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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依然无标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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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晨有升旗仪式,N国的国旗蓝红两色,高高升起。背景是冬日淡青色的天幕,朦朦晨雾即将散去,阳光轻扬,瑰色织金。
耳边是和曾经耳熟能详的那首歌一样激荡昂扬的音乐,但是尚还陌生。我仰着头,心中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荒草丛生。
我会在这个国家永远生活下去?它的国歌也会慢慢融入骨血成为同心跳一样熟悉的旋律?将来,我也会对那面赤蓝之旗产生归属感和荣耀感么?这听起来竟好像只是跨越了大陆和重洋之后的扪心之问,可是有太大的差别。这个世界没有我的故土,没有属于我的亲人。就算绕世界一周,也没有一个敞开来迎接我的家。
顶着别人的身份,过着让自己都没底的生活。就像不知道时限的角色扮演,逼真得就像本来就是这样。而那些认识“我”的人,认识的从来也只不过是“许粼粼”这个名字符号。或许有人曾看透她的灵魂,那么究竟有没有一双眼睛看到真正的我?
……哈。从来没想过我也能作伤春悲秋状。搞得像是被全世界遗弃了似的;其实还没等升旗仪式结束我就回过味来了,没啥,间歇性犯傻。
也是哦,想想是为嘛要像个潜逃犯一样事事都提在心眼上、看见有人打招呼也得一脸警惕该用什么合适的表情和态度应对?不就是怕周围有人看出问题来么。众口铄金这项群众运动最可怕了。威力堪比一项酷刑。如果被流言扣上一定“不正常”的大盖帽,再被学校心理辅导员捉去教育一番,人人见了眼神怪异:“这人得了尼采的病,而且最不幸的是,她只得了尼采的病。”那我肯定等不到某病院给我发卡就要发狂自我裁决了。
再说,我现在还抱有一丝希望,总有一天能够和小粼子换回来呢,所以,我也不能太不厚道把人家的未来弄得一团糟是不。
所以,装什么纤细敏感的文艺体弱少女啊。天生不是鸳鸯蝴蝶的料,就安安心心地做自己的蛾子吧。况且,我听见一个声音这么说——冒名顶替的某人,你敢说你过得就寝食难安压抑悲苦?p吧,除了有时会想念在另一个空间的妈妈,你在这里根本就快乐不思蜀了。
我默。这……倒也是我的心里话。可为毛,为毛这同一条贼船上的,要站出来揭我老底?
难道我果然虚伪无耻,连内里深藏的良心都看不过眼了?
郁闷。
到了教室后,离第一节课还有十几分钟,我一眼瞅到比我后进来的某人,大喝一声:“苏从夏!你昨天跑到哪里去了!”
一言既出,四座安寂。我、我……我徒劳地张了张嘴,眼睛不敢往别处瞟,尴尬万分地冲他讪笑一下:刚才那句话不是我说的吧,一定不是吧,啊哈哈……
可是四面八方聚焦而来的目光干脆地刺穿了我粉饰太平的梦。无需去看,都知道他们在雪亮亮地鄙视我。苏从夏脸上倒是一副惊奇的神气,不过我看的比谁都清楚,他那是在憋笑,嘴角都抽搐好几下了……
好悔恨!那句台词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毁就毁在我火气汹汹的语气和恶霸婆的表情上。一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该死的像妻子质问夜不归宿的丈夫的口吻……啊!天雷!来轰我吧!
就在我虚弱地考虑着怎么在众目睽睽下挽救局势时,一张试卷落在面前的桌上。呃,就是上周五的数学小考试卷。昨天肖老爹教育我时戳出来的小窟窿赫然在目。这个将来一定会引以为我耻辱的成绩……赶紧收起来收起来……千万不能让旁边那人看见了呀……
但另一个人动作比我更快。
——前座的安燕如刷一下抽走了我手里的卷子,上下看了看,啧啧叹道:“错的好壮观哪。”
可不是嘛,万里江山一片红。不过,能不能不要那么大声又抒情地朗诵这句话?比起刚才,我更不想因为这种事成为焦点……
“这么可怜的分数、哎、不会又是你吊车尾吧?”安燕如说着,朝刚走过去不远,正在后几排发放试卷的数学课代表喊了一声:“陈炳!咱们班还有比26分更低的吗?“
我没听到陈炳回了句什么,我也不关心。事实上,其实安燕如也并不是很关心那个答案。她的发言很快就获得重点关注,吸引了一群人跑过来看“吊车尾“的试卷。
他们都莫名其妙地兴奋,完全没有听到有一个人欲哭无泪的心声:啊啊啊,不要把我的试卷举起来,不要像展示什么勋章奖状似的传给大家看,哎呀,你们都不要围上来看了,没什么好看的针对……
我寡不敌众,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伙人争相传阅我的“丰功伟绩“。
“哎,从夏不是一直有在辅导你吗?怎么都不见成效的?这么下去,你肯定会托咱们班后退的!“
我赧然,无言以对。这正是我的痛脚。陡然被踩了一下,实在很难过。是的,苏从夏没有任何义务和责任、牺牲自己的时间帮助我,而我却一再让我的尽心和努力成了投入水中的石子。我真是千蠢万蠢第一白痴……的排泄物都不如……
“快上课了,都回座位上去吧,来,试卷让我看看。“
这个声音,是苏从夏的。
我低着头死死盯着桌面上一块小斑点。为什么我不能变成这么小让别人都看不到?为什么我还坐在这里,像个二傻?这太考验人的心理强壮度了。
苏从夏,我拜托你不要这么地沉默,好不好随便说点什么——哪怕只是责备也好,像她们那样讥讽也好。
前面有人在轻声交谈,间或发出细微的笑声,在课前渐渐平静的空气里,无疑可以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像一个殿前听审的罪臣,等候垂赐的发落。屏息静气,心若死灰,却还抱有那么一些渴求复燃的希望。
所以,当苏从夏什么也没说,却抬头怕了拍我的头,温热的手心有一瞬间贴着我发麻的头皮,我整个人都差一点跳起来。
迫不及待地仰头看着他微笑如昔的眉目,眼眶几乎发胀。
——完全没料到两秒钟后头顶就迎来“咚咚”两下。他这次都不是用弹的,而直接用屈起手指敲下来。力道尤其之重。前所未有。想来他也是很郁闷。呜,其实就算料到,我也不敢躲呀。
“别的我不说,你这题错得没一个有技术含量。”他叹气叹得荡气回肠:“真给我丢脸。”
我红着脸说:“不会再错了,肖老师已经教育过我了。”
“谁知道你会不会再错,我说许粼粼,就算作为对从夏辛苦教你的回报,你多少也努力一点好不?不要让人家白费气力。”
嗯嗯。我赶忙点头,会的会的。
我的表示如此诚恳,安燕如却似乎仍不是很满意。我之所以这么觉得,是因为她最后那个眼神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瞪我。但是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又已经对旁边的苏从夏甜甜地笑了。
哦,捉摸不透是女人的特权。
我摸了摸鼻子。
安燕如对苏从夏说了一些话,大致是她这周末去听了一场交响音乐会的感想。她的小提琴据说拉得不错,曾经在市里拿过奖。苏从夏一手撑着下巴,侧着头听她说话,一手很有节奏地抖动着我的试卷,细长深邃的眼睛柔和地舒展,满载着长睫朦胧的荫影,嘴角缄默地翘起,有时像已经厌倦了这个谈话,有时却像正朝她鼓励地微笑——
真要命啊,这个美色祸害。
像我和安燕如这样坐在他附近的,有一扭头随时都能看见他的福利,不知有多少女生嫉妒。
安燕如倒表现得很平静,走惯常的甜美风格,音量也因为上课前的安静而变得更加细声细气,不过我敢打包票,她此刻一定能在心里跳一曲狂放的土耳其舞。
我的注意力当然是放在苏从夏右手上的那张被抖得哆哆嗦嗦的试卷。
终于,安燕如的试卷也发下来了。她赶紧回过身去看自己的分数。我所以如愿以偿地等到了苏从夏把目光投向了这边。
他还是刚才那样,眼神幽深得几乎看不清楚瞳仁的位置,淡淡的笑意则仿佛遮翳明月的薄雾,轻轻浮上嘴角,如同这个表情已经成为他的招牌。
接着,他眼角一眯。
——我一惊!!
心脏差点没跳出来。
那副像见鬼了似的的表情显然令他十分愉快,毫不吝啬地额外赠与我一个媚眼。
苏从夏也没干嘛,只不过当我们目光相遇时,别有技巧、别有一番苏式风情地挑了挑眉。安燕如正巧回过头去,于是看到这一幕的只有我——
幸与不幸。
说是挑眉,那一小动作简直就像是在眉目传情。
换个场景,我一定无比乐意接受他的美意。
问题是现在,这个华丽的、神奇的、荣幸的“挑逗”——请姑且允许这个词的不正确使用——却让我油然而生一种危险逼近的感觉。
每次他做出这些足以让我方寸大乱的举动,我都会联想到一条蛇对一只小老鼠咧开嘴微笑。多么令人战栗的相亲相爱图。虽然这种联想严重缺乏立场和证据支持,因为苏从夏对小粼子有何想法我尚且不得而知。
但是从一个女生的第六感判断,我的危机意识或许才是最接近真理的——
“肖老师的份已经教育过了哦?很好。”苏从夏语气淡淡地,就像浑然不经意地讨论今天中午出去吃饭:“我那份还等着呢。考成这个样子,你就好好期待着吧。”
期待个头哦!
我不服气地瞪着他:“随你便!但是,首先把节目的事说清楚了,昨天不是说要一起去找张老师的吗?为什么你又一个人跑过去?搞得不清不楚的,我还怕你仍会在那里等我,还特地跑过去确认,看来我还真是多此一举啊!”
“啊抱歉!因为我在路上遇见张老师,所以就顺便把情况跟她说了,她说要去女生寝室看看,我想老师应该会对你说的,所以就直接去了趟校外。没有及时通知你,这事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吧?”
一个长得如此顺眼的帅哥赔笑着对你说抱歉,并且用期待的明亮的眼睛看着你,那么还能怎么责备他?何况人家也没多大过失。
我怏怏地嗯了一声:“那,张老师说的什么‘你们有更不错的主意’,我怎么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好主意了?”
“哦,这个你一会就知道了。”
他对我打马虎眼。
我非常怀疑的看着他:“你要是对我耍阴谋,我绝不饶你,要连带着不讲信用的份,一起算账。”
他失笑:“好的,一起算。”
我特别不爽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忍不住又问:“你昨晚到哪里去了?” 难道不是因为心虚躲起来了?
没想到苏从夏一听这话,立马笑得更加高深。害的我自己老脸一红。愤愤地把头转了回来。
而那个答案很快便有了揭晓。就是张老师向班里宣布联欢会节目的时候。虽然对于由Boss决定并宣布的事,并没有同学提出反对意见,但我,又一次成功问鼎三班最受关注之对象。
无数怀疑的目光打在身上。
这都已经于我无关。
我的思维已经不在教室里。
而在一片狂风暴雨的海上颠来倒去。
这种感觉就像做梦。
原来,原来“你们自己有更不错的主意”是指这个:我和苏从夏一起上台表演魔术!
都不用说大家为什么用怀疑的目光扫描我了。如果说当初被告知让我去弹钢琴是一个天雷,那这次的消息简直就是天雷十连发,而且还是火力升级版的……
我已经彻底傻掉,跟那种拿自己鼻涕吹泡泡的小孩有一拼。所以当转头去看我的“魔术搭档”同学,看见他朝我眨眨眼时,我居然还能弯起嘴角“会意”一笑,而且还是特婉约特柔媚的那种——
他手里的笔“啪”地一声就从手里摔到地上去了。
我后来估摸着他大概是被我雷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