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派》夜挑灯

1、绝望的主妇

　　鄙姓桐泽，年五十有七，美籍日裔，事业平平，仅在彩条镇开有小餐馆一所，怡然自乐，爱好不多，惟收集小道消息，以八卦日记而已。

　　彩条镇有名牌学院一所，我的店面正在它旁边，本人八卦的，就主要是其中的是非（往好的一方面说，应该叫做风月）。

　　眼下最值得八卦的潜力股之一，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等着看他周遭会发生何等精彩的故事，委实是人生一大快事。

　　他现在刚收拾掉一堆碗筷，利落地走到水池边开洗。

　　现在是下午3点，就算是法国人的BRUNCH，也已经结束，我切好了笋干，准备打开电视看看节目，那孩子很是勤劳，雇佣他来打工时，还听说了他的学业优异——中国留学生总是很聪明的，美国是一个承认实力的地方，方有各种族国家的熔炉式融合。

　　矛盾的利益本位。

　　这个中国孩子我很是喜欢，如果可以真希望我也有这样一个儿子。他年轻，却总是很礼貌，即使对着一池子油腻的碗碟，他也极是镇定，仿佛那也是值得尊敬的存在，一脸与世无争的淡然。

　　招聘俊秀阳光的男孩子做店员非我本意，那样总会很好的衬托出老头子我那张核桃脸，但女性顾客流量的增多还是相当可喜的结果，最难得的是，她们只是吃面、偷窥，并没有那种电视剧里的狂热举动——当然，现在的姑娘们都是很冷静的。

　　更何况，这个男孩子虽然好脾气，却过分地拘谨和内敛，那是无法侵犯的距离感。

　　“钱...叫...（CHAN JIAO），”我招呼道，“洗完那些还得辛苦你把桌子擦一擦。”

　　“桐泽先生，”温和的男生似乎僵硬了片刻，抬起脸，手还浸泡在泡沫里，“我认为您叫准我的名字会比较不让我尴尬。”

　　我戴上老花镜，拿起遥控摊摊手表示无可奈何：“中文太复杂...”

　　“但是其中的意思很深，这是值得认真的对待的事情。”他坚持。

　　“好吧，你应该帮我纠正发音。虽然我想坚持英语就足够我生存了...”我已经按到一个泳装美女的走秀节目，哦上帝，我爱看修长光滑的美女。

　　毫无例外我并没有听到他说什么，我的注意力和所有正常男人一样集中到该集中的景色中去。

　　但威尔森太太的到来时，我看到了对着我同样无可奈何的兼职店员在擦桌子了。

　　要注意到威尔森太太的到来并不是难事。她珠光宝气，并且美艳惊人。最重要的是，她的脾气很暴躁。

　　事实上威尔森太太也是中国裔，经常裹在那该死的紧身的被称做旗袍的服饰里，她给我看过她的名片，也教过我正确地发音，可惜直到现在我仍然管她叫“商女SHANG NV”，我遗憾地表示发不出那种“JIANG NING（江宁）”的读音来。

　　她今天满脸愁容，这让我很是为难——要知道，她通常都是很欢快的女人，她开了家武馆，据说她前段时间坠入爱河与一名年老的富商爱得死去活来，上周已经去渡了蜜月——好吧，我承认身为见证人的我有义务造成这些“据说”。

　　能让这个乐观的中年女人有这种表情，我认为我有权利去一探究竟。

　　一碟美味的春卷很快帮我达到了目的。

　　在抱怨了没完没了地处理亲戚间的财务关系，抱怨了女仆们的懒惰长舌（哦，我喜欢这一点），抱怨了在富豪之家安排各类聚会宴会的烦琐之后，威尔森太太开始大声地、愤怒地指责着富商，那位白姓华裔，确切地说，她是在指责他的儿子，那个彩条镇臭名昭著的高中生恶魔。

　　我体贴地再为她开了一罐又一罐啤酒，她终于吐露了她所担忧的事情：白姓富翁希望她能与自己的儿子相处愉快，并且帮助自己把他送入常春藤。

　　哦，哦。我摇头叹息。一个用巧妙的恶毒的言语就气死了一位老教师警方也无法起诉的纨绔子弟，一个橄榄球队力招的运动天才却是高中里每个女生的噩梦与希望的花花公子。

　　“事实上，”曾经的江小姐（虽然我想称呼她做江女士，但被她坚决驳回了），现在的威尔森太太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我认为要是可以为他请个家庭教师会是个不错的主意...”

　　“啊哈，亲爱的威尔森，”我拿开她手里的酒瓶，“那对家庭教师协会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威尔森太太脸色很是悲怆：“是的，我的朋友...他们拒绝了我的申请，他们甚至认为如果给白玉堂请一名家教，效果还不如去教一只猴子！哪怕我提出的薪金是50美金一小时！”

　　啪地一声，一块抹布落到了桌面上。我不满地抬头看了看那个全额奖学金入学的全A的优等生。

　　但是我看到他有跃跃欲试的表情。年轻人总是喜欢的挑战的，哪怕这个挑战比约会赖斯还难。

　　我是个好心肠的人——当然我不否认推动有趣的事件向有趣的方向发展是我的爱好之一。于是我不情愿地对着威尔森太太推荐道：“那边那个兼职的学生，是全A的。”

　　威尔森太太用挑剔的眼光把他打量了个遍。

　　我想说如果有选模特的经济人到我店里，我毫不犹豫地跟他们推荐中文名字写做“展昭”的这个男生。

　　他实在太沉静了。

　　并且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透露着认真的、严谨的、负责的优等生的光彩。

　　威尔森太太扬了扬眉毛：“我相信你很优秀，孩子，只是你如果接受我的招聘，那可意味着很艰难的一年。”

　　“我知道，但我会尽力的，夫人。”年轻的男孩回答道，声音里微微有点窘迫，“我需要钱，所以才没有参加学校里的社团...但我来美国前做过许多家教的工作，那些经我辅导的孩子们都考入了国内一流的大学。而且我还是宾斯教授三十年来唯一的关门弟子...您知道，我是学法律的...”

　　“哦...”威尔森太太满意地轻声道，同时又带了一丝不安，“但是，你辅导成功的那些人，都是孩子。而我需要你辅导的，可是魔王。”

　　看着他依然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想他真的很需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