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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魔术师的伎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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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去的时候飞坦和侠客都在。
“翎霜,”侠客见我过来时依旧挂着不变的笑容,“过来看看团长的电脑,我和飞坦都没见过这种病毒,你或许有办法。”
我冲上去一把转过笔记本,库洛洛的脸在后面没太多表情。
“怎么会这样?”我敲着键盘,屏幕上只是一只欢快踩着花皮球的狗熊,滚来滚去左右摇晃,伴随着的还有滑稽的马戏团音乐,我正要用数据线去接USB接口,猛然看见上面插着一只白色的移动硬盘。
“这是谁的硬盘?”我问库洛洛,“可以取下来吗?”
“这是你给我的硬盘,难道不认识了吗?”库洛洛十指交叉抱拳,抵到下颌
“不可能……”我口气闲淡,心中却吃惊不小,“我的硬盘是蓝白相交的,库洛洛你明白,我所有的硬盘都是这样的颜色,不会是全白的。”
“之前我也以为是蓝白相交,”他说话的语气让人误以为他完全不在乎电脑被病毒扫荡,“不过当电脑变成这样的时候,我发现硬盘确实是白色的,没有看错。”
我的指甲掐入了键盘的缝隙。
这不是我复制的档案硬盘!那么真正的硬盘在哪里?
不会的,不可能的。硬盘我藏在内衣里,谁有那个能力从我身上摸走而让我无法察觉呢?不会的,不可能的……我不肯正视这个事实,我不肯承认我会疏忽大意到这个地步,我最无法接受的是,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人……是他!
原来,离别时俯瞰我的诡异笑容,是这个含义;原来,说些那样的话,做些那样的事,只是分我的心而已;原来,不许我解开裘皮大衣,不过是害怕我发现硬盘有变;原来,在抵达百孤岩之前,消失的那段时间,不过是在仿造一只有病毒的硬盘;原来一开始,他就已经算计到了这一步,眼看着我自以为是的踏入陷阱……
所有的阻扰所有的戏弄所有的结伴而行的旅途,全部全部不过是为达到这个结局的障眼法。
西索……
西索!
我脑海里好像海浪在翻滚着,手上却机械般的动作着把那个假的硬盘拔下来,再用自己的数据线连接。
“有救吗?”库洛洛问
“病毒很顽强,就算清除,里面的资料也可能需要一个星期才能全数修复。我只有尽量。”这病毒不要说侠客和飞坦,我确实也没见到过。
“没事。”库洛洛收回了电脑,将它合上,他好像是安慰我似地轻描淡写,“重要的东西我都记得大概,除此以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不用在意。飞坦,”他又转向他们说,“打搅你们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和翎霜谈。”
侠客道了声别就和飞坦一同出门,房间里只剩我和库洛洛面对面。
库洛洛走到书架旁,从中取下一支名贵的红酒,倒入高脚杯。
“要来点?”他偏着头
我撑着书桌边缘,摇头。
他于是将那暗红色的酒液浅浅品尝,又回到书桌旁。
“你大致记得硬盘是在什么时候被掉包的吗?”他问我
“是的。”我扶额,我的心中五味交织。羞耻、愤怒、无言……全都涌动着让我唯有苦笑。
“是谁干的?”
“不知道。”
“什么??”
“不知道。”
库洛洛暂时没问我话了,他只是走到窗边,伸手撩起红黑相间的厚重窗帘,窗外是漆黑的夜,玻璃如忠诚的卫士般隔绝了风声。
他看起来仿佛无所事事,但我知道他心里在慢慢将所有的细节碎片连贯分析。他开口的时候就是我必须防备的时候,因为那时也许他已经将整件事情了解了八九分。
“翎啊翎……”他仿佛在一人自语,又仿佛是在叹息着,“为什么要替一个敌人隐瞒呢?为什么要袒护一个不相干的人呢?”
“没有这样的事,你是怎么想到那方面去的。”我否认道
“那是怎么样一个人?”他好像并没有听见我的辩解,而是自顾自的问道,“一个朋友?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情人?”
我不能不回答,因为沉寂就代表默认,我也不能乱说话,因为任何不切合的字眼都有可能成为漏洞。
库洛洛并没有等到我开口,就继续将那人的轮廓描述:“一个优秀的男人?一个疯狂的男人?一个强大又危险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敢从我们女长官的身上摸走最重要的东西而不被发现呢?他又是凭着什么样自信确认你会替他保守秘密?”
“我说过没有这样的事情,你在无端的猜测些什么?”我打断了他
“没有这样的事情,你在拼命的掩饰着什么?”库洛洛坐到书桌上,身子微倾。
我当然并没有表现出在掩饰什么,更谈不上拼命。库洛洛之所以会这样说,不过是想要捕捉我慌乱的瞬间。
“我可以大致推算出硬盘丢失的时间,因为在此之前我还确认过它的存在……不过,也不能保证在之前就已经被掉包了。”我闭了一下眼,深呼吸道,“我的行程就如报告中说的那样,但期间一定有我忽视的细节。如果你愿意信任我的话,我会重新去调查,追回硬盘。”
“你能有追回的信心,说明你确知硬盘的去处。”没成想还是被他逮到字眼,“你给元老会的报告是否真实,我并不想知道。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对于翎霜来说,找到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不算稀奇事。”我漠然看着他,“不管硬盘它被什么人偷走,不管那人逃到什么地方去。只要硬盘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算现在毫无线索毫无头绪,我也可以将它找出来。”
“我只是好奇那是什么样的人,你又有什么样的理由为他死守秘密。”他用高脚杯轻轻敲着桌面,“这样吧,翎,什么档案什么硬盘我也不想要了,我也不会想知道那个人的姓名。你只要回答我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又有什么样的理由这样做,这事儿就算了结了。”
他认为我会上当吗?
库洛洛循循善诱的绝活比飞坦严监酷刑的逼供更具杀伤力。
我只是一口咬死:“我所有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如果你非要添油加醋的臆想也非我所能控制。”
我说完就想要告辞,可是库洛洛轻轻的摇头叹息着:“翎,你竟然对我刻意隐瞒,这真让我难过。”
我不想再回答他的话,他却有意将我揭穿。
“你的报告尽管看上去天衣无缝,但是似乎也有不合逻辑之处。”他坐回了靠椅上
“你说似乎?”我回了头
“对,似乎。假如我敢说肯定的话,那么别的议员也就可以找到漏洞了。翎,你的报告如果有假,我也不得不先行赞扬你一番。但是不合逻辑之处,仔细推敲确实也是存在的。”他双手的指尖相抵触压着
“我很想聆听一下。”我确实想要知道,哪些地方不合逻辑。
“你说的一切线索,假如只是你一个人获得的话,确实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呢。你所有的行程时间,与你案件的进度相比,好像是慢了一点。”他竟然察觉到了这最为细微隐蔽之处,“这期间你一定还经历过某些曲折,可是你刻意在报告中回避了。你所有耽误在与那些杂碎上的时间,和你一贯的办案风格与办事速度实在是大相径庭。而如果对手厉害到这样拖延你的时间,你为什么不在报告中提及,也并没有秉承以一向做事严谨的态度,将它探查到底呢?”
库洛洛说的这个问题,我在写报告的时候已经非常注意了,但是假的还是假的,要说流畅到无可挑剔确实困难。我只能自我安慰被库洛洛这样的人发现其中的生硬不算我丢脸。
“没有要辩解的吗?”他又问我道
“你的眼睛一定要给你的大脑那样的错觉,”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打死不承认,这实在是太傻了,“我也没办法改变,真实就如我的报告所言,任凭你推敲也是如此。”
“莫非说有人一直觊觎你的硬盘你也会无所察觉?”他挖苦我道,“难道说,这个人不过是突发奇想偷着玩的,在此之前并未对你进行过跟踪或者纠缠?翎霜,你让我相信你弱到这种地步吗?”
“某种程度上,我毕竟也是一介女流,且也是一个弱者。”我咬了一些唇,“我原本就是警惕性低防备薄弱的女人,这一点你难道忘了吗?难道这世界上,除了你库洛洛鲁西鲁,就没有人能让我毫无察觉的偷走我的东西吗?”
“翎,”他听我这样说,面色也愈加严峻,“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意气用事。你要明白硬盘遗失对你的危险性,西区执行官还在找寻你曾经开启档案的证据。你把一切事实告诉我,我也可以帮助你尽快追回硬盘。”
“我拒绝。”我强硬的回答,“不管是谁偷走我的东西,不管谁在算计我谁希望除掉我,这都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无论如何,我不会接受幻影旅团的帮助。”
我别过头去,我这样的固执一定让库洛洛感到可笑,但是我确实有帮西索保守秘密的理由,哪怕他是我的敌人而库洛洛是我的同伴。
……这是我与库洛洛之间从未改变的裂痕,是我们信念上的分水岭,也是我们永远无法填平的鸿沟。
所有四哥,请你原谅我。我会誓死捍卫你的权益,但也别想从我口中套出任何的信息。如果我这样的做法有可能使同伴遭受到伤害,那么我愿意一个人承担所有的风险和惩罚。
“翎霜,迄今为止,你算是我最信任的人。”他阖眼,好像在祷告着什么,也无人知晓他心中是否真有无奈,他只是说出一句让我震惊的话,“不要让我把派克请过来。”
“你……说什么?”我那时正好站在书架旁,有事无事的把那些稍显混乱的书籍抽放整齐,恰好捏着的那本背脊上写着——《地质运动》。
库洛洛用食指撑到太阳穴处,他目光冷峻的看着我,没有妥协的余地。
我一抽那本书,顺手一抡,厚厚的书页翻飞着击到平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电脑借力在书桌上盘旋,渐渐挪移到库洛洛的手边。
他没有理会,也没有动摇。他只是目光如刃的盯着我,那锐利的眼神好像可以将我击碎。
“你……”我的情绪显然难以控制,“是想让派克为难,还是想证明你身为团长无所不在的权威?”
“我只想知道真相。”他答道
“如果你会叫派克,你就会真正失去我。”我的手仍然放在书架上,手指反反复复的捏着一块象牙的小相框,那不过是一架空白的相框,却精致无伦,“不管你相不相信,如果你敢叫她,那么这一次,我离开,绝对不会再踏入流星街一步……”
“这样的话,你八年前就说过了。”他不为所动
我感觉我的面部在慢慢的沉入黑暗之中,我的思绪也在慢慢的模糊,但我依然尽力克制着自己:“你认为八年前和现在的我,没有任何的分别吗?”
“这倒真看不出来呢。”
我的手拉住了书架的边缘,一拉一推。只听嗙的一声巨响,架子剧烈摇晃,上层一个木质的箱子应声而落。它跌宕着节节的碰撞,箱盖开合着,里面的东西乱溅着掉落。我随手抄起其中一样,往库洛洛的所在之处拍过去。
库洛洛抬手一接,那只圆筒状的玻璃瓶子就在他的手掌之中稳住。只可惜我之前拍得用力过猛,那东西一到他手里就呯的一声碎掉,两只鲜红色的眼珠滚落着挣扎在满地的福尔马林液体中,犹如鸽血红宝石般艳丽凄绝。
库洛洛的脸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只是动了动手,把掉在桌子上的残碎玻璃渣拂到地上。
他总是这样。
哪怕你再怎么对他发火,再怎么大打出手,他总是那么镇定自若悠闲自在。他不接招,他也不愤怒,他永远用那冷静的没有太多感情的眼神看着你,彷如旁观,让你有气也无从发泄,自感无趣。
他还余有精力来嘲笑我:“萨芬走了以后,你总是那么容易激动。”
“萨芬走了以后你总是那样欺负我!”我几乎对他吼起来
他却只指了指地面:“我想你应该为你的行为道歉。”
我不予理会的一转身,便用巨大的关门声来给他做了回答。
凌晨的流星街冷得无情。
我裹着大衣,在风中竦竦而行。我吸入呼出的全是冰寒的夜霜,渐渐冷冻着心里沸腾的一切情感。
曾经有一度,我想要从流星街走出去;曾经有一度,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踏入这块养育我的土地;但是我最终妥协,在我经历了那次生死的改造手术之后,我明白有些东西是我永远也无法丢弃的。
我一切的追求一切的信念都早已在这块被世人遗弃的土地上扎根,我的朋友我的“亲人”都和我一样依赖于这片土地,那些年轻的任性无知的热望都会随着岁月的变迁随着成长的历程而慢慢沉淀,可是……
同伴究竟是什么?信任又究竟是什么?背叛是一开始就存在还是因世事的变故而衍生?
不管怎么说,库洛洛……无论我将你放在心里的什么位置,无论我多么的想遗忘过往想忽视那些你带给我的伤痕,你总会一次又一次的让我失望。
不管怎么说,库洛洛……你把我伤透了,多年来我对你保有高透明度,没有任何的秘密可以私藏。你却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我对同伴的感情底线,你真的真的……
库洛洛你真的把我伤透啦!
假如萨芬还活着的话,假如萨芬还活着……
我走不下去了,我站在混乱不堪的街道上,我站在那些张牙舞爪的垃圾山之间,我捂着嘴,感觉有湿热的泪滴落在手指旁侧。
我慢慢的蹲了下去,忍不住的落泪,假如我真的是一个弱小的女人,库洛洛你也没有必要让我时刻都认识到这一点。
你说得对,我的心中从来没有过怨恨,我只是曾经害怕你,害怕萨芬会强大到我永远无法追赶。我生活在流星街,我工作在调查组,假如我不加快我前进的步伐,就时刻都有被那些笨拙却粗野的挖掘机卷到那些垃圾堆中去的可能。
但那都是曾经了……
…………
有人,一直跟在我的身后,在我停止脚步后,也随即伫立在不远处。
“什么事?”我将泪水拭干,便问他道
风把他的声音带了过来,低沉暗哑的嗓子,却在此时宽慰着我:“你放心,如论如何,团长他不会知道你的秘密。”
我起身回头,我看见飞坦站在我眼前。他的手插在大衣的旁摆里,细长的眼在衣领与发梢的夹击之中难以窥见。
某些时候,他让我明白这世界上,有人是一直站在我的身后。不管在白日的假象下,我和他是如何争斗得你死我活。
萨芬的死带走了我的秘密,但还留了一半给飞坦。这也是对他们生平死敌一场的讽刺。
我想这时候再多的废话也是空白,我对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如果我不再乱叫你的绰号,你是不是不会再用炽日攻击我?”
他好像点了点头,扔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
他说:“有杀人的好事,叫我。”
我目送他的身影隐没在垃圾山之中,口中喃喃着:“再见了,飞坦。”
其实,我应该对每一个认识的同伴,都去说一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