅？”
　　没有回应。
　　“蔺公子，你快给少帅扎针施药啊！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卫铮激动地扯着蔺晨的衣领，却见蔺晨别开了他的目光，重重地闭上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已经有好转了不是么，明明我们就可以胜利地班师回朝了，少帅怎么可以丢下我们？！”卫铮心里不忿，战事就要结束了，少帅也留不住了么？
　　“出征之前，长苏已服了冰续丹，他是……他是用剩下的日子换回了这三个月的健康，如今，时间已经到了……”蔺晨的声音沙哑，替长苏瞒了这么久，最终还是瞒不住的。

　　“竟然是这样！”听到这样的事实，蒙挚突然心痛得无法呼吸，小殊，他竟然……为了能上战场，就这样终结了自己么，三个月！只有三个月啊！小殊啊小殊！
　　卫铮早已跪倒在梅长苏床前，却说不出一个字。飞流似乎明白了大家的意思，他的苏哥哥，是再也不会醒了。呆呆地站着，任由泪水滑落，竟是止也止不住，不明白这种无法呼吸的痛苦是因为什么。

　　帐内的气氛十分压抑，蒙挚望看小殊苍白的脸，越发地难过，转身掀帘走出了出去，抬头却看见一群将士守在帐外，一见着他出来，立刻有人上前，急切地问“梅大人怎么了？”
　　看着众人的眼光，蒙挚更觉许多尖刀不断地插入心口。虎目含泪，终是说了出来。

　　“他走了……”
　　时间仿佛那一刻静止。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我们才刚胜利啊，那个人还没有亲眼看到这场战事的胜果啊，就这样离开了……

　　半个月后，蒙挚班师回京，太子萧景琰率文武百官出城十里相迎。
　　旌旗飞扬，却见全军臂缠白纱，蒙挚怀抱梅长苏的牌位，下马跪述了一切原由，太子情绪几乎失控，抱牌痛哭。

　　次年冬，梅岭。
　　“长苏啊，你看这梅岭的雪，终是恢复了纯净，如今你的好友已继位，朝局形势都朝你所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你的心血没有白费，真的。看我对你多好，专门关心这些我最不喜欢的政治，到这里来说给你听，还不谢谢我！”
　　对着这孤坟，蔺晨喃喃自语着，仿佛那个朋友正站在他对面，微笑地听着。
　　“宫羽啊，你就在这梅岭定居了么？”
　　“在这里很好啊，我也无处可去，为里清静，还可以陪着宗主，我的心里很踏实。”
　　“如此，也好……你始终是想陪着他的。”
　　“其实，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在我心里，宗主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知道的。”宫羽抬头，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嘴角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