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暗潮（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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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她的卧室。
没有预想中蕾丝漫天的幼稚梦幻，也没有海报满墙的追星狂热，她的卧室，普普通通、清清爽爽——和平时她给人的花痴形象，完全不一样。
干净的墙面，桌椅、书架、衣柜、小床，她卧室的布局，朴素简单，唯一能看出这是一间属于女孩子房间的暗示，大概就只剩下床上摆放着的那几只布偶娃娃了。
双眸，四下环顾，他信步来到她的书桌前。
她的书桌整理得很干净，也许是她刚回到家的关系，她的桌上并没有任何书本作业摊开着的凌乱痕迹。
一盏暖色的台灯，一台电脑，两三个相框，几本合上的参考书，以及一只狐狸造型的卡通闹钟——这些，便是她桌上所有的东西。
漫不经心地，他的视线掠过桌上竖起的那几张照片，最后，不经意地停留在那个背面朝上、似乎是被主人刻意翻过去的相框上。
于是，他随意地伸手拿起那个相框。
翻转，定睛，笑，原来竟是那张合照。
“你干嘛扯我辫子？”白皙的嫩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那时的她，真的很像商店橱窗里摆放着的瓷娃娃。
其实，就像她自己总结的那样，那时他讨厌她、总是想尽办法挑她毛病的原因，就是因为儿时的她害得他好不容易盼到的玩具水枪再度成为了泡影。
讨厌她，讨厌她，那时候的自己，经常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记住她的“恶行”。故意气她，惹恼她，对她的善意接近，避而不见。
“谁让你站我前面碍眼了？”他记得自己当时就是这么回答她的。很刻薄，带着故意而为的挑衅——他知道她根本不知道，不知道那次拍照，故意“碍眼”的是他不是她。
“那是老师安排的！”她委屈地辩解，而他直接在心底翻白眼：是啊！你的位置是老师安排的，可是，我的不是啊！
“她又没让你梳辫子！”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不一样，这是他从很早开始就学会了的信手拈来——亦如后来他存心打击她，说班上梳辫子的女生都比她好看的口是心非，是一样的。
她很适合扎辫子，尤其是两个，走起路来，一甩一甩地，总是让他看着看着就想狠狠地上前扯一扯。
那时候的他，噗哩，还真是挺无聊的。
嘴角，轻扬，他将相框放回她的桌上，不同于之前她背面朝上的安置，他把那个相框竖起，放在她闹钟的旁边。
修长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那只狐狸的鼻子，他想起她那次收到这个礼物时的模样。
“好可爱的闹钟！是狐狸诶！呵呵！你看你看，他的鼻子，尖尖的上面那点圆圆的，嘻嘻！好好玩哦！”
他从来都没有记住过她的生日，每一次，都是他爸爸提醒他，他才记得这个世界上，也有纪念这个傻丫头出生的那天。
每一年，田岡教练都会帮未依庆祝，有时候只是他们一家三口，有时候，他们也会叫上他们家过去蹭顿饭。
他没想过要准备礼物给她，只有那一次，那个小小的狐狸闹钟，才是他被他爸爸碎碎念得烦了，才在一次陪他母亲逛超级市场的时候，随手从货架上取下的。
没有太多的心思，更没有任何的意义，但是，她却不那么想。
那一天，当她拆开他的礼物，看清那只闹钟时，她的表情，他依旧记忆犹新。
满足而又兴奋的笑，隐隐约约，甚至闪烁着点点晶莹的眸子。
“我很喜欢这个闹钟呢，雅治！谢谢你！”她的快乐，单纯得没有任何掩饰，倒是他，不知为何，因她的笑而莫名地泛起点点的心虚。
飘远的思绪，回到现实，眼前的闹钟，光洁如新，自他们十岁那年后，岁月并没有在那只狐狸的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瑕疵——看得出，这个闹钟的主人，应该是对着它“时时勤拂拭”的。
看来，那个傻丫头，真的很珍惜它啊！
他不自觉地笑，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只狐狸的鼻子，心情愉悦，但，下一秒，又忽然阴云密布。
想起刚才在餐桌上那个对着仙道甜甜微笑的她，莫名地，又让他一阵不舒服。
他和她认识了这么久，她从未对他那样笑过。温暖的、羞涩的，仿佛看见那个人，就会让她感受到幸福。
虽然田岡教练说，仙道的成绩很好，运动神经也不错，是个篮球天才，甚至还是这一届陵南唯一一个特招生……
特招生又如何？特招生很了不起吗？篮球天才又怎么样？他有打进过全国大赛吗？就算他加入了陵南，单凭他一个人，真能让每一年都只能对着全国大赛的大门遥遥相望的陵南突飞猛进？
只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仙道而已，她用得着表现得那么激动么？
人心险恶！告诉过她多少次了，为什么她总是听不进去？经过藤田健寺的劈腿后，她还是学不乖吗？她就那么相信仙道？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错，她和那个仙道应该认识不到两个月吧？这么短的时间，她就能任由他牵她的手、搂她的肩，带着她跳舞？
她到底有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她到底知不知道矜持两个字怎么写啊？！
幽邃的瞳孔猛地紧缩，他敛起嘴边的笑意，不久前才稍稍恢复的好心情，顿时又开始电闪雷鸣、狂风肆虐。
烦躁、郁闷、复杂。反反复复，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好在，适时地，“卡擦”一声，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下意识地移眸望去，他看见缓步走进来的她。
没有笑容，没有热络，之前他在她对着仙道时看见的那份温暖信任，在抬眼迎视上他的那一秒，荡然无存！
他不由得暗暗蹙起眉。
“你那是什么表情？”有点情不自禁地，他忍不住冲着她脱口而出。
“什么什么表情？”她明显是一愣，看着他的眼，茫然错愕。
“噗哩。”他习惯性地爆出这两个字，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我妈要我来看看你，问你感觉好一点没有？如果没有，要不要再带你去医院？刚才仁王叔叔有打电话过来问我们你在不在这里，还说他和仁王阿姨要在你大阪的外婆家住一个晚上，要你不要等他们了。我妈要我上来问一问你，今天晚上要不要在我家住一晚？我的房间让给你和我爸睡，我去我妈的房间和她一起睡，你受伤了，一个人在家里可能会有很多不方便，虽然我的房间没有你房间大，我爸晚上睡觉还会打呼，但是，比起你一个人在家，住在我家应该……唔……会比较方便一点，你觉得呢？”弄不懂他此时的心境，未依想起刚才田岡夫人的交代，斟酌着用词，故作平静地如是对他说。
她的心情，此刻和他的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日子，她和他的相处，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的随意。在他面前，她再也做不到想笑就笑，想说就说——知道他讨厌她，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评价，对他，她再也没有曾经的肆意和潇洒。
她想，她永远也忘不了，他说，她是他见过的女生中最呆的那一个时的心情。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更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没有人希望自己被人讨厌，而她，还没有办法修炼到面对谁时都能“不露声色”的境界。
对那些男生不怀好意的评价，她生气；对藤田健寺的欺骗，她受伤；然而，对他，她知道自己，是真的难过。
那种难过，她没有办法确切形容，她只是本能地，看见他，就想逃。逃得很远很远，再也让他，看不见她……
“那么你觉得呢？”恍惚中，她听见他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隐忍的压抑，在她耳畔响起。
思绪，收敛，有点后知后觉地，她发现他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的身前——距离，不过半步。
她直觉地倒抽一口气，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一步。
眼疾手快地，他伸手拉住她的手，嘴角噙着淡淡的弧度，眼底却早已阴霾一片：“怎么？才几天不见、没说话，我就变成怪兽了是不是？”她那是什么表情？她就那么不想看到他吗？不就说了她几句，想要她长大而已，她就真的当了真，想要一直和他发脾气、玩冷战下去了？
“你在说什么？”未依不自觉地蹙起眉头，对他的话，很不解。
“我在说什么你不知道？”他抓着她的手，狭长的眼睛，危险地眯成一条缝。
他在生气，甚至，很生气。认识他这么多年，他的情绪，她不知不觉，早已学会了用直觉去感知。
只是……她不懂。不懂他在气什么。
她的不懂，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他知道，却宁愿不知道。
“你很开心是不是？嗯？那个叫仙道的小子？”捏紧她的手腕，他俯身靠近她，从适才进门见到仙道起就开始不断累积的阴霾，在这一刻，全数爆发：“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吗？如果他真像你爸爸说的那么优秀，他怎么会看上你？你们认识的时间很长么？前几天的海原祭，听他的口气，你们也没见过几次面吧？既然没见过几次面，你就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来帮你吗？你……”
“他喜不喜欢我，帮不帮我，请不请我跳舞，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她知道自己长得很差，脾气很糟，个性很烂，在男生堆里，根本就是个万人嫌，这些的一切一切，她知道了，已经都知道了！所以，她不想再听他说，更不要他再度提醒她！真的不需要！
“只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情？”他挑了挑眉毛，冷笑：“是啊！真的只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情！怎么不是呢？反正被人利用，被人当成踏板踩的经历，你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是？”
“仙道和藤田健寺不一样！”听懂他只真正的弦外之音，忍不住，她开口辩解。
他可以说她不好，可以说她配不上仙道，但是，她不允许、也不想听他任何一种贬低仙道的猜测！
也许，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她和仙道两个人认识不久，交往不深，可是，那样的仙道，却在她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就像一个骑士，带着她，带着她这个被人贴上笑话标签的她，离开那份难堪。
他告诉她，她不需要自卑；他鼓励她，要勇敢面对那些嘲讽。他教了她很多很多，即使，在旁人眼里，他和她交浅言深了，可，那又怎么样？她是真的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善意，感受了关怀！那样的仙道，她真的很感激，甚至……是依赖。
抬眼，她看着仁王，大大的眼睛，有蒙蒙的雾气，缭绕不去。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那样说仙道，也许在你眼里，愿意接近我的男生都别有目的。对藤田健寺，我承认，你说的都对，是我自己傻，是我自己呆，没有自知之明，以为自己是万人迷，有个男生找我表白，就兴奋地飞上了天。所以，被他劈腿，被他欺骗，是我自己的错，是我自己不好，没有看清楚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货色，那样的难看，我认了！你要看笑话，说风凉话，吐我糟，我不会再反驳一个字，因为你说的都对！可是，我拜托你，不要这么诋毁仙道可以么？”
“我不知道仙道为什么会出现，更不知道仙道怎么会对陌生的我伸援手，在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笑话的时候，站在我身边，陪着我、鼓励我、关心我……明明我和他只能算是陌生人……”
“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我也一直告诉自己也许他只是同情心泛滥可怜我罢了！我感激他，真的很感激他！”
“每个人，都有很多张面孔，都会做很多事情，有些是无意的，有些是刻意的，但是，无论有意无意，那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朋友，是在我难过的时候愿意站出来帮我，在我狼狈的时候不会嫌弃我的朋友，因为是朋友，所以我相信他，相信他对我的好是真心的！何况，他也没有假意的理由不是吗？你怎样看待我都好，但是，对仙道，我绝对不允许你用藤田健寺那样的人去诋毁他！”扬眸，未依倔强地盯着仁王的眼睛，一个字一句话，认真、坚持。
残忍的现实揭开后，仙道暖暖的笑容是她唯一想要牢牢抓住的浮木——就像当每一场梦境破碎时，怅然若失地伸出手，纵然明知抓不住，但还是固执地想要去相信那可能存在过的最后余韵。
她看他，他也望她，四目相对，他抿紧了薄薄的嘴角。
气氛凝滞中，“扣扣”两声，有突兀的敲门声划破空际。
不约而同地，未依和仁王双双移眸望去。
敞开的门边，一手插着裤袋，一手敲着门板，那个有着一头朝天发的少年，就那样噙着淡淡的微笑，懒洋洋地站在那儿——处之、泰然。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暗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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