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矫情集》米糠盒子

5、掉在地上的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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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两人小心翼翼确定这黑衣人晕成了死狗，放心踢了踢：“喂，你谁？”

　　“我们去报官吗？”翠儿蹙眉问。

　　我暂时没有回答，揭开了这黑衣人的蒙面巾，猝不及防的一张脸撞入我的瞳孔，我的瞳孔不适骤缩，一时大脑有些空白。

　　同样看清他是谁的翠儿上前狠踢了几脚，嘴里念叨道：“让你当负心汉！活该！”

　　对翠儿的做法，我当没看见。思索一番后，把人拉进了本是为小胖墩准备的房间，并让翠儿把伤药热水弄过来。

　　也亏是小胖墩调皮，爱磕碰，家里备有许多的应急药。

　　翠儿心不甘情不愿，“我们还真打算救他啊。最多帮他报个官，他一个侯爷，官府的人巴结还来不及，还能见死不救不成，何必自己来。莫非……”

　　我明白她的未尽之话，无非是怀疑我对人余情未了，担心我再次受到伤害。

　　其实我心里很平静，救他，只是因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有就是我不希望有一天小胖墩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母亲见死不救，他才没了父亲，即使这个父亲从来没打算要他。

　　三更半夜以这形象出现，不明原因，冒然报官不是明智之举。

　　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不好去找大夫。外面不安全，这里也不安全，况且小崽子还被藏在衣柜里，太危险了。

　　我们尽力救治了，他能活便活，死了那就是个人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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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们给这昏迷不醒的侯爷请了大夫。

　　并且嘱咐小胖墩那间房有怪物，专吃小孩。

　　之后，我一次也没再去过那个房间，只是多了个看住小胖墩的任务。毕竟，小孩子的好奇心实在太大，光吓唬，难以断绝他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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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时间后，这位侯爷终于能下床。

　　我从来没去看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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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我牵着小胖墩打算回房睡觉时，正巧，这位侯爷跌跌撞撞打开了门，就这样，小胖墩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小胖墩操起一旁的洗衣棍，站到我面前：“这怪物变成了人的模样，但是娘亲别怕，我保护娘亲！”

　　本来有丝尴尬有丝心慌的我笑了，我揉揉小胖墩的头，让他自己先回房。

　　小胖墩本不愿走，我耐心哄了哄，这才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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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当初谁也不曾经想到两人的再次见面是这么一回事，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轻眨了几下眼睛，上前几步，指着他又有些渗血伤处说：“进去吧。”

　　之后，我不说话，也不去扶他。

　　就这么面面相觑一阵子，他终是回了房。

　　我在回房与进去之间犹豫了一会儿，跟在了他身后。

　　我给他倒了杯水，再去一边把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包袱找出来，放到了他的手边，只说了两个字：“盘缠。”

　　不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不问他接下来的打算……我什么都不问，只把足够他回侯府使用的盘缠给他。

　　或许别人会觉得我把一个伤得走不动道的人就这么打发了，有些不近人情。

　　但我身上没有佛光，普渡不了众生。救他一命，还给了盘缠，是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东西一交付，话一说完，我便出去了。走到门口时，我听见他叫了我的乳名。

　　我没有回头，亦没有停顿，只当一声不相干的鸣叫，只是不知为何，模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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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见过许多厚颜无耻之徒，现在又多了一个。

　　那天之后，人非但没走，还有了长住的架势。

　　我和翠儿都不理他。在他伤无碍后，不提供他吃食。

　　我以为这样他就会走，没成想，他竟然偷偷摸摸进厨房，还偷偷摸摸拿糕点吃。

　　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他还有这么小孩子……不对，应该是无耻的一面。

　　我不明白为何完全可以做到不被人发现的他屡屡被抓现行，只当没看见。

　　除此之外，他时常外出，每次都带东西回来，有时是路边的野花，有时是头饰，有时是布匹，有时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有时是些吃食……

　　我和翠儿不领情，他便把主意打到了小胖墩身上。

　　也不知是怎么发展的，之前还把他当吃人怪物的小胖墩现在总站到了他那边，当了小叛徒。

　　我拒绝了的东西，总被这小叛徒换着花样搬进了房。有些就这么明目张胆放在床头，有些藏在枕头下，有些藏进衣柜……

　　我一般都无视，与其丢出门外，不如寻个机会把可卖的变卖了吧。就当他在此造做的费用。

　　我又不是圣人，供人白吃白喝白住。我还有孩子要养，或许不能为翠儿准备一个盛大的婚礼，至少嫁妆得体面。

　　这种状态持续到我在被窝里发现了一只黄绒绒的小鸡仔，这鸡仔还当着我面排了个便，把我新换好的床单被罩弄了个乌七八糟。

　　我的拳头硬了硬。

　　小胖墩的行为不能再忽视。要是哪天他藏了条毒蛇……

　　我做了回恶毒娘亲，让小胖墩在洗床单被罩和三天不许吃饭间选择。

　　一顿不吃都饿得慌，小胖墩意料之中没有选择饿肚子的。

　　我把床单被罩泡进水里，口头教了一遍后，就去忙铺子里的事。对小胖墩真能把东西洗出来不抱希望，意在给个教训。

　　等我回到后院，没有小胖墩吭哧吭哧玩水……不是，是洗东西。东西竟然已经洗好晾好了。

　　我杀至翠儿旁边：“就你惯着他。”

　　“不是，我今天什么也没干，怎么就惯着他了？”

　　“那床单被罩不是你洗的？”

　　我和她对视一眼，两人移步找人。

　　有时候明明很温馨的话面也会让人不喜。比如现在。

　　他正把背上的小胖墩扶下来：“我又帮你洗东西，又给你当马骑，能叫我一声爹了吧。”

　　小胖墩撅撅嘴：“你好不要脸，我娘亲说过了不能乱叫别人爹爹。”

　　听到小胖墩的话，我的一边嘴角往上提了提，打断他继续忽悠我儿子叫他爹。既然那时候不要，这时候还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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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算跟他正式谈谈，让翠儿把小胖墩带走了。

　　他看起来很紧张，额头上转眼便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

　　我给他倒了杯茶。

　　他一口喝了大半了。

　　我突然觉得他有点陌生。

　　两相沉默，总有一个人得先发言。这次，他先说的话：“跟我回去吧，我……”

　　我抬了抬手，打断他的游说，漫不经心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手移至桌外，手一松。

　　糕点砸在了地板上，点点碎屑散落一旁。

　　“看，脏了，不能吃了。”

　　我再拿起他的那杯残茶，如法炮制，就要松手，杯子被另外一个人抓住了，抓住它的手青筋暴起，我觉得这杯子下一秒的命运就是被捏碎，然后扎入这人的手，来个鲜血淋漓。

　　可惜什么都没发生。

　　我笑了笑，趁人不注意，把整壶茶摔在了地上。碎片溅落、茶水蜿蜒，刚才故意掉落的那块糕点就这样被泡在了已经脏污的水中。

　　我脸上还是挂着笑：“看，碎了就是碎了。”

　　脏了的糕点，碎了的茶壶，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强求也不过是玉石俱焚。

　　我的话外音，他聪明，一点就透。

　　他不住抖动的嘴角，有些红的眼眶，说实话，模样有些可怜。

　　可让我说我真实的感受，我只能说无悲无喜。

　　我起身离开，为了两人之间的体面。

　　等我再次回到现场时，人没了踪影，碎片已经不见了，那脏污的糕点也不见了。要不是地上的湿痕、桌上少了茶壶，之前的那一切像是没发生过。

　　我脚步只顿了一顿，从容走了过去。

　　19

　　之后，小胖墩闷闷不乐一阵子便过去了。日子恢复到了往常。

　　20

　　一年后，铺子的对面换了店主，只是这店主从来没出现过，神秘兮兮的。

　　听说北面建了座大院，气派得很，据说是京城来的富户。

　　我只听听，从来不打算去看，架不住小胖墩好奇，翠儿也好奇。

　　没办法，我们挑了个时间，去围观这座传说中的府邸。

　　刚巧，遇到这府邸正把家产搬进去。

　　在看清眼前是谁在维护秩序、安排事宜时，我不着痕迹转身领着两人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小胖墩好动，当场就想表演撒手没。翠儿先我一步逮住了他，带着他往家走。

　　我知道了，翠儿也认出了熟人，原来侯府的老管家。

　　回家后，我拉着小胖墩的手，想叫他不要再去围观那府邸，想了想，担心孩子叛逆，终是什么都没说。

　　21

　　一个平平常常的午后，桌子上出现了一个用高超技艺修补过的茶壶，不细看都看不出修补的痕迹。

　　我提起它，仔细欣赏了一遍后，把它丢弃在了铺子外。

　　再看时，茶壶已经不在原地。

　　22

　　我知道他回来了，甚至偷偷见过了小胖墩。我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或许是我的这种纵容，小胖墩造了反，变着法问我要爹。

　　对付这种流氓行径……我冷笑，只要小胖墩一提，我就趁小胖墩不注意揉红了眼睛，假装哭泣。

　　我的孩子，我知道。果然，这招最管用。还有收获一个哭唧唧、软糯乖巧的小胖墩。

　　久而久之，小胖墩便不提了。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我心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