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成长烦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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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记事起，乌龟就经常对我灌输这种理念：神仙不是没有感情欲望，只是他们比人类更善于控制自己，而且因为神仙有长生之道，所以那一丁点念想在漫长的时光岁月里一般惊不起什么波澜。
当然，这只是一般情况，也有那比较例外的，说他是神仙吧，其实他更接近于凡人，事实上，说不定比凡人还不懂控制自己。
这一小部分例外的神仙，多是因为在做凡人时积了大功德，于是三花聚顶，白日飞升。
丹朱娘娘就是这么升仙的。
乌龟的原话是：“洛阳天池山顶，除了碧莲仙子，还有一位女仙里脾气最火爆的丹朱娘娘，她就是这么“被”白日飞升的。注意，我在这里用了一个‘被’字，说明丹朱本身并不见得多么情愿。”
乌龟讲这话时我们还住在古井里，我因为调皮，被父亲罚去清理污泥，乌龟自然是慢慢爬在旁边给我讲故事的。
我虽然累得满头汗，也注意到了乌龟那比较微妙的口气，于是追问了一句，乌龟笑了笑，说：“丹朱还在凡间时，瑶池的碧莲仙子因失手打碎了王母的玉佩，自请以原身下凡历劫，就脱胎在嵩山玉镜峰的剑潭旁边——”
乌龟说着，还慢吞吞往父亲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在继续说：“丹朱因为上山采药，无意中到了剑潭边上，看见一株快要枯死的荷花，于是顺手凿渠引水，与碧莲仙子结了这么一个善缘。碧莲劫数完满重回天庭，恰逢洛阳天池无人看管，王母遂将她派去，又见当年丹朱救助碧莲仙子于危难之中，便将丹朱封仙，一并遣去天池。”
“不巧的是，丹朱这个女子，却是不太热衷仙道的，而且她那时候正满心倾慕着一位独居嵩山的……嗯，隐士，这么一升仙，天规森严，什么都完了。更不妙的是，升仙后天天守着一个王母等天庭女仙几百年才去一回的破池子，那本来就有三分火爆的脾气，就这么被生生逼成了十分，不知祸害了天池附近多少生灵。”
乌龟最后慢慢吐了串泡泡，说：“唔，小龙你看，北邙离天池，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你以后若是需要取道天池，可一定要绕着天池山走。”
可惜的是，如今我非但没有绕着天池走，还不偏不倚冲了进来，冲进来也就算了，还正正撞在了丹朱娘娘身上。
摩昂说的没错，我的确，好像，应该，是有点闯祸了。
在丹朱手里晃晃悠悠打转儿时，我一边哀怨地回想着这些，一边冲着西海太子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这个当儿，也只能指望他救我了。
摩昂笑得十分欢快，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仰脸看着亭台，一派闲适轻松。
我立刻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丹朱大大的手掌在我身上拍来拍去，瞪着眼问：“你，你，你，你真是剑潭龙的女儿？”
我点点头。
摩昂在下面又是一声轻笑，我又巴巴瞧了他一眼。
摩昂笑道：“别害怕，丹朱娘娘是你爹爹的老朋友老邻居，算起来还是你的长辈呢，不会为难你一个小孩子的。”
我看看丹朱娘娘，好奇怪，她自从知道我的身份后，好像已经忘了我冲撞她这件事，只是一个劲儿问我“你真是剑潭龙的女儿？”，那种无措，迷茫，又有点哀伤的表情，与之前那个火爆的丹朱大相径庭。
难道她真是父亲的朋友？从来没听父亲提起过嗳，乌龟是最了解父亲的人了，如果她真是父亲的旧友，没道理当年讲故事的时候不告诉我啊。
丹朱娘娘捏着我的脸蛋，她她她竟然抽泣起来！
我被这一幕深深震撼了，头脑有些迷糊，晕眩之间听见丹朱娘娘低低的自言自语：“……要不是王母乱来……把我弄成这劳什子的娘娘……我用得着来这儿看顾一个澡池子吗……孩儿……你本该叫我一声娘的啊……”
我眨巴眨巴眼睛，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脸蛋上一阵抽搐，这，这，这丹朱娘娘，她说话怎么如此放诞，如此深奥啊？
正迷茫，一阵清风卷过，等我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到了亭台之下，小舟之中，摩昂轻轻笑着，冲亭台上一拱手，道：“二位，婚姻一事，摩昂多有得罪，今日登门致歉，不敢奢求仙子原谅，只是日后若有什么难处，西海必将倾力相助。摩昂言尽于此，这便告辞了。”
亭台之上，碧莲仙子默默无言，丹朱还泪眼朦胧看着我，看得我一阵哆嗦。
摩昂笑了一下，我只觉身子一轻，已被他抱着飞走了。
冯虚御风之时，我问摩昂：“我离家之前听说西海正在准备你的亲事，后来碰见表哥，他说你逃婚了，逃的就是碧莲仙子的婚么？”
摩昂笑道：“什么叫‘逃的就是碧莲仙子的婚’？眼看快要成年了，话都不会说。”
我被噎了一下，不吭声了。
摩昂道：“这亲事是父王瞒着我定下的，我得到消息以后就悄悄跑到小白龙那里避难，婚期将近父王找不着人，只能拖延，如此拖了几年，最终没奈何只得退亲。”
过了一会儿，摩昂戳戳我的小翅膀，笑道：“怎么不说话了？”
我扁扁嘴：“我不会说话。”
摩昂笑得愈发欢快：“我倒是忘了，咱们龙族成年之前，有一段时期脾气性子与往常相比会有点变化，称为叛逆期，啧啧，井井你现在这般别扭，原来是到了叛逆期啊！”
叛逆期？怎么没听乌龟说过？
我疑惑了：“我将将三百岁，离五百岁成年还有两百多年呢，应该不是你说的那什么叛逆期吧。”
摩昂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嗯，这个，也许井井你比较……比较早熟？”
我目瞪口呆。
摩昂嘀咕道：“这话怎么说起来这么别扭……咳咳……井井，不提这个，你怎么会闯到了玲珑塔去？”
他这么一问，我立即想起自己是被梁坚砸过来的，叫道：“糟了糟了，关大夫，我得赶紧回九里庄！”
驾云回九里庄去的路上，我问摩昂：“碧莲仙子那么美，你为什么不愿意娶她？”
摩昂笑道：“就因为她美，我便要娶她，你这是什么道理？”
“我是觉得你逃婚比我离家出走都要频繁，觉得好奇怪，没听说过谁这么不愿意成亲的，大人不都是要娶妻成家的吗？”
摩昂敲了我一下，道：“你还小呢，不懂这些事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我嘟囔：“大人的世界为什么这般复杂……”
摩昂笑道：“唔，你这是有了成长的烦恼。不再满口桂花糕，而且能发出这种有深度的感慨，啧啧，说明井井离复杂的大人世界又近了一步。”
他这话虽然像是在夸我，可是那语气，那表情，令我丝毫感受不到被夸奖时应有的欢喜，再加上提到“桂花糕”，我只觉得十分郁卒。
我这一郁卒，便没心思没力气说话了。
摩昂却很有精神，还问起了关大夫的事儿，我同他讲了，他兴致盎然，道：“只是被那梁掌门砸一下你就能冲到玲珑塔，果然还是要有压力才能出成就。”
我撇了撇嘴，没吭声。
回到九里庄时，梁坚已被乌云打退，沈师兄他们正准备出来寻我。
小黄鸟第一眼见到我，立即扑着翅膀飞过来，待第二眼看到摩昂，黑豆眼一瞪，顿时刹住身影。
我不由十分艳羡他这随时随地稳住翅膀的本事，摩昂在一边道：“哪里来的麻雀，竟然是金色羽毛，白白浪费了这颜色。”
小黄鸟连连冲着我使眼色，我还不及开口，摩昂已笑道：“啊呀，它两只眼睛怎一个大一个小，那小的还长歪了。”
小黄鸟气得直打哆嗦，我走过去捏住他，安慰道：“消消气，乌龟说过，蛇有毒牙，人有毒舌，太子他想必就是那种有毒舌的神仙。”
摩昂失笑道：“牙尖嘴利。” 随即向沈师兄等人一扬下巴，道：“在下西海摩昂。”然后对我说：“眼前这些都是你的新朋友么，介绍一下吧。”
小黄鸟毛毛的肚子使劲儿蹭着我，我便先介绍了沈师兄、乌云、关大夫和桃叶儿，然后指着孙悟空道：“猴子和小黄鸟是我在师门后山上逮来养的伴儿。”
小黄鸟在我手心里松了口气，孙悟空撇了撇嘴。
摩昂似乎并未注意他俩，只是多看了沈师兄和乌云两眼，然后向关大夫道：“我听这小丫头说，你曾在九华山炼药？”
关大夫点点头。
摩昂笑道：“我本是西海龙族，你曾有恩与我的堂弟，今日有幸相逢，希望不要嫌弃，随我到西海住些时日如何？”
关大夫一愣，摩昂笑道：“你当年救的那只□□精，其实是北海龙王的小儿子敖渊，也就是我的堂弟。”
桃叶儿惊奇道：“□□精怎么会是个龙子？”
乌云道：“俗语说：龙生九子，九子不同。本来龙族的后代就杂乱，要是那北海龙王恰巧娶了个其他水族，别说生出个□□，就是生出条泥鳅也不稀奇。”
小黄鸟与孙悟空一起点头。
摩昂咳了一声，道：“请关大夫务必赏光才是。”
小黄鸟在我手心里嘀咕道：“这西海太子真会做事，明明是要帮忙，却不挑明了说。”
沈师兄对关大夫道：“此次能击退梁坚，也是侥幸，日后如何，谁也料不到。不过，若有四海龙宫相助，九华山那些人，想必不敢再嚣张。关大夫你生性淡泊，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替桃叶儿多想一想。”
关大夫想了想，便同意了。
摩昂笑问：“关大夫什么时候方便离去？”
关大夫道：“听凭公子吩咐。”
摩昂道：“我近日需赶回西海向老父复命，若是可以，越早离开越好。”
那边关大夫和桃叶儿去收拾行囊；小黄鸟与孙悟空怕被摩昂认出来，早躲得远远的；乌云先前耗费了不少体力，沈师兄带着他去了一边调理。
于是，就剩下我和摩昂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你真要带关大夫他们回西海啊。”
摩昂点点头：“他毕竟救过敖渊，是我四海龙宫的恩人。”
我戳着手指：“这就走了啊？”
摩昂笑道：“我近些年来把父王气狠了，得好好表现一下缓和缓和西海的紧张气氛，不能像以前那样陪你四处闲逛了。”
“我这是在历练，不是闲逛，我有学东西的。”
摩昂拍拍我：“我知道我知道，只是井井，你不要急着长大，慢慢来就好，不然自己会很辛苦哦。”
“爹爹和乌龟都盼望我快些长大，你为什么这样说？”
摩昂轻轻叹了一声，道：“怎么说呢，你现在这样懵懂单纯，不是很快乐吗？长大了，也不见得有多好，就像你之前说的，大人的世界很复杂，你未必喜欢。”
他此时的神态似乎有些无奈，弄得我有些莫名：“可是，我怎么可能永远不长大嘛。”
摩昂淡淡笑了一下：“嗯，是我说胡话了。”停了一下，又说：“井井，我只盼你……”
那边桃叶儿过来了，摩昂的话音停在此处，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却只是拍了拍我，没再开口。
面对前来告别的桃叶儿，我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她搂着我亲了又亲，苦着一张脸说：“好妹妹，我真舍不得你啊舍不得你。”
我安慰她道：“我也舍不得你，我将来一定会去西海看你的，你在西海要好好的，不要乱用法术。”
桃叶儿连连点头。
摩昂笑道：“井井，眼看着一见面就要分别，你便没有话对我说么？”
我闷闷道：“你不要欺负桃叶儿啊。”
摩昂眨眨眼，道：“本太子一般不会欺负别人。”
哼，那怎么老是欺负我呢！
我赶紧悄悄叮嘱桃叶儿：“你莫要同他多讲话，他可会气人了。”
桃叶儿噗嗤一笑：“你还是道行不够哇，姐姐我可是地道的鬼精灵，谁能气着我！”
我本想说其实我已经快要三百岁，远远比你活得长久，让你叫我妹妹只是考虑到你的模样比我大，但是不晓得为什么，心里一直闷闷的，这话就说不出口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成长烦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