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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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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病床前跟父亲聊天,言爸爸精神很不错,因为知道了微闲的事情,就不住地问着,言妈妈也很认真地听,不知不觉到了半下午,言微鱼便出去买些吃的。
医院附近有个大型超市,言微鱼走进去挑选着新鲜的水果,挑好后排队去称斤论价,然后想到父亲用的那条毛巾已经破了,提着篮子到日用架子挑选毛巾。不过没多久,他突然有些疑惑地颦眉,然后转过身,向身后看,一切如常。
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自己,从医院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只是因为爸妈的关系所以没有说,而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延续到进超市。
也许是想太多了吧。他自嘲地笑笑,心里有事的人看什么都滋生异样的感觉。
等把东西都选好,准备去排队的时候,有推车的人没注意碰到了他的篮子,他放在上面的水果连着袋子掉在地上,而他赶忙去捡,一个在超市乱跑的小孩子奔过来差点踩在他手上——只差一点,因为小孩子被人抱了起来,然后那个人用他几乎快忘记了的声音低哑地说:“小心一点,这样跑会撞到人的。”
四目相对,一时之间他竟然说不出话来。而那个人也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十年,他都没有太大的改变,褪去了青涩的少年痕迹,他还是那样漂亮,颀长的身材,穿着一件休闲的T恤,利落而干净的发型,无可挑剔的五官,白皙的皮肤,墨玉般的眼睛,温润的唇,修长的指节。
原来,这个人在记忆里,一直一直都没有淡去。
……然后就不知怎样演变成了现在的状况。两个人从超市出来,并肩而行,言微鱼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提着手中的塑料袋,手握得紧紧的,感觉到秦思虞的目光几乎要灼伤了自己,觉得很不自在。
“你回来了。”这是一个肯定句,说话的人抿抿唇,几乎是用小心的声音问,“不走了吧?”
言微鱼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表情,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用痛心地快步离开,还是应该笑笑装着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毕竟,过去了十年。
再怎么痛,十年,三千多个日子,是不是每一点普通不过流逝的时间,都可以稍微冲淡那种尖锐的疼痛?
年少的时候总会做错一些事情,也许在这个人眼里,根本这就不算什么吧。
几乎是即时,鼻子一酸,言微鱼咬住唇,一言不发。
“微鱼……?”声音有些惶恐,又有些期待。
也许这不过也是自己的错觉。那个人,很少在自己面前叫自己的名字,那时候觉得像“书呆子”“笨蛋”“喂”这类的称呼很亲昵,可是回忆起来却觉得疼痛和失落。哪怕现在这个人,是这样谨小慎微地叫着自己的名字,他也不确定自己应了之后会不会是另一个让人绝望的陷阱。
不想,不想再和这个人有瓜葛了。刺在心口的伤,也许痊愈了,但是留下了深深的疤痕,他害怕揭开后,发现血怎么也止不住。
什么也不说,就这样加快了步子。
但是很快就被拉住了胳膊,力道大的让他吃痛,他皱了眉,紧紧揪着手里的塑料袋,好像抓着什么,就不会害怕。
时至今日,自己还是会害怕,害怕回到那场噩梦。
他其实真的没有后悔。很多次想起来,他觉得即使时光倒流,他也会站起来,说出“他不是,我是”这样的话。
他是真心喜欢这个人的,说是爱,都不为过。也许那个时候还奢言爱,但是十年后,他还是能很肯定地知道,那时候,真的是爱着的,也许……连现在都是。
所以他不恨秦思虞,一点也不,他只是,痛了而已。如果这个人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不曾给过他“自己被喜欢着”的错觉,那么一切都会简单的多。得到了而又失去,对于付出更多的那个人来说,有多残忍,对方从来就不会知道。
“弄痛你了?”秦思虞稍微克制了力气,但是依然不肯放手,只是语带乞求地说,“跟我说说话行吗,一句也可以,不要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好不好?”
言微鱼看着他,他的眼睛,居然和自己梦里一样,温柔,哀伤。
自己做梦都在企及的东西,此时此刻,心里却觉得累了。
“你……”因为一直没说话的关系声音有些含混,深吸一口气,“你可以放手了吗?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你可以放手了吗。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秦思虞突然觉得整个人已经无法思考了。
不是没有想过,他会恨自己,会埋怨自己,他做好了全部的准备,因为答应了不打扰他的人生,所以他所能做的全部,就是在这里,等他打开心结,等他回来。
十年足以让一个任性张狂自以为是的他,蜕变成为一个认清自己内心后悔自责的他。但是对于言微鱼,不仅仅是后悔自责的简单,他,爱着这个傻乎乎的家伙。只是他以前,真的没有想过,那种需要,那种掠夺,其实就是自己内心的臣服。
他长大了。言微鱼也是。听言爸爸言妈妈告诉他言微鱼要回来让他不要再到医院去的时候,他的心狂跳得几乎要跃出喉咙。
很想很想他。从表弟周沐那里,才知道原来周沐的恋人是言微鱼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从周沐那里,可以带来失联了许久许久的他的照片,摩挲着手上戴了那么多年的手链,静静看着他的照片,照片上的他和他的妹妹,笑得很开心,只是眼底,好像总是有一抹化不开的哀恻。
当年,那么沉重的伤害,加诸在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身上,不知道这么多年,他还会不会恨他入骨。
十年来,他从来就没有睡一个安慰的好觉。他总是会去回想关于言微鱼的一切,却发现自己对他,真的从来没有用过心。一点也不了解他的事情,不了解关于他的一切,偶然的好,好像什么也弥补不了反复无常的伤害。
总也忘不掉他问自己“那个时候,你说对我的喜欢,是真的吗?”这话时的表情和听见自己回答后凋零的模样。
当他渐渐长大,日子一天天过去,却发现关于言微鱼的痕迹还牢牢驻扎在自己心上,无法爱上别的人,无法忘记他这个人,即使被嫌弃被讨厌也不断不断往言家跑企图知道一点点言微鱼的消息,在见到他照片的时候几乎要流泪——原来,自己真的是,那么在乎。
想要确认什么,他拉起言微鱼的右手,腕间,却没有了那条手链。
那个害羞脸红的他,和自己呼吸交缠的他,十指相扣的他,只是十年一梦吗?
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停留在记忆的原地,他们都在沿着生活的轨迹,迎来一些人又送走一些人,所谓的记忆,所谓的爱情,也只是一个阶段的事情。自己无法拥有他的全部年华,而给予他的,不过也是不甚美好的回忆罢了。
言微鱼看着他的举动,有些心慌,然后对上了秦思虞的泛红的眼睛。秦思虞抬起左手,将袖口微微拉下,露出了那条手链。
视线不清,渐渐愈发模糊,只觉得眼睛里一直滚落着眼泪。
秦思虞,他还记得。可是自己,应该忘了的不是吗?当天给他过生日的喜悦,第二天却成为了痛苦的终结。自己,不过是个恶心的同性恋而已。
脑中想起那些不堪回首,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秦思虞也知道他想起了什么,顿时慌了神:“我,微鱼你,没事的,我也不是想要做什么,只是想你知道,我,你不戴是理所应当的……”语无伦次的青年不知该如何是好,怎么也说不明白,又很怕面前的人会露出嫌恶和伤痛的表情。
言微鱼下意识缩了缩左手,低头说:“我先走了。”然后快速离开。秦思虞这次没有再拉着他,却还是跟在他身后,一直到言微鱼走到医院大门口,回头看着亦步亦趋的秦思虞,叹了口气:“你走吧。不要再这样了,我们——什么都不是。”
秦思虞摇摇头,唇角缓缓绽开一个微笑,像是想表现得高兴一些,可他的样子却是红着眼眶宛如被抛弃的小孩子:“我不会再丢下你的,你也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有些生气,又很无奈。周围人来人往,他们这样,很奇怪。已经不是那个青涩的年纪,两个成年的男人站在这里说些奇怪的话,他难道都不怕别人说什么吗?他明明最讨厌被说成是同性恋的。
“我错了,十年前的事情,对不起。”秦思虞哑着声音,继续说,“我已经长大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会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请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从重逢到现在,他一直在对自己用这种无法抗拒的语气说“好不好?”,和以前在一起的时候的撒娇任性全然不同,是那种害怕得而复失的,患得患失的口吻。
“我很爱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秦思虞说,然后伸出手,渴望他能接受。
等待太久,这刻,他的手在发颤,但是没有一点退缩的样子。
和当年的自己,何其相似。
言微鱼看看旁边,多少人用各种各样的眼神看着他们,当然更多的视线停留在红着眼表白的男人身上。隐隐还能听见小护士芳心碎裂的声音。
他只轻轻一笑,摇摇头,转过身去往里面走。
不知道身后的秦思虞的表情,也不想知道。他只是想,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