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海盗顾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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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一直到了后半夜了，顾铎才从舞会上退下来。
父亲的脾气他不是不知道，向来做什么事都不爱别人干预。譬如今晚的事吧，他只管负责把女人安排好了，把舞会办好了，其他的，他一概不问便是。
女人是江南的小家碧玉，丝丝缕缕的长发，一汪剪水双眸，腰肢细的一只手便能圈过来，张嘴也是软软糯糯的甜音。很对父亲的脾胃。
寻常巷子哪能出这样好的姑娘？他花天价从学校里寻得，说好了一晚而已。生当乱世，活下去比清白重要。
他想起了家中那个没事拎着水袖唱戏的三姨娘葛生，她也是江南人士。虽然是戏子，却没有戏子那么讨人厌的圆滑和油头，听说她本来也不过是一个跑角儿，不知怎么就对了父亲的法眼，娶回家来，也是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只是偶尔，能看到她踮着脚愉快的在无人的走廊里走过，悄悄亮一下相，笑得娇娇憨憨的。
父亲一直爱娇憨的女人，因为这样的女人花花肠子少，省心。
他自以为摸透了父亲的新意，不然如何见外面漫天的烟火？定是为了讨女人的欢心。
算准了时间，现在父亲大约也累了，应该歇息下了。
然而他刚上去，就瞥见李副官朝他打手势：“二少，过来！我有话问你！”
他见李副官脸色不善，心里已经犯起了嘀咕，没想到刚走到李副官跟前，就听见房间里面顾枭喊道：“是顾铎么？让他进来吧。”
他无法，只得躬身进去。
“坐。”顾枭斜斜的歪在床头，靠着天鹅绒的枕头看书。顾铎看去，却是大仲马的《茶花女》。
“爸爸怎么看起这个来了？”顾铎扯出一抹笑容。
顾枭挑挑眉：“没有，哦，没事打发时间罢了。”
顾铎不动声色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床单干净整洁，空气也是清新自然，一点儿也不像是激情过后的样子。
没道理啊，难道父亲不喜欢那个女人？可是那不一直都是父亲的菜么？
“爸爸，今晚的舞会还好吧？”他又不能直接问他老子性生活是不是够和谐，只好这么问。
顾枭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敷衍道：“嗯，不错。”
“哦。”顾铎应了声，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默默的坐在那里。
顾枭看也不看他，像是早就忘了他一样，只管低头去看那本《茶花女》。
“爸爸，明天就到了平洲了。”顾铎忽然说。
“哦。”
“前些日子有人跟我说，好像在这里见过苏曼如。”
书页翻动的声音终于停下来了。顾枭皱皱眉，喃喃：“苏曼如。好久没听说这个名字了。差不多四年了吧。”
“嗯，当初大娘赶她走，也有四年了吧。”顾铎感叹着，看了看顾枭，“苏老师一个人在外边，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顾枭的神色悄然变了变，放下书，长叹一声：“苏曼如。苏曼如。苏曼如是有主意的，不必担心她。”然而嘴上这么说，紧皱的眉头却没松开，手指无意识的敲着床板，一下一下的。
顾铎见火候已到，随即说：“前些日子有人看到苏老师在这条路出现过。”一边说一边递给了顾枭一张纸条。
顾枭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福州昌平路紫花胡同22号。
天亮的时候锦瑟起来吃了一盅牛奶。船上的牛奶很有限，她也只能吃这么一盅。又吃了些饼干泡着热水，便算是结束了这顿早饭。
涵碧给她梳头的时候，她从开着的门看去，只见岸上黑压压的一堆人，中间露出两队穿红戴绿的人，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
她有些好奇的说：“也不知道岸上是在干什么？这么热闹！”
涵碧凑过来笑笑：“小姐，要不咱们上去看看？”
锦瑟想了想在这里停着也是白停着，一路上只看江水也乏味了，于是笑笑：“好啊。”
涵碧巴不得一声，赶紧拿着给锦瑟拿着太阳伞什么的跟着下去了。
一路到了那些人跟前，锦瑟见别人老是看她，不由得后悔自己干嘛穿了英国那一套类似公主裙的东西下来，头上还有一只小花伞，怨不得别人看她。
“小姐，小姐，你快进来看！”涵碧早已经挤了进去，跳着脚让她进去。
“哦。”她一面答应着，一面挤了进去，才刚进去，就吃了一大惊。只见当中竹筏上绑着一个女的，那女的满脸的泪水，只是被破布塞住了嘴巴，不能吭声，但是看她极力挣扎的样子，似乎是被强行绑来。
“喂，你们这是做什么!”锦瑟脑子里瞬间浮现出河伯娶亲等等的传闻，难道眼前这个女人？
一个颇具威严的老头阴沉着脸开口了：“小姐，你不要管！这是我们镇子自己的事情！”
锦瑟看了看周围麻木不仁的人，不由得微怒：“你们镇子难道就没有王法了么？她犯了什么错，你们要这样对她！”
老头皱了皱眉：“别管她，来，把苏曼如给我扔到锦江去！别玷污了咱们镇子！”
“且慢！”锦瑟大喊，“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干我们何事？扔！”
“我是黎锦瑟！坪中首富黎开山的三女儿！黎开山你们都知道吧？传说中家里有聚宝盆的黎开山！”锦瑟清亮的说。
“黎开山？”
“就那个有聚宝盆的那个？”
“就是那个家里金山银山一堆的那个黎开山？”
“听说他家里顿顿吃馒头，中午吃一顿红烧肉，晚上吃一顿红烧肉，早晨，呵呵，好家伙，吃饺子！”
锦瑟本来一直在听大家说什么，到了这里实在忍不住笑了：“我家里不吃红烧肉，我们家里吃红烧海参还有燕窝鱼翅。好了，我黎锦瑟现在像你们买下这一条人命，你们肯不肯卖？”
她扫视了一下四周，几乎所有的镇民都面有菜色，衣衫褴褛的，钱对他们来说，肯定有莫大的吸引力。
果然，老头子松动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不行，苏曼如败坏平洲名声，她非死不可。”
“哦？”锦瑟笑笑，从包里掏出一样黑漆漆，圆溜溜的东西，“连摇钱树的种子也不行么？”
摇钱树！！！
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光了，就连老头子也不例外。
“真的是摇钱树？”
锦瑟得意的笑笑：“我坪中黎家，何曾说过半句谎话？生意人在生意场上若说谎话，天打雷劈！我拿我家族起誓！”
见她说的这么郑重，所有人都信服了。毕竟，这个小丫头谈吐穿戴都不俗，又是留洋回来的，错不了！
于是老头子在和大家伙商量之后，终于清清嗓子：“交换，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在这里待到摇钱树结果才行！”
锦瑟笑着点点头：“没问题。我就住在这里，一直等它发芽结果！”
“好！痛快！放人！”老头子一面接过种子，一面命人放人。
锦瑟看看那个叫苏曼如的女人，伸手把她拉起来：“你快起来吧！”
那苏曼如虽然一身的狼狈，可是这么看去，她细眉丹凤眼，肌肤柔腻，短发俏丽，身上虽然是粗布，可是也倒是干干净净的。
“嗯。”苏曼如低低地说，赶紧撒开脚跑了出去。
“喂！你等等我！我要住在你家里才行啊！”锦瑟赶紧提着裙裾追了上去。
一直拐啊拐的，不知道拐了多少弯，才见到苏曼如总算在一户门口停住了。
锦瑟看了看周围，一条巷子，很狭仄，墙头长草，风一吹，墙头草四处摆。
她只顾着仰头看，不妨被墙头的尘土迷了眼。
“涵碧，砂子进了我的眼睛了，你帮我吹吹！”她一边揉眼睛，一边嚷。
半天也没人回应，她刚想再叫一次，脖子上忽然一痛，就这么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了，总之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被绑着。涵碧趴在她一边，也是昏迷不醒。
“啊！”她稍微动了动脖子，就感觉跟针扎似的。脖子动不了，她便伸脚去踹踹涵碧。
“小姐。”涵碧终于醒了，揉了揉眼睛爬起来，“我们这是在，啊！该死的女人！好心帮她，她倒来阴的！”一边骂着一边赶紧爬起来扶起锦瑟来。
锦瑟好容易坐到椅子上，才刚坐下呢，门哗啦一下子被打开来。一个人出现在门前。
日光大盛，锦瑟不由得抬手遮住了眼睛。然而等她放下手来，才是真真正正的吃惊了。
天哪，怎么又是他！
昨夜从他铁臂中逃脱的时候，锦瑟心跳的差点儿停摆。若不是他的随从忽然插话，锦瑟毫不怀疑自己保留了二十年的清白会就这么跟自己say bye bye.
但是这个人，这个臭海盗，从此就在锦瑟的脑子里画上了危险品的标识。
如今，他居然又不要脸的跟了上来！这可怎么是好？
锦瑟又是急又是羞又是怕又是忐忑，一瞬间，脑子过了N个念头，运转速度太高，一时间竟然当机了，只会呆愣愣的坐在那里。
推门进来的人也吃了一惊。
“是你？”顾枭奇怪道。
“你怎么会来？”锦瑟防备的看看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顾枭淡淡地说：“来找一个故人。”
锦瑟红了红脸，低低的呸道：“打量我是不知道？没见你这么不要脸的，哪里也能跟着来。”
顾枭却好似没听到她说一样，开门就这么闯了进来。大剌剌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铮亮的皮靴在锦瑟面前晃了好几圈，却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锦瑟难堪的咬咬牙，俏脸刷上一阵粉红，赌气了一阵，终于抬起头愤怒的瞪着顾枭：“喂，你怎么还不扶我起来!”
她说的掷地有声，咄咄逼人，爱娇而又充满命令的语气，容不得人拒绝。
顾枭低头看看她，然而不过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便拍了拍手中的鞭子转身出门去了。
锦瑟眼睁睁的看他头也不回的出去，心口莫名的一阵恼怒和尴尬。
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么？昨夜虽然没有让他得逞，可是他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如果不是后来闹得那事，估计现在……
呸！她都在想些什么！平白无故的被占了便宜去，她不想着讨回，却在这里想这些没用的！
“涵碧！扶我起来！”锦瑟气嘟嘟的喊道。
涵碧赶紧扶起她来，躲在一边不敢说话。她这个小姐有时候疯疯癫癫的，她可得躲远点儿。
锦瑟扫了扫裙裾，整了整神色，顿了顿，终于昂起头来走到屋外。
天色微微暗下来了，她啊了一声：“坏了，咱们的船，是不是开走了？”
“早都走了吧！”涵碧踮起脚使劲的想要看向江那边，却什么也看不到。
“赶紧去看看！”锦瑟提着裙摆匆匆出了门，还没走几步，忽然两边围上人来，她定睛一看，却是不认识的。
“你们干嘛？”她顿住，矜持的问。
“黎小姐，摇钱树还没长出来之前，您不能走！”那些人说。
“啊。”她低低叫了一声，差点儿把这茬忘了。那摇钱树不过是随口扯了一个谎，只不过是要暂且救下苏曼如的命，没想到现在却成了这般的局面。
作茧自缚。
她低头略想了想，抬头笑笑：“我要出去找苏姐姐，她出去说买菜，这半天也没回来。我肚子饿了呢~”
一边说着，一边捂着肚子，做出个饿的可怜表情来。
她知道她长的漂亮，她是故意的。
果然，那些人微微放松了下来，笑笑：“黎小姐不必担心，我们来也是特意请黎小姐去致芳斋用餐的！”
锦瑟微微昂头，纤细的下巴扬起一个自得的弧度，黎家人的气派顿时出来了。
她皱了皱好看的眉，颇为挑剔的问：“致芳斋？”
她的表情很好的表现了她的不屑，使得她完全凌驾在了众人之上。
黎家人的派头，到哪里都是救命的良药。这样战乱纷争，烽烟四起的年代，三餐尚且不能为继，人活的格外辛苦的时代，坪中黎家无疑是一个不倒的神话。
所以即便锦瑟在家里不受宠，她也依然可以在外边很风光。
“是，致芳斋。”那些人看到锦瑟的眉头挑了起来，更加诚惶诚恐起来，越发的服帖了。
“有什么可吃的么？”涵碧在一边帮腔，把那盛气凌人的架势学了个十足十。
“有清蒸鲈鱼，蜜汁火腿，香菇油菜，水晶虾仁，莲子羹，云片糕。”那些人赶紧上报。
涵碧悄悄咽了咽口水，然而她看了看锦瑟的神情，还是冷冷的，于是她也学着冷冷的哼了一声：“怎么，就只有这些么？”
“只有这么些。”那帮人毕恭毕敬的说。
锦瑟看了看天，最后一丝晚霞也收敛了她的艳丽，太阳早早的沉到江面下去了。风一下紧似一下，吹得人浑身发冷，她伸头不动声色的看了看江面，果然，如何能见到那一艘船？
这下子真的是闯祸了。
她心里这才懊恼起来，气自己恨自己骂自己怨自己，可是又有什么用？
那苏曼如定然是早早的逃出去了，如今正好把自己套进来，她有摇钱树撑腰，又有黎家这个靠山。苏曼如真的是好算盘！
她在心底思量了一下，考虑到底要不要把苏曼如已经逃跑的消息告诉这些人，然而想想，即便告诉了与她又有什么好处？那些人如果因此惊慌而把她也当成骗子，她能不能活着回家也是个问题。
不如暂且这么拖着，到时候再寻找机会逃脱。
计量妥当，锦瑟反而和气起来，她柔和下来，笑着对那些人说：“这么说来，我反倒饿了呢。折腾了一天，倒是想尝尝你们这个地方的小吃。”
那些人巴不得一声呢，赶紧叫过侯在一旁的黄包车，伺候锦瑟上了车，涵碧坐在后边那一辆车子里，跟在后边。
一时众人众星拱月般的到了致芳斋。
停了车，锦瑟在涵碧的扶持下了车，站定了抬头一看，只见一三层小楼，挂着红灯笼，红彤彤的很是喜气，当中一块大匾额，上书“致芳斋”三个大字。
锦瑟瞅那三个大字写的倒是好，心底对这个地方便先有了几分好感。
及至进去，又见厅堂宽敞，窗明几净，几盆盆栽摆放的错落有致，不由得更加欢喜起来。
早有人上来引着锦瑟上了三楼天字间。
锦瑟进去，只见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不由得有点儿奇怪。
“人呢？难不成就我一个？”
店主弯着腰笑道：“黎小姐是我们平洲镇的贵客，自然不能由别人打扰。我们镇长说了，黎小姐高门大户，又是留过洋的，不敢让其他俗人打扰。”
锦瑟微微点头：“他倒是想得周到。”
涵碧早就饿得受不了了，忍不住朝那店主嚷嚷：“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上菜啊！”
“是是是！”店主赶紧退下了，锦瑟瞅瞅涵碧，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头：“你呀，饿死鬼投胎啊！”
虽然这么说，锦瑟如何不想早点儿吃饭？
她早上就吃了那么一盅牛奶加饼干，现在早就饿扁了。所以一会儿店主上菜的时候，关上门，锦瑟就毫不客气的大吃大嚼起来。
“涵碧你慢点儿，没人跟你抢！小心鱼刺！”锦瑟好笑的看着趴到碗里的涵碧。
“谁说没人？不还有你么？”涵碧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的说，一边伸筷子去夹最后一块鱼肉。
锦瑟有心逗她，于是也装作要跟她抢，也伸着筷子去夹。
涵碧更加急了，蹭的站起来就去抢，锦瑟得了趣，越发抢的厉害了，于是两人争来抢去的，那块鱼肉刺溜飞了起来，朝着大门飞过去。
“哈哈哈！该!该！该！”锦瑟乐得跳起来鼓掌。
然而她不过笑了一声，便硬生生的止住了。
因为，那块鱼，正好不偏不倚落到了推门进来的那个人的头上。更因为，那个人赫然正是昨夜调戏了锦瑟的恶棍。
海盗顾枭是也。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海盗顾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