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丫短篇》殴丫

1、苹果心

　　忍冬看见，自己手里的佩刀寒光一闪……

　　忍冬早就知道寒青不是一个好人了，尽管她不该这么说，甚至连想一想都不应该，因为严格地说他是忍冬的恩师，她事业上的再生父母。三年前忍冬在舞台上演了两个月一动不动的海石，被那个肥胖的男主角坐着压了三十二场，后来她终于争取到在一出舞台剧里演一条会摇摆的水草。她并不期望像植冰一样成为台柱，一亮相就能艳压群芳，可是她知道她有天赋。忍冬的母亲在她8岁那年去世的，那天早上母亲像往常一样送忍冬到艺校门口时就是笑着对她这么说的，她说：“你有天赋，我跳了一辈子舞也找不到感觉，但是你天生就有，你是跳舞的精灵。”忍冬不是仙女，只是精灵，她知道，那种在神话故事里其实很卑微的渺小的精灵。她期待有一天她在下场后的舞台上偷偷地舞，然后被他们剧团的负责人一眼看中，他发现了忍冬的“天赋”。事实上是，他一见忍冬就破口大骂责怪她有可能弄坏布景。后来寒青的剧团来招人，忍冬在面试时跳了一段自编的舞，寒青说：“太生嫩了，不过我们实在缺人……”就这样忍冬进了寒青的剧团，使她吃惊的是他给了她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穿着破烂的黑衣，养了一只会说话的黑猫。寒青说忍冬的身材只适合反串，而且反串的是那种未成年的男孩子。嗯，好吧好吧，那么她就做一个十二的少年好了，她对自己说道：至少她没有演那只黑猫，至少她开始受人注目了，至少寒青说舞台上的她生动得像一个精灵。
　　可是她还是要说出来，寒青不是有个好人。
　　那天晚上忍冬推着自行车去医院接植冰回来，她的脸像冷却后的纸灰一样苍白。在红色的追光灯下演皇后的这个女人，此刻正像一只血淋淋的狸猫坐在忍冬自行车的后架上。忍冬回忆起以前她曾坐在相同的位置扶过植冰那软绵绵却蜿蜒自如的腰，一路欣赏从城南到城北的风景，但是这会儿她觉得植冰坐在那里，美丽而柔软的腰像断了似的。起初，她们一句话也不说，后来忍冬终于忍不住了，她说干嘛不打的，难道这个钱你也要省？植冰说车子只能开到巷子口，还是自行车好了，很快的，从医院到她家光用走的也只消15分钟。可结果，她们花了40来分钟才穿过巷子，上到六楼。
　　植冰如一只受了箭伤的白鸟落在床上，好象抽搐似的动了两下。忍冬说他要毁了你吗？
　　植冰说是她自己太不小心了，还好离公演还有三个月，她有时间恢复体能参加排练。
　　忍冬没敢告诉她，寒青让一个骚*货顶替了她的角色，起初寒青来找忍冬，她对着他的脸干干脆脆地“呸！”吐了一口唾沫。她老早把寒青看穿了，当她知道植冰赔了违约金跳槽到寒青的剧团时，她就把寒青看穿了。如果不是著名舞蹈家植冰来坐阵，寒青的剧团到现在也不会有机会独立演出，充其量也只是在什么文艺演出庆祝大会上给一些二三流的歌星伴舞。寒青这种人啊……他为了和植冰上床，竟然可以在旅馆床前声泪俱下地跪倒，乞求植冰为他躺平。
　　安顿好了植冰，第二天忍冬仍然到剧团报到。他们新排的舞剧叫做《苹果心》，讲一群旅行者争夺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拥有一个象征智慧的苹果，事实上正是这个智慧的苹果让人变得愚蠢。忍冬饰演的角色和别人不同，这个带刀少年是因为爱慕女主角才和别人决斗的。她知道这一次她一定演不好这个角色，因为那个美貌并且拥有苹果的女人不是植冰。
　　忍冬还记得第一次和植冰同台演出时的情景，她抬起头看着光圈里的植冰，这时候她不是那个红透半边天的著名舞蹈家植冰，她只是站在忍冬面前充满爱怜与慈悲之心的美丽女性，她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羸弱可怜的少年，用白手绢擦掉少年额角的血迹，然后就在那里，在忍冬额头上，“啵”，实实在在地亲了一口。忍冬突然就看不见舞台，看不见观众了，她只看见植冰的眼睛，像祭坛上的母羊的眼睛，在面临带血的刀口时仍然透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后来剧团里组织看那段舞蹈的录象时，没有人在意那个印在忍冬额头上的吻，包括植冰自己。不过有人注意到结尾处，当大家热烈地鼓掌，笑看着植冰和男主角相拥时，忍冬板着脸，心不在焉地呆看着他们。她知道，假如这不是舞台上的拥抱，她就不会光是板着脸心不在焉这么简单了。
　　植冰请了病假，寒青就让那个骚*货顶替了植冰继续排练，大家心照不宣地站好位子。初雪知道她是演不好这个角色了，结果寒青一个劲儿骂她，直到大家都回去休息了寒青还要她站在体操房一遍遍地抬头、弯腰、踢腿……他骂道：“你中了邪？！瘟鸡一样！三天没吃饭？……左转左转，不是这样的，这里不要你抬右手……”
　　忍冬回更衣室换衣服时看了一下墙上的钟，九点四十分，一个热水澡也没能让她僵硬的全身放松下来。她刚准备套上毛衣，一只手突然推开更衣室的门，她一下子被困在男人的怀抱里。
　　“别拗了，我知道你想演女主角……”是寒青。
　　忍冬死命地推开他，“你疯了！”
　　“少装模作样了，女人那套把戏我还看不穿？”说着他的嘴拱上来咬住她突出的锁骨。
　　忍冬继续挣扎着，更衣室里的衣架和椅子倒了，发出难听的碰撞声。这个男人，植冰前天才为了他去做人流，他没陪她去医院，甚至没去看一看她，却在更衣室里调戏另一个女孩子。
　　“植冰知道了非宰了你不可！”
　　寒青嘲讽地大笑，其实谁都知道植冰顶多宰了她自己。他把忍冬凌空提了起来，忍冬又瘦又小，像一个未发育的少年般的身体被他扔到了外间的沙发上……最后，寒青气喘吁吁地坐在沙发扶手上抽烟，满脸掩饰不住的得意神色。忍冬默默地转过头穿衣服，不希望那具男人的身体污染完了她的童*贞后又来污染她的眼睛。
　　寒青说道：“植冰已经不行了，在走下坡路了。她不是我捧起来的，我也不想她在我手里毁掉。但是你不一样，我会把你捧红，你看看你自己，天生就是这块料，你很特别你知道吗？我不会看走眼的，你一定会比植冰还红，我可以坐到让你比她红。她算什么？漂亮女人都是草包，她还真以为自己很会跳舞，她要没那名气，没那面孔，我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真是自以为是的女人，最后还不是为我张开了腿……”
　　忍冬回过头时他还在得意地笑，他看住她说：“我知道你喜欢我，有一次我和植冰在化妆间时……”他觉得很好笑似的，“噗嗤”笑出声来，“你气得脸都绿了，别以为我没看见，
　　你跑到二楼阳台上踢我的狗出气，哈哈，你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其实，我也喜欢你，我爱你！”
　　忍冬把一包给植冰买的补血药放进手提袋，她想着也许还要再去买点猪肝、童子鸡什么的，早上买的太少了，很快就会吃完了。她什么也没说，打开门径直走了出去，这天晚上好象特别冷。
　　女主角忍冬是肯定不会演的，那个女人只有植冰演得了，只有她身上有一种让人爱慕倾心的宗教美，神圣不可侵犯。忍冬站在镜子跟前，从镜子里可以看见植冰熟睡的脸，这张饱经风霜的脸此刻就像婴儿一样稚嫩。忍冬真想在甩上门之前告诉那个男人她爱的究竟是谁，可是她对他表示轻蔑的同时必定换来他对植冰更甚的轻蔑。植冰，她那么珍贵的感情，在某些人眼里看来像虹霓一样可望而不可即的珍贵美丽的感情，她只是拿给别人去糟蹋的！
　　忍冬的手滑过嶙峋的肋骨，抚摩着疼痛的大腿根部，没什么了不起的，她想，植冰两腿之间就是这种感觉吗？那个男人带给她们的感觉，没什么了不起的。
　　她审视着自己，她知道她适合演那个带刀少年。《苹果心》的结局是这样的：“富有冒险精神的骑士打败了贪婪、愚蠢的人们，得到了智慧之果，带刀少年赢得了女主角的芳心。可是这种结局太可笑了，连寒青都不会安排这样的结局，他一定会予以否决一改再改的。所以结局应该是：骑士占有了女主角，夺取了智慧之果。少年在绝望中抽出他锋利的佩刀刺向骑士的心脏。追求智慧是要遭天谴的，连洋鬼子们信奉的上帝都这么说，因为智慧给人带来痛苦，烦恼，恐惧，虚伪，自私……
　　寒青是那个骁勇的骑士。
　　忍冬想，我会把我的佩刀磨得尖尖的，利利的，让它在寒光一闪之间就刺入骑士的胸膛。
　　2001.11.3

作者有话说

　　很多文，写在什么时候都忘了，倒是这一篇记下了当时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