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珍惜 ...
-
董蛾怔了怔,闻言也有些纠结,这……
“十恶不赦之人自然不必救,只是评判一个人,当秉着公正态度,不可随意评判。”
玉姝点了点头,道:“谨遵师父教诲。”
见她瞧着乖顺,董蛾从怀中拿出一块银色金属质感的牌子塞到玉姝手中,道:“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千寒门第十五代关门弟子。”
玉姝有些怔愣地点了点头,又听见面前的董医师对她道:“日后你当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将我千寒门发扬光大,切莫断了传承,切记切记。”
“传承?”
董蛾苦笑了一下,她如今年纪大了,又身患绝症,已经没功夫再在风都城寻到一个合适的传承人了。
医学一门,本就需要天赋,不知道这玉姑娘能将千寒门绝学传下去几分。
“是,传承,等日后玉姑娘也要寻到一位传承人,将我千寒门医术传下去。”
玉姝闻言心中顿时倍感压力,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道:“全听师父的。”
董蛾笑了笑,看着她守好的银色牌子道:“这银牌乃是我千寒门掌门手印,我派弟子有点印之习。”
她上前拿起一只香,朝那画像上的道祖拜了拜,随后对玉姝道:“伸手。”
玉姝心中有些畏怯,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将手伸了出去,唯有喉结紧张得滚动了一下。
董蛾看她紧张,便笑了笑伸出自己的手,掀开袖口道:“千寒门道印三色堇,一般印于手腕内侧,放心,不会很痛的。”
玉姝只得点了点头,随后只见董医师在她手腕处点了三点红印,道:“等会拿药汁敷上,便没有灼烧感了。”
董蛾带着玉姝拜过道祖,便算是正式将人领进了门。
二人往外走去,玉姝忽然问道:“对了师父,还不知道道祖叫什么?”
这入了个门派,连开山鼻祖是何人都不知道属实不应该,她决定了解一二。
董医师温和地笑了笑,“等会我给你一本《千寒门通史》,你便知道了。”
玉姝点了点头,二人到外头。
“师傅,有病人寻你,已等了很久了。”百里寒见二人出来,连忙起身道。
只见一位满口黄牙的老人捂着脸对董蛾道:“董大夫,救救我啊。”
“小寒,你帮玉姝处理一下手腕,对了,顺便给她一本门派通史。”董蛾朝病人走过去,不忘了随口叮嘱道。
“好。”
百里寒拿着不知名的透明液体涂抹在玉姝手上,很快红色褪去变成了紫色印记,在她白皙纤细的手腕上显得格外好看。
玉姝一边拿着《千寒门通史》坐在一旁看,一边观察董医师如何给病人诊治。
天色渐暗,玉姝放下手中的书问蹲在一旁逗猫的百里寒道:“百里姑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回去?”小姑娘扭头看她,问道:“你不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吗?”
玉姝摇了摇头,道:“不了,赵公子在家,我还是回家同他一道吃吧。”
“好吧,那你等等。”百里寒站起来,跑到柜台后蹲着找什么东西。
她手里攥着东西跑过来,小脸皱着,这玉姝在她们医馆又不干什么活……
但师傅说人家也要生活,自然要给人吃饭的钱。
也不知道师傅如今怎的这样大方了。
百里寒心中有些无奈,但还是伸出手露出掌心里五个混乱的铜板,道:“喏,师傅叫我给你的。”
玉姝抬眼看向董医师看诊的桌子,她刚刚看完病人上厕所去了。
她伸出手推拒道:“不妥,我只是在这里看了一整日的书,怎么好意思收下这钱。”
“更何况,今日中午我就是在医馆吃的饭,该是我给医馆钱才是……”
百里寒被她逗笑了,拉过她的手把铜板塞了进去,笑着道:“你就别闹了,如今你在我们医馆如何能赚到别处的钱?”
“再说了,我们本是同门,日后你在医馆自然能赚到钱,到时候把这钱扣去不就是了?”
玉姝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没有再多加推辞。
只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百里姑娘,能否借医馆几本医书回去看?”
百里寒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这书你都看了一整日了,回去竟还看书?这样勤勉?”
玉姝犹豫了片刻,道:“赵公子喜好读书,他日日在家无聊,想带上几本医书给他看看。”
“这样……”百里寒思索了一下,“那你等我一会。”
“好。”玉姝点了点头,拿着那本还剩一些的《千寒门通史》站在门口等她。
可百里寒还没出来,倒是解完手的董医师先出来了。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道:“怎么站到门口去了?怎么样,如今可知道我门道祖姓名了?”
玉姝点了点头道:“知道,道祖名叫钟千夜,自百花谷发家,被江湖中人称为神医。”
见她这样熟悉,董蛾忍不住欣慰地点了点头,她们千寒门总算有人传承。
“那你可知道我门最擅长的是什么?”董蛾抽查般问道。
玉姝思索了一会,道:“千寒门最擅长的应当是内调之术,但道祖最擅长刮骨疗毒。”
董蛾忍不住挑了挑眉,她这是将书里的东西全然背下来了?
“小姑娘记性不错,那我再问问你,你可知第十三代传承人最擅长的是什么?”
“第十三代传承人来自苗疆,最擅长下毒。”她对答如流道。
董蛾瞧着她眼睛都亮了,看她那张像男人般秀气的脸都越来越顺眼了。
可不是嘛,她们学医的人要那么女子气概做什么,这般文弱最是合适,病人也容易信任。
玉姝脸上挂着淡淡地笑容,温柔中不失自信。
董蛾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感叹道:“小姑娘不错啊,日后可要努力,莫要浪费这好记性了。”
玉姝笑着点了点头,“师父,我日后一定努力。”
那边百里寒抱着三四本书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扭一扭的小白猫。
“玉姑娘,你看!”她将书册放在柜台上,笑着看向玉姝道,“这些书想来会适合你家……赵公子。”
玉姝闻言顺着声源看了过去,随后又将目光移到柜台上。
“多谢百里姑娘。”她同董医师点过头后往柜台处走去,将书册放到书篓中。
董蛾跟着走了过去,问道:“可是要将医书带回去看?”
玉姝点了点头道:“赵公子闲赋在家,带几本书回去让他解解闷。”
“看医书解闷?”董医师有些疑惑地问,“寻常人看这晦涩的医书,只怕会看得头昏脑胀、昏昏欲睡啊……”
“有道理,玉姑娘不如给这赵公子买些民间的言情话本子解解闷。”百里寒抱起地上的小猫,随声附和道。
玉姝笑了笑,觉得有些道理,但还是道:“先将这些书带回去给他看看,若觉得实在无聊,我再去街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话本子合适他看。”
董医师和百里寒皆点点头,表示赞同。
玉姝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昏暗的天色,背起书篓道:“赵公子腿脚不便,我得赶回去给他做饭去,师父、百里姑娘,在下先告辞了。”
医馆内二人看着玉姝渐行渐远的身影,百里寒忍不住感叹道:“这玉姑娘待赵公子当真是好。”
董蛾也有些感慨,“这玉姝心善,倒是很适合学医。”
“只是有时候太善良,也未必是好事。”
玉姝背着书篓走了许久,很快便回到了小院。
月上梢头,寂静的傍晚只剩下蝉鸣声。
枯败的树叶被细密的风一吹,便在地上拖出一道“沙沙”声响。
她推开自家小院,却瞧见一位身穿深蓝长袍的青年手中拿着水瓢,一瘸一拐地给院中地里还未长出的作物浇水。
他稀碎的刘海遮住了脸颊一侧,只露出白皙的耳廓和棱角分明的下颌,无需细看他的容貌,只瞧青年那修长纤细的身姿便可以分辨出他必定是个美人。
玉姝将目光移到他拿着水瓢的细长玉指上,他的手指很白,指甲盖却是漂亮的粉色。
听见开门声,青年扭过头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眸瞬间被点亮了似的,笑盈盈地看着玉姝道:“小姐,你回来了?”
玉姝点了点头,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走过去,道:“公子,我给你带了几本医书。”
青年微微垂首道谢:“多谢小姐记挂。”
“哪里的话?”她伸手试图去拿青年握在手里的水瓢,“我扶公子进去看书吧,浇水这种事我来就好。”
赵锦言却固执地将水瓢移开不让玉姝拿,他声音有些低哑可怜:“小姐是觉得锦言身患残疾,是以连这些小事也不愿让锦言干了?”
玉姝怯怯地收回了手,她哪敢这么说,只能有些心虚地解释道:“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心疼公子罢了……”
青年掀起薄薄的眼皮,用那双漆黑漂亮的桃花眸看着玉姝道:“小姐若真心疼锦言,就让锦言多为小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可好?”
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玉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道:“公子开心就好。”
“那我先去将书篓放了,随后去厨房做晚饭。”玉姝说着进了屋子,将书篓放下。
随后她将衣袖挽起,露出她修长白皙的手腕,此刻她左手手腕内侧一朵淡紫色的三色堇显得格外漂亮淡雅。
嫌长发碍事,她便将头上的玉钗拿下来,随手将长发盘起,插上玉簪固定好,便走到厨房忙活去了。
没忙活一会,刚将饭放上蒸笼,外头就传来一阵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她抬头看,屋外昏暗的夜色在他身后,青年那张漂亮的脸上挂着温雅的笑意,他一瘸一拐地朝她走来道:“锦言来给小姐帮忙。”
玉姝有些无奈,他腿脚不便,该多休息才是,但偏生她不敢多说,生怕他觉得自己是嫌弃他。
她微微退开,将灶台让了一部分给青年,把水盆推到他那边道:“赵公子帮忙洗菜吧。”
赵锦言笑着点了点头,道:“好。”
二人一同在厨房忙活了许久,总算吃上了饭。
吃过晚饭,二人简单洗漱过后,便就着灯光看起书来。
因为烛火不便宜,二人便凑在桌上,玉姝手中拿着下午还未读完的《千寒门通史》,而赵锦言手中则拿着一本《本草纲目》细细端详。
玉姝将《千寒门通史》尚未看完的三十几页看完,天色已经黑得不像话了。
她放下手中的书本,按了按山根处,抬眼看着对面的赵锦言。
小公子垂首看书,俏皮的碎发落到额前将他那张玉白漂亮的脸衬得格外精致小巧,他拿着书的手却格外修长,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显得格外性感。
玉姝不禁心中感叹,他出身好,生的又如此美貌,简直是天之骄子,若不是如今落魄,恐怕求娶他的姑娘可以排满好几条街了。
见他看得入迷,玉姝没有出声打断,但面前的青年却若有所感似的放下书,抬起那双温柔如水的桃花眸看着玉姝道:“小姐可是看累了?不如歇息吧?”
玉姝点了点头,明日她还要去医馆报道,夜里自然不能睡得太晚。
夜凉如水,薄被堪堪盖在她的胸口处,耳边是青年缓慢的呼吸声。
她望着眼前寂静的黑夜心中有些感慨,像他这样的人,本该是高山而非溪流[注1],不该被困在方寸之间。
若这世界是本书,他该是主角的。
可是如今……
玉姝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世事总是难料。
要赶紧攒钱给他买副拐杖,她想。
还有,要带他去看看医生才是。
*
第二日,暖阳将枯树梢头的麻雀照得乱叫。
她起身穿起那件素白的长袍,先前的外衫被姜文给扯坏了,如今她连身外袍都没有。
因为原主衣裳并不多,她只能晚上洗衣,等早上再穿着半湿不干的衣服顶着烈日走上大半日,身上的衣服便尽数干了。
玉姝有些无奈,她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把朴素至极的木梳将头发束起,拿起玉簪将长发盘起。
她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睡着的青年,心中有些纠结,不知道是否应当将他叫醒。
纠结了片刻,她扭过头,口中小声喃喃道:“算了,下午再带他去吧。”
床上的赵锦言在她下床时便已经醒了,听见她的话耳尖忍不住动了动,随后挪了挪身子,嘴中叮咛几句,装作一副刚醒的模样揉了揉眼睛,撑起身掀开眼皮看着玉姝朦胧的背影,小声问道:“小姐…,是要走了吗?”
见他醒了,玉姝犹豫了片刻,道:“赵公子,今日不如随我一道去仁善堂一趟,如今我拜入董医师门下,想带你一道去看看你的……”
她将目光移向青年藏在薄被下的腿,喉结滚动了一下,“董医师医术高超,说不定能有法子看好公子的腿。”
赵锦言修长白皙的手指忍不住捏紧了被角,他的指尖因为用力有些发白,治好腿?
他做梦……做梦都想能把腿治好,他微微弯下身子颤抖着,嘴上却口是心非道:“可是治腿得花上一大笔银子,锦言不想让小姐破费……”
玉姝勾起唇,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道:“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注2],钱财本是身外物,公子身子康健才最是要紧。”
他素来知道玉姝待自己好,却不知竟这样好。
钱财乃外物,在她眼中,他比钱财更要紧吗?
青年忍不住心中微动,胸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他的身躯停止了颤抖。
玉姝只见青年抬起眼,用那双格外明亮却又含着血丝的眸子看着她。
她本以为他要对她说些什么,等了许久,却见青年只是又默默地低下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玉姝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挠了挠头皮,只得道:“公子先穿衣吧,我先去外面洗漱一二,做个早饭。”
说完她也不等青年应声,转身就离开了屋子。
赵锦言低着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她踏出屋子的那一刻呼吸才一乱,鼻子一酸竟有些想哭。
直到如今,他都不明白玉姝为何待他这样好。
是心善,还是一时可怜,都已经无所谓了。
他只是希望,她给他的好,不要轻易收回。
不要让他满心期待时落空,她既然要待他好,那便一直这样好。
赵家满门抄斩之后,再没有人……再没有人待他这样好了。
青年吸了吸鼻子,将眼眶中的泪水忍了回去,那张玉白漂亮的脸上是一副做作的冷淡神色,他害怕玉姝瞧出什么端倪来。
玉姝在外头拿着柳枝艰难地戳着自己牙,好不容易将上头残留的食物残渣给叉走,又拿起一块粗糙的布料开始洗脸。
都收拾好后,她去厨房热了两碗剩饭,心中思索着要不要自己买些面粉来做包子。
可惜古代没有冰箱,就算做好了估计也保存不了多久,随机作罢。
她端着热好的饭往屋子里走,心中又想,若是买些面条来,说不定早上吃食会方便些。
玉姝自然可以在外头吃早饭,可是赵锦言腿脚不便,让他一个人做饭实在有些麻烦费事,还不如她一道做了。
推开门,只见青年背着光正在系自己的腰带,在朦胧的光影中,他的腰显得纤细极了。
玉姝的神情忍不住呆滞了一秒钟,明明是穿着衣服的,她却觉得这副画面有些旖旎。
直到青年伸出手去梳起脑后的长发,他曲线美好的身姿尽数舒展开,玉姝才忍不住偏过头轻咳了一声,告诉对方自己在房间内,以免她沦落成窥视旁人的“登徒子”。
可青年红润丰满的唇正咬着一根淡蓝色的发呆,一双漂亮的桃花眸张大看着她,凌乱的碎发落在他白皙好看的脸颊旁,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只惊慌失措却又漂亮至极的猫咪。
这样让人震撼失神的表情并没有持续很久,青年很快回过神来,一只手握着长发,另一只手取下发呆,有些尴尬地看着玉姝道:“小姐……”
玉姝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手中端着的托盘一时不稳差点打翻,吓得她急忙两只手端着托盘。
赵锦言只见面前姑娘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忍不住低头抿唇笑了笑,道:“姑娘怎么了?”
分明是句正经的问候,玉姝却从中听出些许调侃来。
她将托盘放到桌上,只觉得自己的耳朵似乎马上就要烧起来了。
此刻玉姝简直恨不得自己能够瞬间从这间屋子里消失,这样不至于让她有种被抓包后心虚的尴尬感。
“咳,吃……吃饭了赵公子。”她右手握拳忍不住揉了揉鼻子,眼神却忍不住往下瞟。
青年见她这副模样,顿时觉得好笑,是以更想逗逗他。
他指节一松,一头本已经梳好的秀发瞬间犹如瀑布般散落在他脸颊两侧,那张精致至极的脸在黑发中美的有些惊心动魄。
玉姝本就绯红的脸此刻更红了,而下一刻,她听见青年用好听的声音询问她道:“小姐,我头发散了,可否麻烦小姐帮锦言梳发?”
她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心想这人是腿有疾,又不是手有疾,为何唤她帮忙梳发?
可总是心中百般吐槽,她那张红成红屁股的脸上仍是温雅和克制,玉姝用低哑好听的女声回答道:“好。”
青年在凳子上坐定,玉姝就站在他身后,手上拿着梳子。
此刻,她连指尖都发热像是着火似的,玉姝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她……她便是一个如此肤浅之人,瞧见公子貌美便把持不住了?
玉姝啊玉姝,你,枉你寒窗苦读多年,竟连这点小小的诱惑都克服不了,日后……
“小姐,你耳朵红了。”青年好听温润的声音响起,只是温柔地在陈述着。
玉姝忍不住呼吸一滞,心跳忍不住乱了一拍,此刻,她的耳朵的确红得厉害。
可不一会她就回过神来,原主家贫,家中并没有镜子,她站在他身后替他梳发,他怎么知晓她耳朵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