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Leaticia

52、(三十八）上

　　被陈子然一打扰，我心绪繁乱再也看不进什么，很快离开了书店。慢悠悠走回公寓时，发现大楼下站了个人，看样子等了我许久。

　　我走上前，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她挑眉说。

　　“威廉还是跟你说了。”我失望地叹气。

　　“他只叫我有空去看看你，说也许我能帮上忙，我看你今天的样子就明白了，多久了？”陈晓雅看了眼我的肚子问道。

　　“到现在十周，应该看不出来吧？”我打开公寓大门请她进来。

　　“是看不出来，我猜的，你知道大肚婆对同类都有敏锐的直觉。”

　　我无话可说。

　　等走进家门才发现她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瓶，便问：“这是什么？”

　　“鸡汤，我家阿姨炖了很多，正好给你送过来。”

　　“怎么不先打电话给我？”

　　“打了好几个你都不接，我刚才想如果还没人来我就交给门口保安了。”

　　我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手机静音了所以没听见。我又仔细看了一遍未接电话，全是陈晓雅的。

　　“鸡汤要趁热喝。”说着，她将保温瓶打开，先帮我盛了一碗。

　　“我……谢谢。”这突来的温情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想想她和威廉，一个是我上司一个不过是旧同事，在这个时候却离我最近。

　　“你现在不比以前，不要整天吃外面的，如果自己没空做不如请个人。”

　　“再说吧。”

　　“那我叫家里的阿姨做了就给你送来。你现在还好吧，早上恶心吗……”

　　就这样，陈晓雅跟我聊了不少准妈妈的话题，正好今天威廉在公司加班，我又被她拉着去了一家私房菜馆。

　　据说这家私房菜用料考究，十分讲求健康养生，口味非常清淡，如果平时的我也许能接受，如今吃起来简直寡淡无味。

　　席间，她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没打算跟他复合？”

　　我哂笑，没答话。

　　“那怀孕的事总要说吧？”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直接告诉他啊。”

　　我勉强笑了笑，随手拿出手机看了下，静音取消了，还是没有任何电话。

　　“嗯，再说吧。”

　　她看着我叹气，沉默片刻说道：“你是怕他不要孩子？”

　　“那应该不会吧。”

　　“那你在犹豫什么？就算分手了这事也要说，既然都决定要这孩子了。”

　　“嗯。先不说这个，吃饭吧！”

　　“Maggie，国外可能有很多单亲妈妈，但在中国你要做个未婚妈妈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她看着我神情严肃地问道，“你真想清楚了？”

　　“当然，大不了我回加拿大去。”我笑着耸肩，而后却兀自出神许久。

　　虽然裁员的消息传了很久，可谁也没想到，总部的人竟然挑这时候亲自过来走一趟。刚得到消息时，威廉和我在下班后的办公室里讨论良久，反复猜测推断，还是无法准确断定上面的意思。末了威廉疲惫地按了按额头，对我说：“回去吧，不管怎么样有我在。”

　　这次总公司来了三个人，除了大老板和财务长外，另一个人的到来就显得比较蹊跷。那人叫丹尼陈，香港人，四十四岁，毕业于斯坦福大学，毕业后回港以优异成绩被公司录取，服务十余年，后来一直在南亚区任高管，最近五年在曼谷分部，去年突然被调回欧洲总部。

　　初次见面的时候，陈丹尼握着我的手笑意盎然道：“早就听说威廉有位能干的助手，没想到竟然还这么年轻。”

　　那打量的眼神让我极不喜欢，带着香港人惯有的市侩与精明，以及显而易见的男性的侵略的欲望，说到“这么年轻”时还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一同陪往视察时，陈丹尼一副踌躇满志的姿态，两位大头也不时询问他的意见，我心下疑惑，不时看向威廉，威廉正忙着跟大老板介绍没空理我，正好迎上陈丹尼的目光，愈加叫我不安。

　　这天晚上安排了给大老板接风，一群人在临江的一家本帮菜馆用完了餐，老板们都表示累了让司机送回酒店休息，余下的我们各自回家。

　　我刚走到路边准备打车，听到有人喊：“Maggie！”

　　一回头，竟然是那个陈丹尼，他缓缓朝我走来。

　　“怎么你没跟他们一起走？”我朝他客套地笑笑。

　　“没有，夜景这么美，就这样回去睡觉可惜了。”

　　我不作声，只见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酒吧：“怎么样，有兴趣一起喝一杯吗？”

　　只见他笑容湛湛，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笃定姿态。

　　“陈先生……”

　　“丹尼。”

　　“OK,丹尼，已经很晚了，请给我一个明确理由，为什么我们要去喝一杯。”

　　“因为我可以提供给你你想要知道的事，关于裁员。”

　　就这样，我和他坐在了滨江大道的一家酒吧里，各自举着酒杯临窗并肩而坐，望出去是静静流淌的黄浦江，再就是对岸的西式老建筑，上百年的历史，衬着通明灯火，繁华依旧。

　　“这个城市真是一天一个样，四年前我来过，现在感觉又不一样了，发展的太快了！”他感叹道,又看看我，夜色下那目光说没有一丝情/欲恐怕谁都不会信。

　　“所以，这么好的城市，这么好的公司，我真不想离开呢。”我顺势说道。

　　“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

　　我惊诧地回望他，许是我的表情太严肃了，他大笑起来，笑完才说：“嘿，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着拿出皮夹翻出一张全家照给我看：“我结婚了，这是我太太，还有两个孩子。”

　　“看起来很幸福的一家。”随即想到他一直流连在我身上的目光，心里嗤笑，结婚了又算什么，还不是有那么多已婚男人找小三。

　　“Maggie，你和威廉只能留一个。威廉本来就是欧洲那边派过来的，不留这里自然就调回去，至于你我就不清楚了，我私人是偏向于留下你。”

　　我平静地接收着这些信息，心里惊讶不已，表面上扬起笑道：“这样说来接替威廉的人是你，这是已经决定了的？”

　　“来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这里以后由我接手，”他笑得意气奋发，“现在是你的去留问题。”

　　“如果我的去留掌握在你手里，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呢？”

　　“嗯，”他赞许地点头，很快又皱起了眉，“老板顾及他也是元老级的，直接叫他回去有失面子，所以要我想个办法劝劝他。你是他助理应该对他有所了解，你觉得怎么劝他好？”说着目光一转，别有深意地问我，“听说他现在有个中国女朋友，还为这事跟老婆离婚了，是不是？”

　　我一怔，答道：“他是有女朋友，至于是不是因为女朋友而离婚我就不清楚了。”

　　“我还听说他现在这个女朋友，曾经是公司的公关部经理？”

　　对于这个问题，我没有立即回答，只望着他。

　　“Maggie，你知道中国人有句话，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俗语他突然改用中文讲，大概见我表情疑惑继续用英文说道，“意思就是新的老板总喜欢带着自己的人马上任，谁都不爱用前任老板手下的人。”

　　我顿时明白，却更加沉默地看着他。

　　“我愿意留下你，自然希望你能提供给我有用的信息。”说完，微笑着望着我。

　　我在心里快速做了个分析：第一，养孩子处处需要钱，目前我还需要这份工作，并不是辞职的好时机；第二，回想那时在温哥华找工作的艰难，这样的境况我不想再来一遍；第三，威廉和陈晓雅的事早已发生，无论我说与不说都是事实存在的。

　　于是，我对他展露了一个坦诚的笑容，开口道：“据我所知是这样，而且他的女朋友怀孕了，好像有五个多月了吧，他们打算结婚，哦对了她上个月才辞职的。”

　　“谢谢你，Maggie，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共事愉快，来，干杯！”他拿起酒杯轻碰了下我的，我亦举起杯假装抿了一口，酒杯上映衬着我的脸，面目模糊，这到底是谁？如此陌生。

　　酒喝完，陈丹尼的胆子也大起来，我正要起身竟被他搂住腰。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吧。”那声音贴近了我耳边说道。

　　“不用了，”我轻轻拿开他的手却未完全放开，脸上笑意不减答道，“你送我，我男朋友会吃醋的。”

　　他笑而不语，低头望着被我握住的手。

　　“你答应我的，不会错吧？”我的语气放柔，另一只手也贴上去。

　　“嗯。”他轻颔，眼神暧昧不已。

　　“那我先走了，拜拜。”

　　假装恋恋不舍地放开那只手，一转身，我脸上的笑再也撑不住。

　　回去的路上，我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我没有错，完全没有错，我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工作，我既没有出卖灵魂，也没有对不起谁。

　　可是，我真的没有做错吗？威廉处处为我着想，陈晓雅天天为我送煲汤，我又为他们做了什么？我曾经指责林峻彦跟其他女人暧昧，我那么义正言辞地站在他面前，说他不择手段，说他惟利是图，他的无奈写在脸上我却视而不见。如今，轮到我了，我的所作所为又比他好得了多少？

　　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我发觉镜子里的自己似哭似笑。我用双手捂住脸，只觉得内心无比心酸。

　　突然奔出卫生间找出手机，快速拨了一串号码，过了几秒钟整个人清醒过来，又按掉电话。没过多久，手机响了。

　　屏幕上的那个名字是我每日每夜都在等却始终没有等到的。

　　“Maggie？”再次听到他的声音，眼睛竟酸涩不已，是荷尔蒙的关系吧，才让我变得如此感伤。

　　“我……”我讲不出话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他在那头冷静地问。

　　“没有。”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很想你。

　　“抱歉，刚才不小心拨错了。”我的声音沙哑紧绷。

　　“……嗯。”

　　“那么，再见。”

　　“……再见。”

　　电话断了，我环抱住自己放声哭泣。

　　这个夜晚，格外的寂寞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