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座宫神话·封印之地》荀夜羽

74、分离的回忆

　　像花蕊中心的碎瓣一样，先倒伏下去的切割之刃在大地上砸出了深深的印痕，被光辉笼罩的圆形中，透明的光线成为了精细的刀具，将所有划过的东西都分割开，仔细的切成细碎的粉尘。
　　从上空看下去，大地上如同被放置了一枚剔透的宝石，每一道切割的边线都是完美的刀锋，它们在缓慢的向着地面压下去。所有还没有被如此巨大的恐惧击溃的生命都努力的逃向中心的位置，那里将是最后被分割殆尽的地方——神和妖魔，这个时候没有任何分别的参杂在一起。
　　只是第一处，我抬起头，望向远方闪烁火光的广袤地域——这里所有的生命都要被清除。
　　这个，是我唯一的使命。
　　不过，再次之前，我要消灭另一个将会对此有影响的神。
　　隐藏于黑暗中的力量只凝滞了一个瞬间，却足以让一束绞缠闪电的光捕捉到他的身形了。
　　“阿克希亚，去吧！”
　　突破的喊声几乎是从全身细胞发出的，银色的妖孽煽动着巨大的羽翼，霎那间消失在了空中。一缕缠绕的光线在原来停留过的地方闪烁了一下，然后便像烟雾一样的消失了。
　　赞颂的歌曲瞬间到达华彩的章节，祭坛中被指定献祭的生命们被杀戮的恐惧笼罩，发出惨烈的哀鸣。
　　一直在飞速运动中的人形终于静止下来——黑洞之神错讹的呆立在空中，黑色的长发飘落在肩膀上，随即被银光暴涨的重剑切断了。
　　我的剑，就放在他的肩膀上。
　　“还要继续跑吗，在宇宙中藏匿的黑洞之神？”
　　和冥王同出一辙的英俊面孔终于有了一丝慌乱，塔尔塔洛斯的语气第一次带着些许的颤抖开了口：“混蛋！”他的怒喝从激越的唱和中透露出来，打破了弥撒一般的韵律，显得如此的突兀：“这个不该是你的力量！你不会有这样的力量！”
　　“问答无用，准备接受制裁吧。”微微闭上眼睛，剑锋随之倾斜，只需轻轻的挥动一下手腕，他的头颅就会和肩膀分开。
　　“希望，你疯了吗？你要毁灭一切吗？如果我死了，你也活不下去！”
　　活下去……那是什么意思？
　　摇头，我不需要活下去，一切都停留在完成这个任务就好。
　　将一切，都抹杀殆尽……
　　“听我说，杀人娃娃，”见我并没有停止攻击的意思，塔尔塔洛斯小心的避开了我的剑峰，慢慢的转过身来：“你有一些事情忽略了，要知道，所谓的冥府就建立在塔尔塔洛斯之上，而这个地面，都是我精神实体化的反应，如果你伤害到了我，这块大陆就要崩溃，一切都不会再存在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银色的光线就从剑刃上劈裂出来，轻轻的击打在他的脸上。顿时，细长的伤口涨裂开来，血液立刻从他白皙的脸颊上流下。
　　“啊！你这个疯子，快停下来！”
　　我皱着眉，看着同为上古之神的男子慌乱的好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他张开两手，惊异的不知所措：“你没有听到吗？我如果出了问题，这个大陆都会一起和我陪葬！”
　　心忽然痉挛了一下，很痛。他的脸……和那一位很像……
　　模糊的意识中，我仿佛站在一片银蓝色美丽湖水的岸边，看着身披如厚重黑色烟雾的披风的男子，转身离去的场面。有什么东西晃动着我的视线，然后从眼中滑落，坠在我的掌心。低头去看，一颗剔透晶莹的宝石在掌心中滚动着。再抬起头，浩瀚的水瞬间湮没了我，而那个身影，早已经消失在一片星光闪烁的天空尽头。
　　“大人……带……带我……走……”祈求的声音，艰难的带着刀刃切割的痛苦从喉咙里划过。
　　“娜洛姐！！！”
　　忽然出现的声音一下子切入了我的脑海里，女孩子绝望的叫喊着，随之，我的双手被忽然出现的嫩绿藤蔓绑缚住了。
　　风从我的身体吹过，被鼓动起的发丝让我无法睁开眼睛。身边的湖水突然退去，我的记忆落入了一片浓绿中，在那里，极膝深的柔软草丝从我的腿上划过，在我心底呐喊不止的身影突然清晰起来，她伏在一片花海上，肩膀因为抽泣而抖动不止。
　　这……是千年之前希望女神最后一天的记忆？
　　“这不是你，快清醒过来，希望！”
　　不是我……我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做出那样该被诅咒的事情？慌乱的摇头，我张开双手，那枚泪水宝石化为一滴绛红的血液。然后，就像是从不知道的伤口中涌出一样，大量的血液染红了我的双手。
　　呆呆的看着粘腻温热的绛红从指缝中滴落，我喘息着试图解释什么：“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时光霎那倒流，过往的记忆碎片拼合在一起清晰起来。温热的液体从我的脸颊上流过，还没来得及脱离身体就转化为了冰冷的宝石。我伸出手，白衣的女孩战栗着要躲开我的手指，但是，她还是坚强下来，抬起头，随即和我拥抱在一起。
　　“已经清醒过来了……那样的我，吓到你了吧……”
　　“不，没有，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希望。”
　　嗯，我知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喂，我说，贝瑟芬尼，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啊，你要乖乖的呆在哈迪斯大人身边哦。”
　　“什么，你要去哪里？”女孩瞪大了眼睛，清澈的瞳仁里映射出一位银色的女神。她，也在哭泣着，晶莹的宝石从美丽的脸庞上快速的滑落。
　　“希望！”急切的呼唤着，有人在向这里跑来，我站起身，低下头，轻轻的将脸贴在女孩的脸颊上：“记得，要听话、要乖哦，这个，是我们的约定。”
　　“你……”
　　回身，大力的将她推出去，随即用暴风一样的宝石碎片封闭了自己的周围，冲到我身边的神祗们被挡在了外面。
　　“别碰那些，贝瑟芬尼！”黑发的男子怀中抱紧了挣扎着要冲到我身边的女孩，他紧紧的用手臂禁锢着她，最后跌倒在我的面前。
　　“希望！回来！回来啊……”哭喊着的女孩终于昏了过去。
　　“你想干什么，快出来！”对着我大喊出声的另一位高大的男子一边大喊着，一边召唤出了自己的武器——巨大的镰刀击破了空气冲击向宝石的暴风防御，随即，便在巨响和一片闪光中被弹开了。
　　重新调整着自己的武器，高大的神祗再度攻击着隔离开我们的防御：“希望，听我说，我们会找到方法的，快出来……出来啊！”
　　“别费力了，不要冲动，我的结界现在是最完美的防御状态，就算你们一起都冲上来，也只是会被我弹开而已。”看着因为激动而扭曲了本来英俊非常的面孔的死神，我伸出手臂，制止他自毁一样的冲击：“达拿都斯，你其实和你的哥哥一样温柔善良……正因为你爱着人类，所以才会对他们的背叛这么在意……而我，我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就算是在完全无法自控的情况下……也不可求得原谅……”
　　“别说了！”
　　茫然的忽视着痛苦的制止的声音，轻的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的语气继续着：“就算是否定也没有用……我已经双手染血，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会变成那个样子，到时候……”
　　“求你……别再说了……”
　　转过头，脸色苍白的黑发男子望着我，脸上是极致伤痛后的麻木。
　　别伤心，只要我离开，你就不会再受伤了，冥王……哈迪斯大人。
　　“出来，回到我们身边来……”倒退着的高大身影像被折断一样的弯下腰去捶打着地面：“希望，求你回来，哥哥他……”
　　慢慢的摇头，他……也忘了我就好。
　　松开双手，无数的宝石从指尖倾泻而出，沙砾一样在地面上堆积起来，它们互相碰撞着，然后融合在一起，重新结晶，架构，不一会儿就没过了我的脚踝。
　　静静的面对着他，长着一幅温和俊朗面孔的冥王，我仔细看着他的脸：“我的大人，哈迪斯，你放心吧，我会把自己封印起来的，我不会让那样的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所以……请你也帮助我吧，将我完全的封印起来，我的神力会封印在雅典娜的神殿中，而你……帮我封印众人对我的记忆吧，求你，我不想让大家记得我做过那些事情。”
　　“嗯，我明白了，希望……相信我，我是不会忘记你的……”紧紧的咬着嘴唇，哀伤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
　　“不……大人，答应我，这件事结束之后就去喝下忘川的水，不要记住什么，我不想让你在无尽的等待中痛苦！”
　　“不可能，”苦笑着的冥王温柔的看着我，他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起来：“不可能，你是我带回来的；是我看着你一点一点的长大；我们分开，然后又重逢；你帮助我建立了美丽的城市；将我的爱人带回来给我……我们一直像家人一样亲近。想想看，你怎么能让我走在你给我的城市中，却没有关于你的一点记忆……你知道的，我做不到。我会让大家都忘记你的，但是，请不要算上我……”他将手虚放在旋转着的锋利宝石外围，利刃一样的旋转暴风立刻割破了他的手掌，一些浅红的丝线顺着流淌的光芒飞散：“请让我记得你，好吗？不管等待多少时间，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还是会见面的，那个时候……”
　　别哭，我想要记得你的样子，如果可能的话，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希望你能再度拥抱我。
　　“还有我。”
　　“休普诺斯……”我抬起头，飞舞不息的流光外，走过来的高大的男子肯定的说着自己的诺言：“还有我，希望，我会和哈迪斯一起保留你的记忆，不管要过多少时间，我会第一个找到你……”
　　什么……擦干了泪水，我抬起头仔细的看着他——在我心底荡漾起层层涟漪的英俊男子。
　　“其实，从昨夜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你会做出什么事情，但是，我却没有去阻止你……现在，我后悔了，”休普诺斯毫无一丝埋怨的微笑着：“去睡吧，小家伙，醒过来的时候，别忘记和我的约定哦，我们要在一起……别忘记了。”
　　擦干了泪水，我抬起头仔细的看着他——在我心底荡漾起层层涟漪的英俊男子，他没有丝毫的哀伤，甚至还在温柔的微笑着，一枚宝石的花朵刺青盛开在他的胸前。
　　“休普诺斯……记得，如果会有再见面的可能，要来找我，好吗？这是我们的约定，就算我不认识你，不再那样亲近你，也要对我好一点，可以吗？”
　　“那是当然的，因为……”璀璨的光芒将他淹没在视线之外，我能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他终于哽咽的声音：“记得我是爱你的。”
　　嗯，知道了，谢谢你们，我的朋友们……
　　这样，我就可以安心离开了吧。阿克希亚啊，灭尽你的光芒吧。我最美丽的秘密，请将我所有的一切封印——我的能力、身份、名字……还有，对于你们的记忆……
　　折射着五彩光线的巨大结晶封印的从前，重新沉入了连黑暗都没有的一片虚无之中……
　　“啊……”
　　心底似乎被一下子炸裂了，迟钝出现的痛苦从胸前一直蔓延到整个身体。有人在喊着什么，飞速流过我眼前的画面渐渐的淡去了，黑暗实实在在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尖叫的声音好像一直就不能停下，我低下头，先是看到手中的阿克希亚被很多细碎的蔓藤缠绕住了——虽然剑锋锋利异常，可是剑柄处却被牢牢的控制，阿克西亚的能力此时完全被克制住了。
　　亚莉？
　　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脸，亚莉在我的面前浑身颤抖着，惨烈的叫声不能控制的从她的嘴里发出来，被什么刺激到的她几乎要崩溃了一样。
　　真正崩溃的是我身后的那块绿色的宝石，我听到了碎裂的声音，想要回过头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随意的活动了……
　　低下头，一杆黑色的枪从我的前胸扎入，直接穿透了我的身体，将我钉在了空中。
　　“啊，田……田野……？”不能相信的看着持枪的人，他的脸上露出了得手的笑容。但是，下一秒，从我身边冲出的银色光芒中，一位天使擦过了我的身体，将他撞向了大地。被冲击的力量带出的黑色长枪从我的身体中拔了出去，带着粘稠的红色。
　　“啊……”张大了嘴，空气也似乎被从身体的缺口泄露出去了，我毫无意识的看着眼前的场面，白色的天使发疯一样的攻击着田野，两个缠斗在一起的身影在天空中发出霹雳一样的巨响。
　　“唉……”有声音说着，一扇大门在天空打开了，随即，有金色的火焰降落下来，好像是手臂一样从已经接近疯狂的天使身边拉走了田野，那个声音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很不满意，有些不开心的教导着：“塔尔塔洛斯，你太让我失望了，虽然有强大的力量，可是你的头脑还不如一个3岁的孩子啊……而你，休普诺斯，让我看看冲破结界一身是伤的你还有什么力量能和我抗衡……”
　　火焰烧着了天使的翅膀，他从天空中倒栽了下去，消失在黑暗中。
　　“希望女神，成为人类的你居然可以悖逆自己前世作为神的意志，开启了这个争战的形态……唔，很多事情都无法用惯有的信息推断了。不过，我盼望着能够见到那个你，那时候……”
　　一切都消失了，像它们发生时那么快。
　　怎么了，刚刚……出了什么事情……我……我在做什么！？
　　更大的惨叫从下方传来，有些迟钝的低下头，我在即将丧失意识前睁大了眼睛，下面的惨象让我的精神又恢复了过来——那里出了什么事情？碎裂的大地上，不断奔逃的生命互相挤压哭喊着，而紧紧逼迫着他们的，是一道道利刃一样的光线，所经过的地方，都被分割开来。
　　“为什么，你和田野……那个，是他么……这是你吗？”哭泣着的亚莉语无伦次的看着不断被鲜血浸染的我：“快住手啊，娜洛姐，不要杀害大家！”
　　停下来……快停下来，我在做什么……绝望的将近疯狂，却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
　　我受伤的身体正在进行着杀戮，它现在……它现在根本就无法控制。
　　大家都会死在这里，田野，快，快回来啊！
　　这样大喊着的，只是我的心。摇晃了一下，手中的光芒突然的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空气中的歌声，我背后的羽翼和身上的铠甲。
　　我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低下头，穿透了身体的伤口也消失了。
　　刚刚那个有着银色翅膀的家伙是谁？那就是希望女神吗……太可怕了，她居然是这么恐怖的存在……我刚刚经历的，那些突兀的出现，又沉没在混乱中的记忆又是什么……
　　分裂一样的精神快让我发疯。可是，地面上长出的利齿仍旧在收拢着，亚莉冲过来，摇晃着我的肩膀：“姐姐，快醒过来，大家都会死的！”
　　被惊醒了，我立刻对着下方大喊：“停下！！快停下！！！”
　　光刃没有任何的反应，它们丝毫不理会恢复正常状态的我的命令，毅然决然的继续着杀戮。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之前，我混乱的听到了一句男子的声音，空灵的回旋在地狱的上空。
　　“银月之光，听从我的召唤，化为反射光芒的棱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