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花妖是男人》非 白

26、 二十六

　　树荫下向碧天望去，几只纸鸢在空中飞翔，沈小连想起夏天的傍晚，江滩边就有很多放风筝的，江风凉爽，那么惬意，一转眼呢，自己成了古人。
　　如果不是嫫迦说能回去，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日日以泪洗面，唉。
　　要是能够……
　　“娘子，叹什么气呢？”带着笑意的问话从身后传来。
　　沈小连以为又是个骚扰者，皱着眉转身看去，不由一愣。
　　“上官澈！”
　　深蓝直领衣裳，束发幞头，一枝雪柳在鬓上微颤，上官澈笑意盈盈绕过一棵槐树走来，比起青城的风华绝逸，多了一份疏朗潇洒。
　　她又惊又喜，一时说不出话来。
　　上官澈毫不避讳周围的眼光，直接拉着她的手，凑近点笑嘻嘻说：“傻傻看着我做什么，真是想念为夫了么？”
　　“呸！你再胡说！”沈小连瞪他一眼，可又气不起来，自己先笑了。
　　再见到上官澈就像见到自己的亲人一样，还记得送她上船后他久久伫立江畔的身影，也许这是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得到的第一次温暖。虽然她那时已为青城派人来接她而满心欢喜。
　　上官澈也笑，上下看看，点点头：“娘子这身打扮很好看。”
　　夸奖自己漂亮谁不喜欢，沈小连心里乐滋滋，低头看看自己。
　　粉白罗衫配着紫色花笼裙；绾的是双髻，簪了两枝紫云英，整张脸映得白里透红。
　　青城虽嘲笑她额上的包，后来还是出了主意，先涂了药再画了朵花上去，正好是流行的梅花妆。
　　照镜子俏生生顾盼神扬，小连自己也是喜欢的。
　　“你才叫好看呢。”她有些不好意思，想说他是“帅气潇洒”，就是这时代没这词。
　　看了青城和他的装扮，沈小连对于男子戴花的看法完全改观，难怪说“簪花应在少年头”啊，鲜花与少年，别有一番风采。

　　上官澈笑笑，撩撩她的额发，问她：“你过得好么？见到能带你回家的人了？”
　　“嗯……还好。”沈小连也不知怎么说，停了一下，说，“啊，你怎么来这里了？”
　　如果是科举中第也没这么快啊。
　　“皇后娘娘请我来替她办点小事，正逢花筵，因此来瞧瞧，想不到来对了，遇上娘子。”
　　“皇后娘娘请你？”
　　这是怎么回事，上官澈还有这么大的面子？
　　“别忘了我可是本领非凡的公子。”上官澈笑着，慢慢拉着她走向偏僻处，沈小连也不喜欢周围人多眼杂，那些狐疑的眼神看着就不舒服。
　　她走了两步，忍不住好奇：“她找你什么事呢？你有什么本事，我还不知道呢。”
　　“捉妖。”上官澈望向远处，湖畔吟诗舞墨的人里，华王爷淡然坐着，眼睛却紧紧盯着他们，脸色渐渐阴沉。
　　“啊？你是……”沈小连大吃一惊，联想到上官彻，看来他们这是家族事业啊，千年老招牌，怪不得上官彻那么厉害。
　　那他是来对付青城的吗？沈小连心上一紧。
　　她刚才还有些担心离公主太远，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一边跟着走，一边追问：“什、什么妖怪？”
　　“听说皇宫里有妖灵，圣上特意请我来。你忘了？那时你还偷听过我与官家近侍的对话。”
　　官家，也是宋朝人对皇帝的称呼。
　　沈小连回想起来，对了，那是上官澈还问过要是死人突然复活……他们已经怀疑青城了，而且专派人捉他？
　　“……我确实答应了大哥，以后好好读书，再说我也一向不愿做这些事，以前出手都是因恶灵作祟。然而这次……”上官澈注视着沈小连，本来要说出自己改变主意的原因，却看沈小连心事重重低下了头，似乎没心思听他说话。
　　“娘子？”上官澈伸手想拍拍她的肩，一阵风吹过来，他的手被拦住了。
　　“放肆！”青城冷着脸站在他俩面前，“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无礼！”
　　“青……王爷！”沈小连赶紧解释，“他，他是上官澈，是当初……收留我的人……”
　　“你闭嘴！今日两位娘娘雅兴，本王不和你计较。”青城打断她的话，对上官澈说完，将沈小连手腕一抓，“你陪本王去更衣！”
　　“咦？”
　　大白天的更什么衣啊？沈小连莫名其妙，刚瞥见青城那件绀紫绢裳下摆有一处明显的深色茶渍，还没和上官澈说一声，人已经被扯着离开了。

　　青城大步流星，可怜沈小连一溜小跑都赶不及，几乎是被他拖进了寝殿。
　　青城放开她，沈小连就势坐下摸着脚抱怨：“我的脚啊……”
　　她虽然不用缠脚了，可容妈妈逼着她穿很紧的鞋，总还是费力的，又被拖着一阵疾跑。
　　“水性杨花！”青城冷看她一眼，开始脱外衣。
　　“你说谁？”沈小连抬头。
　　“自然是方才和陌生男人有说有笑的人！”青城冷笑。
　　“你！我怎么就不能和男的有说有笑了？”沈小连不干了，大声辩解，“我是现代人，没你们的封建思想！再说上官澈也不是陌生人，他对我那么好……”
　　“你到了宋朝就该守这里的规矩！”青城恼怒地将衣服朝衣架上一甩，根本不听她说。
　　沈小连噘了撅嘴，说：“你不觉得他和上官彻很像吗？我告诉过你呀，他很可能就是上官彻的祖先呢；而且，他说他是赵光义请来捉妖的！”
　　她以为青城听了会大吃一惊，哪知他说：“不管他是谁，你记着不许和他说笑！”
　　沈小连皱眉，这人怎么不知轻重厉害啊，人家为他着想，他还不领情，当王爷就这么霸道？
　　青城换上一件黑色衣服，继续责骂：“我叫你守着公主，你见了他什么都忘了？”
　　“啊！糟了！”沈小连一下想起来了，着急起来，“那我赶紧回去……”
　　青城拦住她：“行了，他们千方百计要支开你，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必须我来解决。”
　　“……好。”沈小连有点挫败感，怎么自己是什么事也做不好呢，又被小瞧了。
　　她老老实实顺着青城所指拿起一根紫色金纹腰带，递给他。
　　青城束好衣带，说：“我借故到这里来，你好好守着，一会必定有人来打探我在不在，你绝不能让人进来看出破绽。”
　　“啊？”沈小连没想到还有麻烦，苦着脸，“那我怎么拦着啊？”
　　“你自己看着办！这回再不能出差错，不然……”青城眼眸里寒光一闪。
　　沈小连忙不迭鸡啄米地点头。
　　再抬起眼看，青城人已经不见了。
　　她一下跌坐在椅子里，守着一堆锦衣华服提心吊胆。

　　“公主，娘娘特命奴婢来问候公主。”
　　一片寂静。
　　皇后身边的侍女又轻轻唤了几声，纱帐里还是没有反应。
　　她皱着眉对守在纱帐外的两个女侍说：“公主是怎样了？你们还不进去看看？”
　　两个侍女很为难地相互看看，穿豆青色衣服的低头说：“姐姐见谅，我们来时王爷下令只有小连姐姐能接近公主，我们不敢惊吓了公主。”
　　“那个女婢啊，哼，王爷信任她，她却这么不尽心？人影也不见，公主身子孱弱，万一有什么好歹，我看那个贱婢……”
　　“许是公主睡着了，姐姐是娘娘身边的，进去看看也无妨。”上官澈在一边忽然插话。
　　那女婢一顿，换了笑脸点点头，踌躇了一下，走上前，小心掀起竹帘和纱帘。
　　公主斜倚在软榻上，身上披着薄薄的绒毯，正闭目养神。
　　侍女慌忙退到纱帘外面，轻轻重复：“奴婢参见公主。”
　　过了一会，模模糊糊见那窈窕的人影一动，只听轻柔无力的声音说：“什么人进来了？”
　　侍女行礼说：“公主，奴婢福蓉，受圣人娘娘之令来问候公主，这树荫下凉气微重，敢问公主需不需要移到寝宫去？”
　　“不必了，本阁在此很好，多谢皇后娘娘好意。”
　　福蓉躬身答应着，又说：“公主，娘娘多方打听到一位医术高明的公子，转能治痼疾，公主可否愿意招来一看？”
　　“哦？王爷为我找了许多大夫也不起效，此人有些什么能耐呢？”
　　“这……”公主声音轻柔，福蓉却不知怎么回答。
　　在帘外等候着的上官澈走近一步行了礼，说：“公主，在下上官澈，听闻公主贵体不适，请过无数名医也治不好，在下斗胆揣测，公主此病，不是一般医药可治愈。”
　　“……上官公子此话何意？”
　　上官澈微微一笑：“在下抑或猜测，若是邪魅侵袭，妖逆作祟，只有驱邪除妖方可好转。”
　　纱帘后的人慢慢坐了起来，声音里带了不悦：“你的意思，是说本阁中了妖邪之气？”
　　“在下不敢妄断，这恐怕要诊一诊才知。”
　　公主似乎思忖了片刻，然后说：“也罢，福蓉，让他上前来吧。”
　　福蓉赶紧让随从端来木几和椅子，在靠近帘子的地方放置好了。公主伸出一只玉腕，福蓉在手上盖上一张绢帕，然后才请上官澈过来坐下诊脉。
　　“你们都退下去，这时不能受打扰。”上官澈说。
　　一群人全退到周围树林后面。

　　上官澈静息诊脉，眼睛却定定看着帘后模糊的脸。
　　帘里公主似乎一笑：“公子可看出什么来了？”
　　“公主以为呢？”上官澈也不装了，从容缩回手。
　　“既然大家心知肚明，也不必浪费时间。”
　　上官澈理理衣袖，笑着说：“原来公主已知在下为何而来，如此说来早有准备。”
　　“本阁需要什么准备？公子既不是寻常之人，自然知道如何对症下药了。”
　　上官澈不料这个公主被人发觉了妖灵身份还如此镇定，想了一想说：“在下并不愿多生事端，只是在踌躇如何向圣上禀告。”
　　“公子迟疑什么？莫不是为了替王爷更衣的女婢？”那只放在诊枕上的玉手缓缓收回去，带起帘子微微掀开了一角，露出绝色的面容。
　　只不过，那张脸再美艳，上官澈也辨得出，那是一个男人的脸——坐在里面的，分明是一名男子。

　　寝殿更衣室。
　　沈小连坐立不安。
　　青城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来催了的，当时沈小连喊了一句：“王爷在更衣呢，你急什么！”
　　人就走了。
　　过了一会从门缝向外看，厅堂里无人，可是窗纸上多了鬼鬼祟祟的人影，那人似乎想进入厅堂又不敢，只好贴着窗纸探听。
　　怎么办？
　　“王爷。”那该死的人开始叫唤了。
　　如果自己会口技就好了。
　　“王爷，秦王命小人请王爷去赏早荷花。”
　　那人敲了敲门，想要推开似的。
　　沈小连仔细一看，天啊，那厅堂的门怎么没有关死，一定是青城急匆匆进来忘了拴上，真是害死人不偿命啊！
　　她趁着人还没进来，想抢先去关上再说，不小心踩着滑溜溜的一条长裙，脚一滑，摔了下去。
　　“哎哟！”
　　那搁衣服的架子也被扯倒了，只听“哐当”几声响，全压在沈小连背上，她趴在更衣室的门边，脸撞在门上生疼。
　　忍着疼捂着嘴抬头，从门缝里只见那厅堂的门已经被推开了，一个太监蹑手蹑脚进来，听见声响，忽然表情一变，身子一缩退出去了。
　　咦，这是什么意思？
　　沈小连没想到自己一摔还摔出了转机。
　　危险是不是暂时解除了？
　　再来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