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怼而不往非礼也》摩若迦

5、五

　　李韵胧这个人吧，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素颜只算‘清秀’水平。所幸化妆技术高超，每每一番捯饬下来，总能把自己的容貌勉强拉到和黎芸一个水平。

　　但是无论如何，拍摄宣传视频这种活儿，找真美女总好过找假美女吧？所以李韵胧是一百个不理解，再三指着自己的脸，宛如做梦一般地问，“秦经理，你是指找我拍吗？”

　　连她身边的裴修文都觉得惊讶了，“秦经理，你是要找她拍吗？”

　　哎？此话一出，李韵胧顿时不高兴了：我可以自嘲，可你不能跟着起哄啊！

　　于是她默默瞪了一眼裴修文，闷声道，“你这什么口气？”

　　裴修文迎着她的目光笑，“你自己还不是惊到托不住下巴？”

　　倒是秦修笑得很开心，“我果然没看错，你俩关系不错呢。”

　　此话一出，李韵胧和裴修文都闭嘴了。好歹是在领导的办公室里，楼层经理再平易近人，也得给三分薄面吧。于是两人都默契地闭了嘴，听秦修把原委徐徐道来：

　　雅诗的招牌产品是玫瑰精粹面霜，售价一千大几百；而赫娜的网红产品是红色绒面霜，主打玻色因和胜肽，售价两千。由于客户群相似，这两款产品一直被人拿来做比较，宛如两个流量明星，只要碰一块儿就话题度爆表。

　　秦修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反其道行之在美妆节把这两款产品来了个联动销售。

　　打出了口号是，“与其翻遍评测攻略，不如一网打尽，亲自比较？”

　　美妆节期间，这两款产品单独买9折，但是买两者一起的套盒居然打8折还送赠品，另有一张反馈单。在未来三个月之后，只要把两者的空瓶以及填写完毕的反馈单送回商场，还能参加奖品丰厚的抽奖活动！

　　不得不说，这项企划简直噱头十足，秦经理真有两把刷子。

　　秦经理自然也十分重视，说道，“前期工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现在上头希望拍一段两个品牌联动的宣传视频，稿子我也构思好了。就是人选问题：赫娜这儿，有裴修文这个明星柜员，就当然不让了。只是雅诗这儿呢……老实说，我先是考虑了店长方姐，她经验足不怯场……”

　　李韵胧忙不迭地点头。

　　“可惜方姐毕竟年纪大了些，和裴修文站一起不太搭配。我后来也考虑了黎芸……”

　　对吗，这才是正常人的思路吗！李韵胧又连忙点头，瞥见身边的裴修文居然竖起耳朵听得更认真了。

　　“不过呢，”秦修道，“黎芸拒绝了，她性格内向，容易紧张，我也不好勉强。她向我推荐了你，说李韵胧比较大方活泼。我想了想也是，更何况……”

　　秦修说着，瞥了他俩一眼，“我总觉得，你俩关系不错，挺有默契。”

　　“我和他……默契？”李韵胧讪讪一笑，没翻白眼已经是对领导莫大的尊重了。

　　而裴修文则撇撇嘴角，“经理，真的不找黎芸吗？”

　　喂喂你什么意思啊？李韵胧不禁瞪眼！

　　秦修无奈道，“之前让她试过在镜头前背稿，她紧张得脸色涨红，说话都结巴了……”说着他又转向李韵胧，眼神柔和又亲切，“我这几天巡店时也偷偷观察过，你的确更活泼大方些……啊你不用紧张的，视频届时会放在百丽的微信公众号和商场内部的电子屏上。稿子等会儿带走，今晚背一背，明天来我这儿试一试，后天早上，你俩提前过来开拍。”

　　秦经理虽笑得阳光灿烂，但语气却不容置疑，李韵胧明白这活儿怕是逃不掉了，只得灰溜溜地谢过，拿着稿子和裴修文退出了办公室。

　　“啊，对了……”秦修忽然叫住李韵胧，“我还没加过你微信吧，不如来加一个？”

　　哎？秦大帅哥要和自己交换微信了？李韵胧连忙掏出手机凑上去，两人互扫之后，秦修又是那副好看的招牌笑容，“李韵胧，今晚我会监督你的。还有……后天要开拍了，不要吃辣的，记住没？”

　　“哦，记住了！”

　　李韵胧愣愣地答应着，走出办公室后心下还在琢磨：秦经理怎么忽然关心起自己吃不吃辣？

　　门外的裴修文还没走远，此刻又折返回来道，“哎呦呦，刚才是谁看着秦经理又犯花痴的？人家要加你个微信而已，你紧张得好似要被拉去民政局登记结婚一样。”

　　“我才没有！”李韵胧哼哼着，被如此吐槽，不禁心虚地脸红了一下。

　　“还说没有……哎呦，紧张得都冒小痘痘了？”裴修文指了指她的额头。

　　“哎……”李韵胧一怔，才想起自己早上化妆时，的确瞧见额头冒了两颗痘痘，莫非是前两天吃的毛血旺发威了？

　　天呢，怪不得秦修叮嘱自己别吃辣，他他他也是看见了两颗小痘痘吧！

　　李韵胧顿时觉得羞耻无比，她下意识地撸了撸刘海儿，丢下裴修文‘蹬蹬蹬’地就往前走。但走着走着，又硬生生停住了脚步，气势汹汹地绕回裴修文身边。

　　反倒是裴修文被她吓一跳，“干，干嘛？”

　　李韵胧抿着嘴唇，从齿缝间一字一字地往外蹦，“……你……你那儿有红丝绒面霜吗……借我用点儿……”

　　裴修文愣了足足三秒钟，才回过神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了我亲爱的雅诗柜姐，在这种关键时刻，不靠你家的玫瑰百合精粹修复了吗？”

　　“你……哼，不给算了……”

　　“喂喂，走那么快干嘛，真的不要了吗？”裴修文饶有兴趣地跟上她，“我们内购的时候便宜，所以买了不少，前阵子我开直播教粉丝怎么涂面霜，开了封的我都带回家了。”

　　李韵胧于是放缓脚步，“算我买好了……但是，你得按内部员工价卖给我。”

　　“我真卖给你，不得一辈子被你吐槽小气？行了吧，我等会儿给你。”

　　“等等！”李韵胧连忙道，“你……看着点儿时机，别被我们店长看到了，她对雅诗品牌可有归属感了……”

　　“那干脆下班之后见吧，我打车回去，捎上你。在车上给你。”裴修文大方道。

　　………………

　　于是这天下班，李韵胧故意磨磨蹭蹭的，从商场后门出去走到马路边，果然瞧见了正低头看手机的裴修文。

　　“来得正好，车还有五分钟就到。”裴修文朝她扬了扬手。

　　两人上了车，依旧是一前一后的座位。李韵胧才刚坐下，就有个小罐子划着一道弧线地落在自己怀里。她赶紧接住——是一罐红色绒面霜。

　　“哎……怎么被挖了这么多啊？”她拧开罐子一看，顿时一脸嫌弃，“这都不剩多少了啊，怪不得你没脸卖给我。”

　　“喂喂，这是我自己随身带着的，当然不是全新的。再说了，剩下那点儿抚平你的痘痘绰绰有余了。”裴修文抗议道，“不要还给我。”

　　李韵胧却自顾自继续道，“你平时挖面霜的时候，手干净吗？我可不想擦了你的原味面霜后又多发两颗痘痘。”

　　“我都说了，不要还我！”

　　李韵胧瞥了他一眼，施施然把罐子丢进包里——怎么都是两千块一罐的面霜，都吃进嘴里了怎么可能吐出来。再说了，红丝绒一夜回春的功效，纵然她身为雅诗柜姐也是不得不承认的。

　　车子到了世纪花园门口，拿人手短的李韵胧对裴修文绽开一抹笑容，“晚上好好背稿啊，我会来监督你的！”

　　“你才是，既然没黎芸的脸蛋儿，口才上更要加把劲儿啊。”

　　“切……”果然就不该给他好脸色，还是翻个白眼适合他。

　　…………

　　“雅诗是拥有百年历史的品牌，创始人玛丽雅诗小姐，就是从她花园中的玫瑰和百合中获取灵感，创作了雅诗的殿堂级护肤品——玫瑰精粹面霜……”其实都是职初期培训过的内容，但今晚的李韵胧依旧背诵得十分认真。

　　临睡前，她毫不吝啬地把罐子里的红丝绒面霜全部敷在脸上——因为厚敷是一种奢侈而又最能体验到红丝绒精髓的用法。好吧好吧，其实这是前几天她在小粉书的裴修文专栏里看见的，当时的裴修文就是这般把面霜厚敷，敷得快要看不见肤色地当睡眠面膜使用，听闻第二天起床后效果惊艳，堪比回春！

　　她躺在床上，一边敷一边背着稿子，随后裴修文的微信就来了，“你背得怎么样了，明天千万别拖我后腿啊。”

　　“放心吧。”李韵胧懒洋洋地回复一句。

　　“需要我开个微信视频和你连线一下，对对台词吗？”裴修文倒是意外的热心。

　　但看看自己脸上敷得一层一层白花花的面霜，李韵胧果断拒绝，“不用。明早见。就这样。”

　　李韵胧刚准备放下手机，却见一个微信视频邀请就弹了出来。

　　“不是说了不视频吗……”她嘟囔着准备挂断，却诧异地发现——居然是秦修发来的视频邀请。

　　啊呀呀呀这这这可怎么办啊？
　　李韵胧从床铺上一跃而起，朝镜子里张望了下，脸上的确斑驳不太雅观，可现在去洗脸也来不及了，再说了两千块的面霜洗了多可惜啊……

　　就在她不知所措，脑海里万马奔腾之际，秦经理的视频邀请取消了。李韵胧大大地松了口气，才见秦修发了微信过来，

　　“不好意思，刚才想问问你背稿的状态，没多想就打了视频过来。晚上了，你可能也不方便吧。我们还是明天见。”

　　李韵胧拍拍胸口，隔了十分钟才回复道，“抱歉秦经理，手机静音了才看到。我正在背诵呢，明天见。”

　　………………

　　这天，李韵胧特意睡得早了些，想让脸上厚敷的红丝绒面霜发挥最大的效果。由于敷得太厚了，这面霜本身质地也厚重，导致第二天早上起床，李韵胧往镜子里照了照，脸上白花花一片一片的居然还没被完全吸收。

　　她刷牙后洗了把脸，用洗面奶细细洗干净后又充满期待地照了照镜子——

　　等等，什么情况？
　　脸为什么这么红？自己没用热水洗脸啊？

　　不行不行，再用冷水泼一下，怎怎么更红了？

　　这紧绷又刺痛的感觉，再加上脸颊四处隐隐冒出的几个红色小点点——

　　等等，莫非，自己的脸蛋儿这是，过敏了？？？

　　……………………

　　“裴修文，我要杀了你！”

　　今天为了去秦经理那儿预演，裴修文刻意到得早了一些。他刚打着哈欠走到赫娜专柜旁，就瞧见一个气急败坏的人影儿‘嗖——’地一下子蹿到自己身边，还万分激动地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更是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怒吼，

　　“裴修文，我要杀了你！我真是……真是，被你坑死了啊！”

　　“谁？你是谁？”裴修文大惊失色，待他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眼前的小红螃蟹时，才错愕道，“你是李韵胧？搞什么啊，你用开水洗脸了啊？怎么成这样了？”

　　“你还说，你还敢说，你还有脸说！”李韵胧都要哭出来了，“我昨天晚上唯一用在脸上的东西就是你给我的红丝绒面霜！”

　　“不可能吧，一个面霜把你搞成这样了？”裴修文看傻眼了，说，“再说了，我每天都用红丝绒啊，我从来没像你这么吓人过。”

　　“很……很吓人吗？”李韵胧绷不住了，眼泪珠子要夺眶而出了，“就是你都是你全是你！我发誓，我昨晚真的只用了你给我的面霜！”

　　“你怎么用的？”

　　“还能怎么用，就涂脸上啊。”

　　“……等等，你该不是全涂脸上了吧？”裴修文好似找到了问题的关键：虽然昨天被吐槽了，但其实他给李韵胧的那一罐还剩不少，估计有一礼拜的余量吧，“你该不是真的全涂脸上了吧？哪怕是白送你的，你也不能这么瞎用啊！”

　　“喂喂……” 此话一出，被精准揶揄的李韵胧顿时脸色更红，她结结巴巴道，“就……就算我真的……真的全部都涂脸上了……可是那又怎么样？不是你在小粉书上教导粉丝，说厚敷更能一夜回春嘛！”

　　“哎呦李韵胧，原来你真的有偷偷在关注我。”裴修文一愣，小表情居然还有点儿骄傲。

　　“放屁！”李韵胧则龇牙咧嘴，“我要不是瞎了眼关注你，我至于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拜托，我发在小粉书上的那些教程……都是公司让我发的。厚敷才能消耗得更快不是吗，你自己也是柜姐，你居然还当真了？再说了，我们赫娜品牌真材实料，里面那么多种有效成分，你糊墙似的用，反应不激烈才怪呢。你以为是你们雅诗啊，成天搞噱头，上脸几斤都像涂了白开水一样。”

　　“我也拜托你，都这种时候了，你还人身品牌双攻击，我……我……杀人不犯法的话，你早就躺在太平间的小床上了！”李韵胧的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咸咸的泪珠子碰到过敏的皮肤，居然还有一丝疼，“你倒是说说看，我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

　　好吧，不开玩笑了。

　　裴修文还从未见过李韵胧这般模样：她不施粉黛的模样的确比平时全妆时要差一截儿，此刻脸色辣红，越发狼狈。却是一双哭得梨花带雨的眼睛亮晶晶的，让裴修文不禁吞了下口水：

　　他竟觉得，好像的确是自己把她害成这样的啊？

　　不由地也替她着急起来，裴修文道，“怎么，连化妆也盖不住吗？”

　　“盖不住，粉底液一上脸就疼……脸上紧绷得难受，只好卸了。”李韵胧哭得抽抽噎噎了：女孩子的脸蛋何其重要，更何况她还是个柜姐，更何况她今天还有拍摄任务！她嘴上说着不乐意，其实心里也是铆足了劲儿地想做好这件事儿，想看到自己拍摄的视频在商场里播放，想看到秦经理给自己点赞的模样……

　　这下，全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