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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逝去的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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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7年3月25
巴黎
“真的要去吗?”
“真的要去,我的领带……”
“难道你不会感到奇怪吗?”
“奇怪什么?”
“那是被我们杀掉的人,而现在我们要去参加他的葬礼。”
威廉拉紧黑色的领带,接过爱德华递过来的毛料背心,穿上。他看向爱德华,微微蹙着眉头。
“要是去计较这种事,那我们最好是足不出户,哪也不去,因为欧洲几乎没有哪个地方是没有被我们染上过血的……你是第一次遇见这种还需要参加葬礼的情况,习惯了就好了。”
威廉边说边系好扣子,爱德华帮他穿上上装,抹平肩部。
现在是上午9点,而本来应该在挡着厚窗帘的卧室里睡觉的他们,现在正准备去参加理查德•卡姆威尔二世的葬礼。
威廉今天穿的很朴素。他注重细节,对服饰有种习惯性的挑剔。但是现在,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色衬衫,系着黑领带,穿着没有装饰的黑色背心和西装。
昨天晚上他们接到通知的时候还互相开了一下玩笑,威廉对爱德华说希望他已经死透了,不然会起来追杀他们的;不知为何没有什么精神的詹姆斯也笑着说他得努力装着严肃的样子,因为他去杀的是两个小姐,一定会不停的想起来她们互相吸血的可爱样子的。
爱德华感觉不是很对劲儿。
诚如威廉所说,他这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事后还要参加葬礼的情况的,虽然他已经对这种杀戮有了充分的觉悟和麻木,但是还是感觉到了不适,在这个时候。
经过了这些年,爱德华已经明白,你可以选择将双手染血,并且渐渐变的不再重视它,甚至去喜欢它,但是,你永远都不可能真的习惯这种事。
屠戮。
就连经历了如此长久的时间的威廉和詹姆斯也是。
因为他们坚持去参加本可以不去的葬礼。
这是贯彻银十字厅的宗旨到底,还是纯粹出于他们个人的意愿,爱德华就不得而知了。
威廉带上帽子,没有穿披风,因为外面很暖和,天气不错,有点多云。
爱德华倒是穿着大衣,戴着帽子,尽量把自己的红头发隐藏起来。虽然威廉说了他可以不去,但是爱德华还是决定一起去了,他需要习惯,而且他不希望威廉一个人去——不自觉的忽略了詹姆斯。
他们下到大厅,看见也是一身黑色的詹姆斯——他平时是不太穿黑衣服的。然后一起坐上马车,驶向将要举行葬礼的墓园。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詹姆斯也很安静,似乎在想什么事。
他们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詹姆斯突然说了一句“我又不想去了”。
“那你一个人回去吧。”威廉说,詹姆斯笑起来,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到达了墓园之后,威廉和爱德华就知道了詹姆斯说不想来的原因了。
前来参加的人的并不多,大家都穿着黑色,站在挖好的墓坑旁边。卡姆威尔大公一身灰色非常显眼,他拄着手杖,硬朗的站在那里,等待着自己儿子的下葬,严肃而没有眼泪。
站在人们的后面的,是同样穿着黑衣的路易斯。
他看向走过去的威廉他们,点头致意。
威廉、詹姆斯和爱德华依次和大公握了手,表达了悲伤和遗憾之后,就站到观礼的人们中间了,詹姆斯有意没有靠近路易斯那里,而路易斯也没有特意过来他们这里。
卡姆威尔二世的棺木由四个人抬了上来,洁白华美的棺木在清淡的阳光下如此美观,让人想不起它这将要被埋入土中了。抬棺的人从沉默的人群中走到墓坑旁,停下来,动作一致的放下棺木,然后提起上面金色的绳子,慢慢的把它放进了墓坑。
牧师开始祈祷。
爱德华看着那里,脑袋想的不是如今躺在棺木中的卡姆威尔二世,却是那个少女。
同样是被他杀死的,无辜纯洁的少女。直到最后,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被无情的命运推进了罪的漩涡,她迷醉在那里,不知逃脱,直到被爱德华带走生命。
她的葬礼在哪里?什么时候举行?还是就那样安静的、没有痕迹的,就像她的短暂的一生一样,随便被安置在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甚至没有人为其落下一滴眼泪,没有人再在第二天提起她来。
爱德华看着牧师划着十字,说了阿门,合上了圣经。
大公亲手拿起铁锹,填了第一锹土,黑色的泥土和阳光一起撒在洁白隆重的棺盖上,一片冷漠的华丽。
爱德华突然觉得异常难过,看着泥土渐渐的掩埋了棺木,填平了墓坑,他的悲伤越来越巨大,最后他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记忆中另一口被掩埋了的白色棺木清楚的浮现在爱德华的脑海中,他睁开眼去驱散它。
威廉看了看詹姆斯。
詹姆斯藏在帽檐下的眼睛很安静,但是他的脸冰冷而沉重。
他在温习,威廉想着,温习以前的罪。
葬礼就这样在肃穆的沉默中结束了,观礼的人开始安静的离开,有同行者的人小声交谈着,惋惜了一下年轻的卡姆威尔二世,然后就转向了别的话题。
威廉他们三人只是安静的走着,没有交谈。路易斯从后面快步赶上来,走在詹姆斯身边,也没有说话,安静的和他一起走,一直走出墓园,走到马车旁。
“可以一起走吗?”路易斯问了詹姆斯一句,但是詹姆斯一言未发,他上了车,威廉和爱德华也上了车,路易斯向里面看着,威廉和爱德华坐在一边,詹姆斯自己坐在另一边。
身边空出了一个人的位置。路易斯微笑着,上了车。
回去的气氛似乎更凝重了。
一到家,詹姆斯就匆匆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路易斯紧紧跟在后面;威廉和爱德华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们俩一前一后的消失在楼梯上。
“我们也回房间吧,我想休息了。”威廉说。
“是,主人。”爱德华有点儿机械的答应,和威廉一起走到他的卧室,威廉叫住想离开的爱德华。
“葬礼的感觉怎么样?”威廉站在自己的门口问,爱德华手里拿着帽子,看着威廉。
他没有回答。
“那么,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爱德华还是那样看着威廉,好像看不清他一样。过了好久,他深深的呼吸了一下。
“威廉……让我看你难过的样子好吗?”爱德华安静的说。
威廉笑了。
他金色的眼睛中,闪烁着爱德华穷其一生也不能了解的酸痛,因为那是之前那些苍老的岁月积攒在那里的,名为久远的苦涩。
如果不是面对着爱德华,恐怕永远都没有人看的到。
他怎么会不难过。不管他看上去多坦然,行动多自如,说着多么冰冷无情的话,以后还将继续做多少鲜血淋漓的事,把时间当成擦血的毛巾,把血族的本能说成镇痛的麻药。
威廉和爱德华一样悲伤,这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他叹了一声,手扶着门把手。
“爱德华,如果我说我从来都不在乎,你会怎么想?”威廉问。
“我不会相信,那也不会是真的。”爱德华回答。
“詹姆斯……从我在爱尔兰找到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因为吸血而杀害过任何一个人类,他只用吸血去杀残暴杀人的吸血鬼,如果是平日里,他饮用的血都是用器具采自活人的身体,而且从来不会采到会致人死地的量。他严酷的苛责着自己,因为那么久远的罪过,惩罚自己至今……”
威廉看着爱德华的眼睛。
“而我没有。我从来不惩罚自己。我不随便杀人,甚至不愿意轻易去亲自吸血,但是我从来不会去约束自己,在我需要的时候我会坦然的拿来,不管是吸血鬼还是人类,因为……因为我从来不认为身为血族就是罪过!”
“而据我所知,那几乎是所有血族心里永远的症结……鲜有例外。”
爱德华看着威廉无泪的眼睛。
“爱德华!”威廉突然提高了声音,他正面着爱德华。
“是,主人。”
“我再问你一遍,你后悔了吗?”
爱德华走到威廉面前,跪下去。
“我给过你的誓言,我一直都记得,永远不会忘记,也永远不会后悔。”
威廉把手放在爱德华的头顶上,笑笑。
“就算是谎言,我也很高兴。”他说,爱德华握住他的手,站起来,亲吻他。
爱德华的嘴唇贴着他的,慢慢的含住他的;他的舌头轻轻触碰威廉的,最后交缠在一起;他温柔又霸道的侵占威廉的唇舌、他的口腔的每一寸。
威廉感觉自己很想哭。
爱德华的臂膀拥着他,给他他一直要不够的吻,他说不后悔。
可是威廉就是感觉自己要哭了。
爱德华放开了威廉,看着他。威廉的手还很紧的拥抱着爱德华,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想再去吻爱德华,但是他没有。
他松了手,平静的走到门口去,打开了门。
“把审判交给死亡吧,尽管它遥遥无期……到时候,爱德华,不管你是否实现了你的誓言,我都会替你背负你的罪的……”
威廉走进房间,爱德华跑过去,却只赶上关上的门。他站在门外,靠在门上,看不见里面同样靠着门的威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