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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莽少年墓园睹异象 ...

  •   入学半月后,秦悠与四知堂的众人便混熟了。
      程守义发现,此子天资聪颖,且记忆力非常,有过目不忘之能,各个科目皆是触类旁通,尤其于木工方面似乎颇有研究,常常与先生进行深入探讨,旁人听也听不懂。
      但于人情世故方面,此人不能说不得要领,只能说一窍不通。虽说不是四大家族之一,却是一片云淡风轻,从不巴结。你道他是淡泊名利,其实只是毫不知情。
      就拿午饭来说,每日仍旧只带一个葱油大饼,若是没人投喂,他也安安静静的吃,若有人热情分享,他也来者不拒,只是不吃肉。
      有一天午休,秦悠对程守义道:“程师兄,上次的豆腐皮油条卷好吃得很,你最近怎不带了?”程守义心里好笑,道:“小菜一碟,秦师弟若喜欢,我明日再叫厨房做了给你。”
      秦悠道:“喜欢。”
      程守义故作神秘道:“师弟还想吃什么跟我说便是,只是吃了我家的菜,就别再吃沈家的油焖茭白了。”
      秦悠不解:“这是为何?”
      程守义道:“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你若真心跟我交好,便不能和他交好。这是四大家族的规矩。”
      秦悠道:“四大家族?那是什么?”
      这回轮到程守义不解了:“不会吧?你竟然连蟠龙四大家族都不知道?”
      秦悠惭愧道:“小弟上个月刚随父亲来到此地,父亲只教我多读书,并不曾告知这些掌故,还请师兄赐教。”
      程守义于是洋洋洒洒,从蟠龙镇为江南鱼米重镇讲起,讲到程、沈、侯、朱四家如何执掌粮食、水运、钱庄、布市,十字街上鳞次栉比的商铺有多少是这四大家族的产业,当然重点还是强调“程记米行”的卓越地位。如今沈氏和程氏正是本地最为显赫的名门望族,两家之间虽表面上和和气气,私底下难免多有竞争。
      秦悠不知听懂了多少,想了半天问道:“就是说,只能二选一?”
      程守义目光殷切道:“对!”
      秦悠想了又想,似是下了很大决心道:“我选你。”
      程守义正待得意,只听秦悠下一句道:“因为豆腐皮油条卷真的比油焖茭白好吃。”

      转眼端午将至,学堂内少年们聚在一起,讨论端午游玩计划。有的提议放纸鸢,有的提议去赶庙会。程守义嗤之以鼻:“多大的人了,怎么尽提些小孩子玩儿的,实在无趣。”
      沈澈摇着折扇道:“不知程兄有何高见?”
      程守义道:“高见就未必,总该是去些不寻常的地方,做点不寻常的事情。”
      旁边兴旺凑过来,嘻嘻笑道:“少爷想去的,莫不是镇子西头?”
      立刻有人惊呼:“西头,那不是界龙古园?”
      众人一下子屏住呼吸。
      这界龙古园乃是蟠龙镇的公共墓园。除了四大家族名望显赫的先人会在深山里打造自己的庞大墓穴外,大部分无此财力的当地普通人大多埋骨于此,阴气甚重。
      程守义打破沉默:“是又如何?端午节本就是上古的祭龙仪式演变而来,我等去祭拜祖先有何不可?”
      沈澈啪一声将手中折扇合拢道:“有趣有趣!我曾听过一个传闻,说端午那日,苍龙七宿飞升于正南中央,是为‘飞龙在天’之日,有人曾在这一天见到界龙古园里发生异象……”
      “异象?什么异象?”有胆小的已经缩起脖子,眼神却充满期待。
      “这个么,就要咱们自己去实地探看呀!”沈澈卖了个关子,哈哈大笑。
      “甚好!”程守义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里,“既然沈兄也有此意,我们就约定端午子时在墓园相聚,谁不去,就是胆小鬼!”
      当下有五六个少年跃跃欲试地响应。有两人当场认怂,称自己从小胆小怕黑,不敢尝试此等壮举。其余人都在犹豫不决。
      程守义道:“诸君也不必勉强,去与不去悉听尊便,只是万万不可将此事说给先生或家里。若是被我知道了,定不饶他。”
      他扫视一圈,见秦悠坐在角落里把玩一个工艺精致的鲁班锁,一直没有参与刚才的对话,大概他也不知“界龙古园”是个什么地方。便出声问道:“秦师弟,你也一起来吗?”
      秦悠茫然地抬头问道:“来哪里?”
      众人道:“墓园!”
      秦悠歪头想了想,道:“好啊,正好可以看看各家墓碑的样式。”
      众人无语至极。

      少年人无所畏惧,把脸面义气看的比什么都重。
      到了五月初四这天夜里,程守义果然带着兴旺,躲避层层家丁视线,一路奔镇子最西端的界龙古园而去。
      夜深如水,蟠龙镇的街市早已打烊关门,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越往西走越是荒凉,石板路也消失,变成了土路。白天刚下过一场雨,地上湿软泥泞,透出一股混合泥土草木的清香,两边草丛中蛙鸣虫鸣声不绝于耳。再往前走,就完全看不见光亮了,只有一轮弯月高悬于头顶,在稀薄的云层中时隐时现。
      兴旺点着了手里的纸灯笼,为程守义照亮前路,心里有些没底:“少爷,你说沈公子他们,真的会去吗?”
      “当然会去,他若不去,便是输了。”
      “那……秦公子呢?”
      “应该也会去,我看他,是个守信用的书呆子。”想到秦悠这呆子,程守义不觉嘴角上扬。
      又行了一段路,愈发远离人烟,周边植被也愈发杂乱高大起来,前面路边依稀出现一座古旧石碑,石碑年久失修,已经向一旁歪斜。走近看时,表面上依稀可辨用繁复字体刻着的“界龙古园”四字。树上不知是什么鸟突然发出“桀桀桀”的叫声,程守义浑身一抖,想来这就到了。
      果然,前方已经看到两个灯笼亮着,沈澈那张招牌式的笑脸,在灯笼的微弱光线下显得有点诡异,竟是先于他到了。不一会儿,又有三五个人,带着自己小厮来了。几个少年聚在一起,仿佛在黑夜中增加了勇气,墓园肃杀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沈澈见人到齐了,招呼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这就进去吧。”
      程守义问道:“秦师弟没来吗?”果然人群中并不见秦悠。
      “许是忘了吧,秦师弟这人就是这么不拘小节。”沈澈呵呵一笑。
      众人提着灯笼向墓园进发。此地虽有“界龙古园”之名,其实并无专人管理,新坟旧坟混在一起,绵延足有几里之远。有的门面稍微阔气些,有石门和汉白玉台阶,墓碑高挺,刻有埋骨者姓氏和生平;有的就寒酸些,只在一个土包上插了一块木板,木板上曾经有字,但经年累月已经开裂模糊,再看不清了。此地人们有在墓碑前种树的习俗,希冀树木长成后庇佑墓碑的主人,但所种树木品种不一,有的种了松柏,有的种了小灌木,还有一些种类不明的植株,加上无人照料,杂草疯长,使得这一片区域的植被呈现一种张牙舞爪的凌乱和无序。
      正走着,突然一个小公子大叫一声,手指着前方某处,颤抖着声音道:“那……那里……好像有个人!”
      被他这么一叫,众人神经顿时紧张起来,本能地凑到一起。
      程守义壮着胆子举起灯笼,朝那人指的地方瞧去。见一座爬满藤蔓的石碑背后,露出半个白色身影,随后那身影在月色下微微晃动长高,露出一张宠辱不惊的清秀面孔来,不是秦悠又是谁?
      程守义松了口气:“确实是个人,那是秦师弟。”
      大家都和他一样长出一口气,一连声问道:“秦师弟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躲在墓碑后面干什么呢?也没随身带个人?”
      秦悠茫然的看着他们,好像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只好说出他的发现:“我看这个石碑,少说有上百年了,可为什么别的石碑都歪斜了,只有他没歪,一定是地基做了什么特殊处理……”
      众人差点昏厥,心想不愧是秦师弟,在墓地里都能研究学问。
      秦悠手里只拿了一只火折子,穿一袭白衣,月色下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可偏偏是在荒坟堆里,又有几分似孤魂野鬼。
      程守义拉过秦悠道:“秦贤弟,回去再做学问不迟,咱们今日是为探访墓园的秘密而来。”
      众人带上秦悠继续往墓园深处进发。
      少年们一路上窃窃私语,有的说世上本无鬼神之说,皆是世人自己吓自己;有的说蟠龙镇四大家族世代受神龙庇佑,即便有鬼神也只会保护、不会加害他们;有人说今日不来的都是胆小鬼,回去够他们嘲笑一整年;也有人说今日怕是白来了,哪里有什么异象?
      正说笑着,突然有人“哎呦”一声摔倒在地,是兴旺,他一边爬起来一边对程守义道:“少爷,你干嘛伸脚绊我?”
      程守义一头雾水:“我没绊你啊!”
      忽又有一人道:“侯兄,你摸我腿干什么?”
      他身后的人奇道:“我没摸你啊!”
      众人好像意识到什么,都沉默了下来,忽然一阵阴风吹来,手中的灯笼、火折全部熄灭,登时陷入黑暗。
      程守义头皮发麻,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动,并且不是一处,而是整个地面。他感到有东西贴着他的脚边迅速擦过,仔细一看,一些藤蔓植物的根须从地面伸出来,向前攀爬着。这些根须有的粗壮,有的细弱,仿佛苏醒一般争先恐后的从地面露出来。
      “有鬼,有鬼!少爷,快跑哇~”兴旺跳起来拉着他就跑。其他人也一边惊呼一边四散奔逃起来。
      程守义想到秦悠,回头看时,见他还站在原地,一颗破土而出的藤蔓正在顺着他的脚踝缓慢向上攀爬试探,而他并没有准备逃跑的意思。
      程守义返回拉住秦悠,做好一番与藤蔓殊死搏斗的准备,没想到他们没费很大力气就挣脱了,两个人一同往回跑。
      一时间地面上根须涌动,耳边充斥着沙沙响声。他们不时踩到一根游动的树枝,几次险些摔倒。不知跑了多久,秦悠停下脚步,喘着气道:“程师兄,先别跑了,我觉得,它们,并无恶意。”
      “什么?谁?这是树成了精,我们得逃命啊!”程守义语无伦次。
      “师兄你仔细看看,这些根须,其实并不是冲我们来的。刚才那根藤蔓爬到我身上,我也没感觉它要拉我下去,它们是冲那个方向去的。”秦悠抬手指着一个方向。
      程守义定了定心神,果然看见那些破土而出的根须似乎都在向同一个方向爬行,很快再次没入土里,并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渐渐的,那些移动的根须也不再露出地面,改为在地下簌簌前行,速度相当之快。而它们前进的方向,正是蟠龙镇。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这些根须的悸动消失了,好像一大片吵吵嚷嚷的人群尘土飞扬地经过,墓园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程、秦二人。
      “它们去镇子干什么?”秦悠问。
      “我也不知道。”程守义说。

      片刻宁静之后,更为震撼的异象再次出现。
      整个墓园的地面忽然泛起了一层光亮,镀上金属般光泽的蓝色、紫色、金色交替融合,墓园满目狼藉的地面在这光芒里仿佛融化般呈现出海浪一样的波动。
      紧接着,从地底的某处,传出一声低沉、有力、悠长的吼叫声,这是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吼声,它不属于人间的猛兽,仿佛来自上古神明,脚下土地为之震颤,诉说着千古难解的苦痛。随着这一声吼叫,地面的光芒迅速变强成为一片刺眼的白亮,随即完全消失。世界又再次陷入黑暗和万籁俱寂。

      两个少年手拉着手,在突如其来的神迹过后,默默与墓园的黑暗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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