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白(下)》沧海暮夜

25、第十九章（四）

　　再次睁开眼睛，羽白看见她正站在一个山顶，这山不算很高，这个山顶说白了，是一整块能够容纳上千人的巨大平滑的石头。石头的四周生着浓密的树，树林一直绵延至山脚下。
　　看山下的景色，仿佛是九尾一族的启云泽。羽白摸着下巴想了想，这地方似乎跟启云泽传说中的无暇璧有些相似。那里同玄火洞一样，是狐族的禁地之一，据说供奉着圣物。从前羽白倒没有好奇过那圣物是什么，不过现在想起来，那个圣物十有八九就是九天剑。
　　抬眼看去，三尾至九尾的子弟们都在各自族长身后盘膝坐在地上，围城了一个大大的圆，然后面向圆的中心。圆的中心，也就是整个山顶的正中间，有一块半人高的洁白玉石，玉石上面，倒插着一柄剑。如果那把剑就是九天剑的话，那也太叫人失望了，羽白撇了撇嘴。那把剑灰突突的，剑柄上好像还生了锈，怎么看，都半点没有神剑的模样。
　　“这神剑长得也太寒碜点了！”熟悉的声音自羽白的头顶响起，羽白抬头，看见颜清正坐在一根树杈上，跟她一样，不满九天剑的卖相。说着，她还喀嚓一声掰开一颗核桃，吃掉核桃仁然后把核桃壳向下一丢。
　　“你也太嚣张了一点吧。你这妥妥当当的是潜入不是看戏吧？”羽白拂掉掉落在她脑袋上的碎屑，然后纵身一跃，坐在了颜清的身边。
　　梦境之外，躺在一个树枝上呼呼大睡的羽白忽然含糊不清的说：“嚣张……看戏……”
　　在另外两个树枝上盘膝调息的夕墨和泠枫一同睁开了眼睛看向羽白。
　　“这么个修炼法，她究竟怎么会进境这样快？”看着完全没有苏醒迹象的羽白，泠枫忽然开口了。这两日他们白天接连赶路，晚上，泠枫自然是不放弃任何时间修炼的，夕墨时而同泠枫一同修炼，时而闭眼小憩，却也不会一睡一整晚。唯有羽白，先是烤些野味，吃饱喝足了，就抹抹嘴，找个地方大会周公，好像出游一般。
　　“十个羽族，有九个都是这般模样。”夕墨苦笑着说：“说起来，倒仿佛三尾才是天赋最高的。”
　　这时，羽白忽的一动，然后就面朝下摔到了地上。
　　夕墨和泠枫都是一愣。片刻后，羽白平稳的呼吸声传来。
　　这都没让她醒过来……就连泠枫，嘴边也带上了微微的笑意。
　　夕墨摇着头，起身跳下树，看了看全然不知今夕何夕的羽白，叹了口气，卷了些叶子铺在地上，然后俯身抱起羽白，将她放在那些叶子上。看到羽白不知为何鼓起的脸，还好笑的捏了捏。
　　泠枫看着夕墨的动作，眉头不由的一皱，然后闭上眼晴，几乎是强行的，让自己再次入定。
　　“不得不说，这九天剑的脾气有点坏呦。”看着第十二个被甩飞出去的狐族子弟，颜清兴致勃勃的说。
　　自半个时辰之前，狐族每一族的队伍当中，就陆续有人站起来，走向中央的无暇璧，试图将九天剑拔出。可是每一个都以落败告终。好一些的，只是被甩个十几米，落在某个人身上，坏一些的，直接被甩下山没了影。
　　那九天剑看着动都没动，可是每一个试图握住它的狐狸似乎都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和煎熬一样。
　　“一直到现在，好像就只有那个六尾的姑娘被甩出去的距离没超过十米。”颜清一边吃核桃，一边继续自言自语。
　　颜清口中的那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一万多年后狐族的长老，温榕悦。她的实力好像是三个长老里面最低的，羽白想，那么一会儿应该能看见另外两个长老的身影。
　　果然，下一个站起来的就是熟人——泠茂平。
　　现在的泠茂平看起来很是桀骜不驯，除了他们泠族人特有的冰冷之外，还带着一股凌厉，不过这股凌厉在一万多年后，已经成功的变成了戾气。
　　他在整个族中似乎还有些声望，看到他站起来，其他子弟们立刻窃窃私语了起来，看向他的眼神也有些期待。
　　他盯着九天剑，然后伸手，握住剑柄。
　　这一次，羽白纵身几步窜到了泠茂平的身边，打算近距离观察一下。继续呆在颜清身边也没法跟她聊天，更吃不到核桃。
　　让羽白有些失望的是，即使到了无暇璧边上，她还是感受不到九天剑发出的能量。纵是泠茂平一脸痛苦的要死的模样，可是外人却还是感受不到一丝一毫，扭头看了看几族的族长，羽白看到他们交换了几个眼神，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泠茂平也以失败收场。
　　在泠茂平沉了脸走回队伍的时候，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夕冰非。
　　夕冰非穿着雨后天青色的长衫，一脸的儒雅与温和。羽白看见在场的好多女子都对他投以爱慕的目光。
　　“果然夕家人都是这副德行。”
　　羽白没有盯着夕冰非，单纯就容貌而言，他还不如夕墨好看。
　　夕冰非对当时九尾的族长点了点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同之前那些人一样，握住九天剑。
　　他的表情倒不如之前那些人那样痛苦，但是看表情就知道，肯定也不好受。这时，羽白看见那些族长们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仔细感受，羽白发现她似乎能感受到九天剑散发的能量了。山顶上，也莫名的围着无暇璧吹起了风。
　　狐族的所有人都目光炯炯的盯着九天剑，羽白却看向了夕冰非。
　　此刻他的双眼已经隐隐出现了血迹。
　　下一刻……
　　“噗——”一大口血被夕冰非喷了出来。
　　接着，仿佛再也承受不住了一样，夕冰非也被甩了出去。跟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九天剑好像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一样，让夕冰非对自己的身体毫无掌控能力。眼看着夕冰非就要被甩的不见影子，某一棵树上突然伸出一个手臂，拽住了夕冰非的衣摆，然后把他丢在地上。
　　“什么人？！”九尾族长大喝。
　　“淡定，淡定。”一把核桃壳哗啦啦的全落在地上，颜清神色轻松的跳下树，在在场众人戒备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到中央，说：“来看个热闹，这就走啦~”
　　“放肆！狐族圣地也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七尾族长大喝一声，说。
　　“咦？狐族圣地不就是给狐狸来的吗？我也是只狐狸，所以不需要紧张。”颜清笑呵呵的说。
　　“你是哪一族的？”八尾族长问。
　　“你是说温羽泠夕金蓝叶吗？”颜清说：“不好意思，山野狐狸，我不属于任何一族。路上听说了启云泽的事情，所以慕名而来……看看热闹。”颜清说的一派真诚。
　　几个族长都看不出颜清的修为深浅，但是瞧着颜清目光清澈又没有恶意，也都逐渐放松下来了。
　　“既然是误闯，那我也就不治你的罪了，速速离去吧。”九尾族长说。
　　羽白撇撇嘴，若颜清是个丑八怪，那个九尾族长一定不像现在这么好说话。
　　颜清并没有离开，而是看了看九天剑，然后问：“要拔这剑，有什么要求吗？”
　　九尾族长看着颜清，表情有些奇异，却还是说：“无他，狐狸，五千岁以下。”
　　“我好像还没到五千岁，也是狐狸，可以试试吗？”颜清好奇的问道。
　　“嗤——”颜清话音一落，五尾的族长就嗤笑道：“你当是过家家？小姑娘，还是回去踏踏实实修炼去吧！”
　　颜清翻了个白眼给五尾族长，然后看着九尾族长，好像要用真诚的目光感动他一样。
　　九尾族长看的好笑，然后点了点头，说：“那你就去试试，受了伤可没人管你。”
　　“不怕！”颜清灿然一笑，让几个族长都呆了呆。
　　说罢，也没再理会他们，而是径自站在了九天剑前面。
　　羽白屏住了呼吸。
　　五寸，四寸，三寸……颜清的手在一点一点接近九天剑，而在她握住剑柄的那一刻——
　　“轰！”
　　巨大的气流自无暇璧冲天而起，将一些修为不深的狐狸们吹的东倒西歪。
　　各族的族长们一个一个的瞪大了眼睛。
　　此刻颜清的表情并不轻松，显然，她也承受着跟之前所有人一样的某种痛苦。
　　羽白没有看见，这时，夕冰非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不远处，怔怔的看着颜清。
　　颜清仍然紧握着九天剑，蓦地大笑一声，说：“你给我老实点！”说完，颜清臂上用力，一把拔出了九天剑。
　　而在九天剑离开无暇璧那一刻，它的剑身上出现了蛛网一样的裂纹，下一刻，剑身一寸一寸的开裂，外层如风干的土块一样纷纷碎裂落下，露出里面真正的剑身。在狂风之中，一股金光夹杂着冲天的宝气直冲上云霄！
　　不由自主的，在场的每个人都站起来，死死的看着颜清。
　　那金光在天上停顿了一下，然后嘭的一声四散开来如同奔腾的马群冲向四面八方各个方向。那一刻，羽白只觉得好像九州大地都为之震动。
　　扭头看向颜清，只见她飞扬的发丝逐渐回落，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大。
　　“还算你听话。”颜清满意拍拍九天剑，说。
　　这句话仿佛惊醒了所有人。
　　所有人的脸上都满是震动和惊喜，他们看着颜清，然后跪下——
　　“参见狐主！”
　　**
　　泠枫已经重新入定，羽白也还在呼呼大睡，夕墨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不再做那些莫名其妙的梦，夕墨已经几乎不再睡觉了。可是刚刚……
　　闭上眼睛，他看到玄峥躺在一张睡榻之上，空念远端来了一碗汤药。
　　玄峥拿过汤药一饮而尽，然后问：“念远，你说清儿现在在做什么呢？”
　　只有在颜清不在的时候，他才会唤她清儿，念着她的名字的时候，嘴角还会浮现温柔的笑。
　　“估计在哪个林子里面无聊的打滚吧。”空念远笑着说。
　　玄峥忍不住笑了，正要说什么，地面却忽然震动。
　　玄峥一惊，连忙放开神识，却发现，他神识可触及范围内，所有的大地，山川，河流，都在一同震动！好像是在欢鸣……
　　空念远神识的覆盖范围并不低于玄峥，玄峥发现的，显然空念远也一样发现了。
　　“这样的景象……记载中只有一件事……”空念远看向玄峥，眼里带着不可置信。
　　玄峥闭上眼睛，说：“五湖浮光尽，九州同贺之……九天剑认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