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传》梁小羽

34、告发（二）

　　木心儿醒的时候发现了一连串惊悚的事情。第一，她的衣服全换了，包括贴身的内衣，第二，装密信的箱子呢？还好，整个布包都在床头，等等，她怎么会睡在李祤的床上？
　　更惊悚的事情发生了，李祤就坐在床里头看着她。
　　木心儿吓的一身冷汗，“人吓人吓死人的，你不知道吗？”
　　“我长的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怎么会吓人？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我，应该是惊喜多一点吧”
　　抬眼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她睡了多久？
　　正在疑惑的时候，李祤像是能听见她的心声“你睡了大概一个时辰，衣服是我换的”
　　他说的轻飘飘，但木心儿听的脑袋几乎轰地一声炸开！换衣服，他吗？为什么全身都有种麻痒的感觉，木心儿腾地跳起来，重新将箱子用布条绑在腰后，准备离开“我有事要入宫一趟，先走了”
　　她的语气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心虚要逃。
　　李祤拿起那跟从她体内取出特制的银针，问她“皇帝今日已经摆驾去冬猎围场了，皇宫里最大的就是太后，直接让人将你送到太后的景泰宫外可好，当然在我看来，这个敏感时间，为了你的安全，你最好不要入宫。算了，我劝也没用，我就问一个问题，问完，我找人送你入宫”
　　木心儿准备开门的手放了下来，转过身，“问吧”
　　这样子还是要去了。
　　“告诉我，这是谁干的？！”他必须听她亲口说才能证实。
　　木心儿不知唐七的真实身份，自然不清楚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更何况现在还有些恼唐七，于是脱口而出“是唐老伯，他锁了我的琵琶骨，让我听话”
　　果然是这样，李祤脸上已经是黑云密布，一挥手，三道门同时隔空打开，“殿门口会有人带你去的，你自己武功虽不弱，但小人难防，特别是熟人，得小心着阴招”
　　“好”木心儿跨过门槛，想了想扭过头对他拱拱手，“多谢！”
　　木心儿起身慢慢走过一道又一道门，就快到门口的时候，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刚警觉地握紧拳头。
　　他从后面抱住了她。
　　猝不及防，木心儿吓的心却快跳出嗓子眼了。
　　木心儿等了很久，才听见他有些沙哑和伤感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说“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但我保证从今以后绝不会让人伤害你！”他停了良久才说“也许，我就不该招惹你，和我扯上关系，对你没好处”他似乎还有很多话说，最后只帮她扯了扯披风，轻轻叮嘱“天冷，别让自己冻着”
　　木心儿抬眼正好对上他的。
　　他说的对，他们两个不该扯上关系，这样对彼此都好。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很不舍，很贪恋。也许，就算这是场甜蜜的梦，也总有梦醒的一刻。
　　此一去，她和平南王你死我活，若她输，生死都不好说，更何谈别的。
　　“子玉，身体是你自己的，不管我在不在，你都要照顾好自己”
　　“好”
　　“我走了”木心儿将他环住她的手拿开。

　　来到煜王府后门，早有一辆马车等着，坐上以后，马车左拐右拐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就不动了，木心儿只听见前面车夫用不大却足够她听见的声音对她说，“等着，有人会来接你”
　　随便就能安排一个人入宫见皇帝或者太后，开始木心儿还有点不敢想，现在才知道真正感受到煜王的能力。
　　是的，他可以做到，现在她深信不疑。也许是李祤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随便，仿佛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仿佛他能做的事情和她的想象力有关，只要她敢想，他就能做到。
　　也没等多久，安静的小巷子就有另一辆马车的马蹄声靠近他们，华丽的马车正好和这辆小车并排封死了路。
　　帘子被拉开，木心儿抬头看到的却是睿王李宪，睿王似乎也很意外。
　　“是你啊！过来吧” 睿王伸出手将她扶到了自己这边，两辆马车背道而驰，小巷重新恢复宁静。
　　“好不容易等父王不在，去找宁阳侯出去逍遥，哪知煜王突然让本王帮忙带一个姑娘进宫见太后，没想到那姑娘竟是你！”
　　睿王打量一下木心儿，总感觉有些不一样了。怎么说呢，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之前很消极，自暴自弃，现在连脸蛋都红扑扑的，淡粉色的小袄裙女人味十足，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红，竟有点移不开眼睛。只是这眉头凝重，看来进宫没什么好事。
　　“本王怎么觉得，平南王妃今日变美了许多，难道有什么好事？”睿王不正经惯了，她不答自己也能说半天，“嗯？不对不对，平南王和乌云娜公主去冬猎找麒麟求祥瑞了，你作为王妃应该着急才对，哦！我知道了！难道是求太后赶紧给乌云娜公主指婚，让她别纠缠你家王爷？”
　　“你别乱猜了，都不是。而且也别问，知道对你没好处”木心儿说。
　　“哦，那我更感兴趣了？唉，你手里有个箱子～里面是什么？？！”
　　“对了，前几天你和格尔泰好心去看我，后来还让你们白等，实在不好意思，改天请你到最贵的醉仙楼喝酒怎么样？”木心儿转移话题，免得他乱问。
　　“喝酒当然好啦，本王记下来了哦。不过你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格尔泰王子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和本王倒是很合拍，本王跟驿站里突厥的勇士们玩的挺开心的，跟格尔泰王子聊的也很投机。其实像格尔泰王子这么不错的男人，嗯？”他似乎想起那天晚上木心儿醉酒后说自己喜欢上了丈夫之外的人，“难道你喜欢的就是格尔泰王子？但是碍于身份和礼法所以一直口是心非拒绝他？哎，真是造物弄人”
　　才一会儿功夫，在他嘴里都能唱一出戏本了。
　　木心儿听他越说越离谱，只好打断他“哎哎哎，你这么能编故事，不去写话本子可惜了”
　　“不是就不是，别生气嘛，你跟我说说，指不定我还能帮你呢”
　　到宫门口了。
　　木心儿莫名紧张起来。
　　睿王对她笑了笑，相当轻车熟路地把头伸出去露了脸，宫卫看了一眼便放了行，压根就没有任何检查，看来李祤是找对人了。
　　进内宫后只能步行，木心儿紧紧抱住怀里的箱子，心砰砰直跳，却还故作镇定地跟在睿王后面。
　　景泰宫门口。
　　太后只说了让睿王进去，木心儿只得把东西郑重其事地交给睿王，“只有太后才能打开”她叮嘱他。
　　“什么宝贝东西，这么稀罕？”睿王笑笑抱着箱子进去了。
　　等待是最难熬的，木心儿在寒风中，心里不停地推演太后打开盒子之后的反应，看不懂，困惑？看明白了，生气？不管怎么样，她都会被叫进去解释一番，要是太后想动平南王，她就是首功，要是相反，等平南王察觉过来，她搞不好就是个死。
　　等到木心儿脚都冻得没知觉的时候，有个圆脸公公出来说太后叫她进去说话。
　　木心儿纯靠着意志力动了动脚，跟着圆脸公公后面，一路上公公都在说注意事项，没叫抬头不得抬头，没叫说话不得做声等等。
　　这是木心儿第一次离太后如此近，而且高高在上的太后只和她说话。木心儿进来的时候看见她的箱子已经打开了，只是睿王和太后的表情不太对，怎么说，应该是惊喜更多一点，感觉怎么也不会惊喜吧？
　　“抬起头来”太后垂帘听政十四年，如今皇帝也有诸多政事过问于她，这才是木心儿没有非见皇帝的原因。
　　“嗯？这不是平南王妃，我们大历的木长使吗。宪儿卖了半天关子，夸了半天的人原来是你呀”太后笑呵呵地说，太后双手捧着一个精美的白玉观音问她“平南王妃是从何处得来这圆光观音”
　　观音，什么观音？木心儿立刻看看一边的盒子，仔细一看，已经不是她之前放东西的盒子，照这个情形来看，怕是被别人掉包了。木心儿立刻看看睿王，他也一脸好奇，而且交给他的时间这么短，不可能动手脚，虽然她不想这么想，但只能这么这么推测。
　　是李祤换了他箱中的东西！
　　无力感笼罩着她，唯一的凭证没有了，她还能做什么？！
　　“回太后，下官只是偶然得来，听闻太后诚心礼佛，让太后过过眼”此时此刻，她只能顺水推舟。
　　“偶然？”太后保养得当的皮肤微微皱起，仔细地打量她，似乎在判断着什么，“罢了，不想说也不问了。你可知这东西对哀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太后您就说说呗？”睿王也很好奇。
　　太后看看玉观音慢慢说道 “当年先皇还在做太子之时，六弟泰阳王风头更甚，有逼宫之势，哀家有孕，你皇爷爷听闻一高兴，对太子好了很多，先皇求来这圆光观音让哀家保胎，哀家便日日供奉，你父王出生以后便给了他。有一次你皇爷爷看到你父王突然说你父王和观音很像，日后必是有福之人，此语一出，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好在最后是哀家赢了，而这玉却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回来。今日你帮哀家失而复得，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要求？”木心儿看看太后，一时也不知道要答什么，她是来告密平南王谋逆，但如今最重要的证据却没了，她还能求什么？
　　可现在她要不要求点什么太后肯定不相信。
　　“请太后赐下官与平南王和离！”木心儿脱口而出，说出来连自己都惊到了。
　　太后和睿王面面相觑，显然是惊到了。
　　“哦？作为女子竟然会主动要求与夫家和离，真是少见，你可知这种要求对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
　　“太后应该也听说过了，乌云娜公主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和亲，作为四特草原最珍爱，为草原带来幸运的公主，乌云娜公主可以随自己心意嫁给任何人，可她偏偏看上了平南王，下官与公主相交多年，乌云娜公主在大汗心中的分量，下官最清楚。只是此事大家都为难的地方就在于，下官与平南王乃太后赐婚，所以解铃还需系铃人，只要太后松口，才能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那你呢？被夫家退回的弃妇让家人蒙羞，名声受损，自己将来也举步维艰，你确定费如此周折就要成全别人？”也不知是触动了太后哪根神经，太后竟像是在为她着想似的。
　　本来木心儿没想这么多，太后这么一说也有些乱，她不是话本子中的女子，父母对她有养育之恩，家族中的亲人也是看着她长大，怎么能完全不顾及他们？可是她现在心里就有个小人在心里敲着大鼓，不停地在呐喊，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这是你重来一次的机会。你敢说你不是因为爱上李祤才会对可能的非议无所顾忌？
　　木心儿压下这些不让这些扰乱自己的思绪，说道“回太后，下官陪着林老将军在边关呆了五年多，也在军营里和边关的战士，边关的百姓呆了五年多，感情深厚。边城因为有林老将军的威名和多年前蒙古大汉的承诺，虽然在表面上暂时和平，但私下里冲突不断。战争无论成败，受苦遭殃的总是平民百姓，在云州和沧州，其他突厥和异族部落却没这么安分，进去以后抢女人，抢粮食，抢牲口，每次他们离开，留下的都是嗷嗷待哺小孩的可怜哭声和流了一地的血水。心儿不才，学艺不精，每次都恨不得多长几双手，多杀几个强盗！您能想象瞎眼断腿的老兵满心疲惫回到家却看到两岁多的儿子因为母亲被抢哭了几声，被强盗活活摔死的场景吗？太后！这样的事情，不到一个月就会在大历的某个边关上演一次。心儿每次看到这些，都觉得自己太过弱小，这才真正理解外公为何能苦苦支撑四十多年不敢死，他死撑着这口气，无非是想让边城的百姓能少受着罪，能活着看到和亲的事成，百姓能少受一天的苦！”木心儿给太后磕了个头，“下官此生不计代价也要为外祖父完成此愿！更何况平南王与下官并无情意，只希望太后能慈悲为怀，为边关的百姓们带来些安定的日子。”
　　说完木心儿跪在地上好好的磕了三下。
　　太后为了平衡势力，而将她嫁给平南王，现在她又用国家大义去压太后，自然有些不爽。
　　太后陷入了沉默，气氛一度有些压抑，在场所有人都不敢说话。良久，太后长长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却是个心善的女子，和亲一事板上钉钉，不过是人选问题，哀家也不希望生出什么枝节。此事你要做成，哀家只能说不管，女子出嫁从夫，想要和离，平南王不肯也是没用的”她又说“更何况还要陛下同意”
　　“请太后指点”木心儿赶紧说。
　　太后看了看她，摇摇头说“长的倒是挺可人，就是得好好打扮一下，待会儿桂嬷嬷带你去打扮打扮”她对着睿王说道“十七不是闹着要去打猎吗？你们带他去，记得明早给陛下请安”她继续偏过头对木心儿说“冬猎拿第一就可以让陛下应一个请求，什么都可以。你好自为之”
　　太后说的话木心儿听的不是很通透，但想到人家既然没把话说死，还给你指了一条路，总归是给了个机会，只能点头行礼，“谢太后成全！”
　　跟着一个嬷嬷下去，洗澡，然后三个宫女过来给她往头上倒头油，把头发弄得乌黑发亮，然后给她梳了个双刀髻，装饰不少珠翠，再穿上一套淡粉色的华衣。此时的她就像宫里精心打扮为博圣上垂青的女子，她就不明白了，不是要让她送十七皇子去冬猎围场吗？还让她多打猎物以争第一，那现在打扮成这样又是为什么呢？
　　以后她只能去问睿王。
　　不过睿王一见她，却对她刮目相看，绕着她转了好几圈才说，“没想到，你打扮起来，怎么说呢，很不一样”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
　　木心儿才不关心自己打扮起来什么样，她用黑布盖住眼睛。
　　“不知道，可能就是越看越好看吧”
　　“去见皇帝，为何要打扮成这样？”木心儿转了转身子。
　　“怎么说呢？不打扮的时候只有三分像，打扮以后有七分像”
　　“像谁？”
　　“陛下的心心念念的一位故人，如今太后默许。若你再得个第一，陛下见到了你，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故人？”木心儿脑海冒出一个名字，脱口而出“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