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种鸡尾酒的爱情故事 （微型小说集）》花二娘娘

18、天使之吻

　　当我睁开双眼时，周围的一切白的刺目。
　　我眨了眨眼睛，亮白色渐渐退去，但是柜子，盘子，床单仍然是白的不掺杂一丝杂质。
　　只有医院，才会像这样白如初雪。我用力摇着脑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何会躺在医院里。
　　我环顾四周，旁边床头柜上的磁白花瓶里插着一大束火红怒放的玫瑰，是这间苍白色调的房间里唯一的颜色。我撑起身体想坐起来，才猛然注意到，我的双腿完全没有知觉。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没有人可以询问，我不由得联想到那些电视剧里常有的情节。我瘫痪了，从此再也不能行走，紧张和恐慌瞬间席卷而来。
　　直到中午，我见到了第一个探望者，我才发现，原来文学真的是源于生活，我确实遇到了车祸。因为头部受到了重创，发生了短暂性失忆，并且导致了下肢瘫痪。
　　医生告诉我和家人，我的伤势并没有想象中严重。我的记忆可以渐渐恢复，双腿也可以通过康复性锻炼恢复行走的能力。
　　但是即便如此，我想对于任何一个人，这样的打击都是致命性的。
　　况且我已经忘记了之前我是个怎么样的人，是有着强大的内心，还是有着软弱的本质。
　　仔细说起来，真正让我恐慌的并不是双腿的残疾，而是记忆的缺失。一个在记忆上一片空白的人，所能够拥有的，只有恐惧，就像这苍白的病房，让人觉得没着没落。其实雪盲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为无边无际的白色没有焦点才会导致双目暂时失明，并非普遍认为的白色眩光刺伤双目所致。
　　现在，我想做的只有逃避。
　　我不愿意接受康复治疗，也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我只想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只有这小小的局促空间才让我感到安全。
　　转折出现在一个月光如冼的夜晚。
　　那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我圆睁着双眼试图回忆那些绝对无法想起来的过往，忽然听到门口一阵响动。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他白色的衣服在黑暗中泛着幽白的光。他站在门口看着我，仪器上的淡蓝色柔和的光芒在他的脸颊上闪烁，仪器发出的嘟嘟声伴着他走过来衣服摩擦的悉悉嗦嗦声，空气中流动的是我熟悉的气息。
　　他走到我的床边，窗外的月光从他的身后浮上来，他的轮廓被一圈银闪闪的光圈笼罩着。
　　我看着他的脸，他的脸在月光的笼罩中似是模糊不清，却又清晰可辨。他看着我，脸上挂着微笑。
　　我一阵心痛，却忍不住有要去看他。
　　他的眼中旋转着宇宙的星芒，某种记忆浮出水面又骤然沉入水底。我看着他的眼睛，觉得一阵眩晕，迷糊中就睡着了。
　　等我醒来，窗外已是一片辉煌。我不知道他怎么出现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一切好像只是我的一场梦境。
　　接下来的几天，他总是同一时间出现在我的窗前，他总是一袭白衣。我们之间并没有交流，只是四目相对，记忆零星的闪烁着，虽然模糊，我却像是读懂了一切。答案已经清晰的浮现在我的心底，我并不是没有机会询问，我只是害怕，我害怕亲耳听到事情的经过。
　　我看着他，泛着幽白色的光芒，如同一个天使，站在我的面前，我刚要开口，他却侧身躺在了我的身侧，他伸出一只手臂，我把头枕在他的手臂之上。
　　他像是在吟唱，又像是低语，那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星空。
　　他说，曾经的我是怎样的不屈不挠，怎样的坚持不懈。无论任何困难，任何挫折，只要我认定的，都会不畏艰险的坚持下去。
　　他说，曾经的我是怎样的乐观开朗，只要在我的身边，就如同沐浴在阳光中般的温暖，任何的烦心事都会一扫而光。
　　他说，他喜欢的就是那样的我，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放弃。正是因为这一点，也同样感染了他。
　　他的鼻尖蹭着我的鼻尖，他的睫毛几乎要扫到我的脸颊。
　　那一刻，我有了这样的冲动，我一定要站起来。
　　我要和他牵着手，在月光下，和他穿越如同浸泡在牛乳中的麦田；在夕阳下，和他踏过洒满金屑的草地。
　　再次看到他时，我努力撑起身体，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纯净如深秋的天空，那里，有我。
　　我告诉他，我要站起来，我还是我，是那个坚强永不放弃的我。
　　他只是微笑，一步步走向我，他的眼中闪烁着无数的星光。他看着我，低下头，只是轻轻的一吻。
　　一切像是豁然开朗。
　　过往的记忆一幕幕迅速掠过我的脑海。
　　我不知道这一吻究竟吻了多久，吻到我几乎窒息。泪水涌了出来，又干涸在我的眼眶之中。我明白自己所要面对的一切，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该去的也总归会去。
　　我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似有泪水，又像是明亮的启明星。
　　他退向窗口，纵身一跃，如同一片羽毛，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他像羽毛般无声的消失，又如同羽翼擦过我的心尖。
　　当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昨晚的一切了无踪迹。也许这是一场梦？但是我却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枕边那片洁白的羽毛。
　　之后一年半艰苦的康复锻炼，我不知道流了多少汗水，跌倒了多少次又爬起来。
　　当我终于能够独自站在翠绿草坪的正中间，我的头顶是午后日头的眩光。我扔掉双拐，张开双臂，天蓝的通透，我抬起头，阳光刺的我眯起双眼。颈间悬挂着的那片羽毛，在微风中轻抚着我的皮肤。
　　那是来自他的抚摸吧。
　　我的生活又重新恢复了正常，每个人都极力在我面前回避着过去。没有人知道，早在一年半前，我就记起了一切。
　　一辆忽然转向的货车冲向路边牵着手的我们，是他用身体护住了我，我今天才能站在这里。

　　后来，我喝到了一种鸡尾酒，名字叫做“天使之吻”。

　　这种酒是将3/4盎司深可可香甜酒倒入香甜酒杯，再用吧叉匙抵住杯口，将鲜奶油顺着匙背缓缓注入，让其漂浮在酒上。

　　这种鸡尾酒在白色的鲜奶油上装饰一粒红樱桃，将红樱桃拉起时，鲜奶油上的旋涡如同天使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Angel Ki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