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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同榻而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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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宁殿内,魏陵躺于黄花梨描金榻上,闭眼小憩,不知觉又一次进入了折磨他的梦境。
初夏的京城一片花红柳绿,苍翠欲滴,男子都身着浅薄的长衫,姑娘们着轻薄襦裙,繁闹的青阳大街摊贩声此起彼伏。
位于东南面的陇月阁三楼雅间内,偶尔传来一男一女的谈话声。
男声沉稳游刃有余,女声字字慌乱急切。
隔着一面墙的机关房内。
烛火摇曳生姿,忽明忽暗,拉长两道身影。
梦中他将一名少女托在黑漆雕花书案上,冰凉的指腹轻触她的下颌,分明没用几分力道,怀中的人却是挣脱不开。
他薄唇游移,贴近她的唇瓣:“听,外面是你最亲的人在找你。”
少女潸然泪下,不住地摇头,发髻金钗轻撞出泠泠声,鸦睫湿润悠悠颤抖,贝齿紧咬红唇,抑制自己不发出一丝声响。
他指腹轻拭她眼睫的泪珠,转而在她耳畔,嗓音轻柔又缠绵:“乖,他们听不到。”
怀中的人埋在他的肩头流泪,滚烫的泪珠滚落至他的后背,哭湿了他一片白袍,他的心也随着肩上的泪止不住疼痛。
直到他嗅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这才从她的颈肩抬起脸,柔和的墨眸骤然寒冷,用力按住她的双颊,将手指伸进她的唇内,避免她再咬伤自己的唇。
“疯了?你不是最怕疼了?”
她用力咬了咬,抽泣了几声,过了良久,才松开口中的动作,声音软软颤颤:“哥哥若是再如此对我,下回这血,便是出在你的身上。”
他一怔,反倒笑了起来,舔拭了她唇角的血痕,托起她软若无骨的柔荑按在自己的心口,眉目舒展,温柔浅笑:“玉儿现在便可试试。”
梦境闪动——骤然停止。
殿内昏暗无光,魏陵蓦地睁开眼,气息紊乱,待平息过后,掀袍坐起。
他侧过身,黑沉不见底的眼里含着几分疑惑,幽幽看着伏在榻边入睡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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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东宫内白雪皑皑。
白玉石阶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银霜,映出雕刻廊柱的倒影,天光明亮,绚亮的日光从菱花窗照入德宁殿。
谢惜玉裹紧锦衾,懒散地翻了个身。
却忽然觉得小腿搭在一个温热的物体上,她缓缓睁开惺忪的眼,初醒时星眸朦胧,颤了颤眼睫,好半晌才看清,眼前是一张精致到惊艳的男人脸庞。
男人侧脸清俊秀美,清晨阳光打在高挺的鼻梁上笼了一层淡金的柔光,不似平常如高山仰止那般难以接近。
身侧低沉的嗓音从喉间溢出:“醒了?”
谢惜玉怔了一瞬,而后反应极大从榻上坐起,乌发凌乱披散,浑身颤抖,初醒时的懵懂皆被眼前场景一扫而空,盈盈杏眸蕴满了惊吓。
魏陵漆黑的眼望向金丝纹花卉帷帐的帐顶,将自己昨夜那不可思议的梦中场景又闪现过滤一边,敛神坐起身,转而下榻拾起搭在红木衣架上的长袍。
松烟色窄袖长袍的衣襟由金线滚边,纹路精巧华贵,魏陵身姿肃然颀长,动作利落,穿戴好衣物。
他踱步行至榻边,伫立在谢惜玉跟前,右手慢条斯理地挽了挽左手的袖口,不明情绪的眼神停在她失措的面容。
谢惜玉将锦衾裹紧全身。
她虽说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可跟男子躺在榻上,于她来讲代表什么,她不是不知,更况且这个男人还是魏陵。
“殿……殿下,能否跟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紧咬着唇,泪水堆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落下来。
魏陵抚平了袖口,才轻声道:“谢三姑娘,此事你知我知。”说罢,便转身打算离开。
谢惜玉看他转身离开的动作,急忙赤足下榻,匆匆攥住他曳起的衣摆。
“还请殿下把话说清楚,我为何会与殿下同榻而眠?”
魏陵垂眸看着立在他身侧的少女。
视线从衣摆往下先是落在雪白的玉足上,粉白如玉,他墨眸微闪,接着往上看去,少女身着单薄的寝衣,却也难掩曼妙的身段。
分明只是梦境,他却仿佛真实经历过一般。
她仍这样紧紧拉住他的衣摆,面容未施粉黛,乌发如墨披散,肌肤赛雪,双颊如绯,杏眸泪水盈盈却迟迟不落,就这样倔强地看着他,势必要他给一个满意的回答。
他顿了顿,收回停留的视线,语气含着几分不明:“若是我说,谢三姑娘按揉途中昏睡了去,而我也难得来了倦意,便躺了下来,谢三姑娘可信?”
听起来很扯,可他说的的确是事实。
谢惜玉唇角抽动,仰起粉白的脸,瞪着眼不满问他:“殿下可是在糊弄我?”
她昏睡过去也就罢了,魏陵好端端为何要与她同榻而眠?
并且看床榻整齐的样子和她身体的感觉,昨夜魏陵应当没有对她做什么。
魏陵暼了一眼她要怒不怒的脸色,唇角勾起弧度,十分淡然道:“事实确是如此。”遂不顾身侧少女还拉扯他的衣摆,转身离去。
谢惜玉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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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惜玉穿戴好衣物后,小心翼翼推开殿门,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宫人瞧见后,这才慌忙之下离开了德宁殿。
她离开没多久,胜公公进了永秋殿禀报。
宋辰温闻言,面色极其难看:“当真?”
胜公公也满脸古怪,回道:“当真,奴婢今早去尚食局,刚回到东宫,便看到谢三姑娘从德宁殿出来,正想上前去打个招呼,又见谢三姑娘神色极其慌乱,好似生怕有人瞧见她。”
昨夜魏陵在德宁殿留宿,谢惜玉清早便从德宁殿出来……
思及这层,宋辰温的心立刻如坠冰窟。
孤男寡女共宿一夜,其中发生的事他不敢去细想,阿玉是否被魏陵欺辱了去?
怎会如此。
昨夜就在他的东宫,竟发生了这等事。
他的东宫?
他的东宫?
这东宫又怎会是他的?
宋辰温五指死死按住桌角,长睫低垂,一些他不愿再想起的回忆如泉水涌上,眼里是从未有任何人见过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