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未央》柴羽秀

10、第 10 章

　　夏幼薇今天起得很早。她早就答应了要替表妹庆祝生日，可昨天被唐绍衡搅得心猿意马，差一点就睡过了头。幸好这么久以来日夜颠倒的惯性让她在上早班的时间点自动醒来。匆匆忙忙去菜场买了一大堆食材，夏幼薇用心地做了六道菜来款待小寿星。
　　曾经有一段时间，夏幼薇很喜欢做菜，但是做的再多再好吃，到最后也是一个人默默地对着空荡荡的桌子。那种时刻，做菜时的喜悦与成就感总是立刻被清空。往往花上一两个小时在厨房，最后却只是独自尝上三五口打发了事。渐渐地，夏幼薇开始害怕这种失落感，后来，她更宁愿在医院的食堂或是外面的小餐馆里随便填饱肚子。
　　夏幼薇正往炖着的鸡汤里放盐时，一直期待着的门铃终于响了，她连忙放下手里的勺子，兴奋地奔向客厅。
　　“姐！”
　　门一开，笑容灿烂的江岫琪就给了夏幼薇一个热情的拥抱。
　　“琪琪，好久没见到你了。”
　　江岫琪把包往沙发上一丢，不客气地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捏起一颗草莓扔进嘴里，“我妈把我扔到那么远的寄宿学校去，你又一会儿早班一会晚班的，当然不容易见到了。”
　　夏幼薇脸色暗了暗，“你来我家玩你爸妈又该不高兴了吧。”
　　“管他呢，他们不喜欢你，也管不了我跟自己的表姐来往。我直接跟我妈说了要来跟你过生日，他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我不是教你说谎，”夏幼薇有些为难地选择着措辞，“可有时候，你又何必故意惹他们不高兴。”
　　“别说这个了。”江岫琪满不在乎地拉着夏幼薇坐下来，“你买了什么礼物给我。”
　　“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一点都不客气。”
　　“当然啊，人家好奇嘛！”
　　“好啦，你等一下，我拿给你。”
　　夏幼薇转身进房捧出个粉色包装足有半个手臂高的长方形礼盒，江岫琪一见便大叫，“哇，这么大一团粉色，好土啊！”
　　夏幼薇不好意思地笑道：“怎么，又不喜欢了？我还记得几个月前跟某人逛街时还看她一口气买了三个不同款的水粉色包包呢！”
　　江岫琪一刻不停地啃着草莓，嘟嘴道：“姐姐，你也说是几个月前了嘛！”
　　夏幼薇一边把盒子摆在茶几上，一边摇头，“这一点也跟小时候一样，喜欢的时候就是天，不喜欢了就踩到地。”又强调，“还特别地喜新厌旧。”
　　江岫琪闻言呆了一呆，我真的这么容易忘记曾经的喜欢吗？那么，颜炳文呢？这个连名字也土里土气的市井少年，自己怀念的还是真实的他吗？
　　“生日快乐！”夏幼薇以为自己说得太过分刺伤了江岫琪的自尊心，连忙大声把表妹从神游中拉回。
　　江岫琪吸一口气，把不快的情绪暂时抛在脑后。
　　“谢谢，我要拆咯。”
　　夏幼薇用同样期待的神情点点头。
　　江岫琪粗鲁地三两下扯坏了外层的包装纸，打开里面的包装盒，盒子里面塞着许多用来避震的彩色细纸带。
　　“好漂亮啊！”江岫琪捧出一个水晶埃菲尔铁塔模型，由衷感叹着。
　　“你明年就要去巴黎留学了，我觉得这个礼物还蛮应景的。”
　　“是啊，我很喜欢。”
　　“那就好。”夏幼薇笑着拍拍表妹的头。
　　江岫琪小心翼翼地把模型放到茶几上，顺着沙发溜到地毯上坐着，饶有兴致地对着不同角度观察水晶所折射的色彩不同的光芒。
　　“如果人生也永远这么五彩斑斓就好了。”江岫琪出神地喃喃自语。
　　“是啊！”夏幼薇也静静坐下来，双手环绕住膝头，低声附和。
　　“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夏幼薇脑中迅速掠过唐绍衡的脸，仔细想了想后摇头，“没有。”
　　“真的？”
　　“真的。”
　　“那肯定有喜欢姐姐的人。”
　　“……算有吧。”
　　江岫琪懒懒地抬起胳膊趴在茶几上，“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那个人吗？”
　　“记得。”
　　表妹交了男友后，第一个就通知了夏幼薇。她还清楚记得年少的表妹兴奋甜蜜的表情，当时还颇感叹了一番自己已经错过了早恋的年龄却还没有迎来初恋。
　　“你说如果几年后，我们能再重逢，我还会喜欢他吗？”
　　夏幼薇看着江岫琪闪亮的眼眸，整个身体软软地靠在沙发上。她闲时也曾看过些美好的爱情小说，却始终无法判断故事里所写的爱情到底是真还是假。
　　“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如果你当初为了他离家出走的话，就一定会后悔。”
　　江岫琪点点头，“我明白，如果现在就放弃了我的前途跟他在一起，我们就真是一无所有的两个人了。”
　　夏幼薇拣起一颗草莓塞进表妹嘴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人生漫长，你才这么小，等将来也许自然就有答案了。”
　　“将来，还要等多久呢？”江岫琪睁大眼睛缓缓嚼着草莓，忽然用力吸起鼻子，“好香啊！”
　　“对了，我在炖鸡汤，也差不多该好了。”夏幼薇拉住表妹的手把她拖起来，“别胡思乱想了，快来试试味道。”
　　江岫琪“啪”地立正，调皮地对着夏幼薇敬了个礼，“遵命！”

　　“女儿呢？”江劲松看着餐桌上空着的位子问纪如凤。他最近正努力跟另一个主管竞争经理的职位，每天早出晚归，周末也时常加班。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床。
　　纪如凤盛了碗饭递到丈夫面前，“还不是去你那个好侄女家了。”
　　江劲松叹口气，“薇薇也没什么错，你又何必跟一个小孩子计较这么多年呢！”
　　“她是没错，要怪就怪她外公。她不过是个外孙女，可是你爸居然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她，你可是他儿子，什么都没有。你说我能咽下这口气吗？”
　　“听你这语气，倒好像有多少家产似的，”江劲松赔笑道，“也就是一套房子和一笔存款嘛！”
　　纪如凤白他一眼，“你倒说得轻巧。也就是！你知道光这套房子现在就值多少钱吗？再怎么说，至少也该我们琪琪和她一人一半，你爸倒好，根本没把你女儿当孙女。”
　　“你也不要这么说，爸一向很疼琪琪。”
　　“哼！说一套做一套嘛。”
　　江劲松无奈道：“薇薇十岁时，我姐姐姐夫就出车祸去世了，也没留下多少东西，后来她一直是靠乡下的爷爷奶奶养大的。我姐夫又是独生子，也没其他亲戚。我爸心疼她，才会留下这么一份遗嘱。”
　　“所以说她命硬，天生扫把星！”纪如凤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从小克死爸妈，你爸死了没多久又陆续克死她爷爷奶奶，谁见了不怕！”
　　“你也不要这么迷信。我姐那件事是意外，至于我爸和亲家两老年纪都大了，生老病死也是正常规律。照你这么说我妈死得早难道也是谁克的？”
　　“哎，还真难说。那时候你姐已经怀着她了，这么说来不就是被她克死的吗？”
　　江劲松叹息着开始闷头吃饭。自从父亲把遗产全部留给薇薇后，每次提起她，纪如凤总是要大闹一场，非逼着江劲松父女俩也跟她断绝来往。
　　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求个耳根清净吧！
　　“总之，我是绝不会答应让这种扫把星进我们家门的。每次琪琪硬要去见她我都要心惊胆战一整天。”纪如凤说着又恨恨瞪丈夫一眼，“偏偏你这宝贝女儿的脾气倔得跟头驴似的，怎么说都不听！”
　　停了一会儿，见丈夫已经再没有为夏幼薇辩解的意思，纪如凤才算暂时平息了怒火。
　　“晚上我们带琪琪去哪里吃饭？”
　　江劲松摇摇头，“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不如让她跟朋友一起过吧。”
　　纪如凤“啪”地放下筷子，“她才几岁，生日不跟我们过跟谁过。说是她生日，那天受罪的可是我。现在花钱哄她高兴她还不愿意吗?”
　　“你看看你，又生气了？”江劲松也只得停下手里的筷子哄着太太，“女儿也没说不喜欢跟我们出去吃饭，只是我随口说说而已。你不要太当真了。”
　　“刚才放她出去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晚上她一定要乖乖陪我们吃饭。”
　　“好好好，我吃完饭就打电话订位子。”说着又挟起一只虾递到纪如凤碗里，“我知道琪琪没住校时，你每天照顾她辛苦了。这样吧，等会儿你出去买几件新衣服犒劳自己好不好？”
　　纪如凤这才转嗔为喜，笑着剥了虾壳，又把虾肉递回丈夫碗里，低声道：“这还差不多。”
　　江劲松心头松了一口气。其实只要多做些让步，纪如凤就会成为一个最称职迷人的好太太。况且，自己顺着她这么多年早就成了习惯，并不觉得累，也不曾厌倦。老人都说，做夫妻最重要的就是讲缘分，这么看来，自己和纪如凤大约就真是有缘的一对吧。
　　江劲松扒着饭，不知不觉露出了笑容。想起当年刚大学毕业到公司报道，一眼就被这个大胆活泼的美貌同事所吸引。送了整整三个月的玫瑰，纪如凤才算答应了他的追求。再后来，纪小姐成了江太太，为了遵守公司规定，婚后便辞职做起了家庭主妇。
　　“笑什么啊？”纪如凤心情好转，语气轻柔地问丈夫。
　　“没什么。”江劲松微笑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