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Leaticia

2、（二）

　　十一月的夜晚，纽约曼哈顿的街头寒风渐起。

　　我走在霓虹缤纷的第五大道上，双手各提着几只购物袋。那是一下午血拼的成果，挑的时候劲头十足，而今拎在手上却又觉得可有可无。

　　对女人来说，购物的确是很好的发泄方式，只是发泄完以后，内心仍是虚空的。

　　拐过一条街，我发现一间看起来情调不错的餐厅，毫不犹豫地推门而进。

　　侍者微笑地递上餐单，早过了用餐时间，我点了一份烟肉三明治，再加一杯威士忌。东西上来后，很快就解决掉了三明治，正端起酒杯时，突然感觉有一道目光射来，头一偏，便看到了他。

　　是那个飞机上的男人，想起自己曾经很丢脸地靠在他怀里哭，心里懊恼不已。当时也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然会找个陌生男人来靠，而他竟然也答应了。

　　如今，他就坐在我侧对面的一张桌子，一个人，看起来已经用餐完毕。我勉强地朝他微笑了下，就见他端着酒杯起身朝我走来。

　　“看来曼哈顿是个很小的岛。”

　　这句开场白让我莞尔。

　　“一个人？介意我坐下吗？”

　　我有很多理由可以拒绝他，我刚刚失恋，想要独处；飞机上的痛哭，令我颇为尴尬；我不想让他以为我是那么随便的女人。

　　可不知怎么，拒绝的话迟迟没说出口，我的沉默反而成了一种默许。

　　“看起来，你今天的收获不少。”他坐下来，望了眼我身边的购物袋。

　　“嗯，我到纽约就是为了血拼。”

　　“是吗？”他的眼里融进笑意，“不是因为失恋来散心？”

　　我的心有一瞬间的恼怒，冷然道：“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Sorry,我没有恶意，只是在飞机上听你说你失恋了。”

　　“我确实是。”

　　“男朋友劈腿？”

　　我苦笑，摇摇头。

　　“那是你不要他了？既然不要他了，干吗还哭的那么伤心？”

　　“你一向这么爱管闲事吗？”

　　“我通常不管闲事。”

　　“那是我让你破例了？我很荣幸。”

　　“你的表情似乎在说：你很倒霉。”

　　我忍不住笑了，终于正眼看向他。

　　这个男人长得不赖，身材高挑，面容斯文英俊，如果他是做生意的，那一定是那种所谓的儒商，跟雷云的强势霸气完全不同风格。

　　“象你这样条件的女孩，应该不愁找不到男朋友。”他又说道。

　　“我也这么想。”我点点头，朝他举了举酒杯。

　　忽然想起林诺，为什么雷云在这么多年后，仍然选了她？

　　大概是喝多了，又或者当时的气氛太暧昧，我眯起眼笑问他：“如果是你，你会选我作女朋友吗？”

　　他喝酒的动作一顿，我看见杯里的液体轻轻摇晃，他的眸色变深了，凝望我许久，才说：“会。”

　　“要想这么久，可见不是真心。”

　　“你需要别人的真心吗？你要的不过是安慰。”

　　“鬼才需要你的安慰！”我一口喝完杯里的酒，然后招手买单。

　　他比我动作更快地付了帐，我惊讶地看着他。

　　“就当是我请你喝一杯。”

　　“那怎么行。”

　　我仍将钱放在桌上，他不拿，就当是付给那个年轻的侍者丰厚的小费。

　　“你住哪里？这么晚了我送你。”他追出来。

　　我考虑了两秒钟就答应下来，据说纽约的治安不太好，何必自己逞强呢。

　　深夜的曼哈顿街头，依然人声喧闹，我坐在出租车里，出神地望着外面长长的车队。

　　“累了？”他在身旁问。

　　“嗯，还好。”

　　这个男人真是殷勤。在陌生的城市偶遇的陌生人，这般的殷勤，背后的动机并不难猜。我问自己：你想要一夜激情吗？想了又想，答案仍是否定的。

　　他一直护送我到酒店的大堂。

　　“真巧，我也住这间酒店。”

　　我已不想辨别他话里的真假，诚恳地说道：“谢谢你，不过我今晚想一个人。”

　　他笑了，笑容竟然显得有些温暖：“我知道，我只是想护送你。”

　　真的只是这样吗？我狐疑地看着他。这时，口袋里沉默了一天的手机传来短信声。我真后悔没把它关了，都跑到北美来了，还有谁找我?

　　——听说你要回来了，没关系，到我怀里来哭吧。

　　是我的哥哥Jason发来的。谁要哭啊，我是这么没用的人吗，可是这一刻，心竟是酸酸的。

　　他们都清楚，我花了那么多的力气去爱一个不爱我的人。

　　“怎么了？”他问。

　　我低下头，内心伤口的撕裂让我说不出话来。

　　“你还好吧？”他拍拍我的肩。

　　“不好！我一点也不好！”我抬头看着他，在他的眼里看到伤心的自己，有些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陪我，今晚陪我。”

　　装修考究的房间内，购物袋被随意地扔在了角落。

　　他将我抵在墙上，直视我的双眼，低哑地问道：“你确定？现在还有机会反悔。”

　　我摇了摇头，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我看见他眼里跳动着欲望的火花，也许，这个男人在这一刻是喜欢我的。于是踮起脚轻轻吻了吻他的唇，很快换来他一发不可收拾的深吻。

　　我被他的热力吓到了，我不知道在如此儒雅外表下的男人竟然有火山一样喷发的炙热激情。

　　这一天，注定是我有生以来最疯狂的一天，遇见一个陌生男人，先是在飞机上靠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已，然后又对他提出一夜邀约，现在我们居然吻得象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心里有一个声音对我说，何必再苦苦压抑自己的感情，何必再去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放纵一次吧，虚假也好，逢场作戏也罢，起码在这个夜里，拥抱是真实的，亲吻也是真实的。

　　就在他将我吻得气喘不已时，轻轻放开了我。我听到他轻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抵着我的额头喃喃道：“你甚至不知道我是谁。”

　　现在一夜情难道还要互报名字吗？

　　“我叫林峻彦，记住了。”

　　“记不记住有什么关系？”我说，感觉到他的唇密密落在我的颈间，“也许我们明天就各奔东西，永远不会见面了。”

　　他低沉地笑了，他的吻一路往下。

　　“宝贝，这可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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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来，我的人生都是按着计划进行，不算按部就班，但也从来不曾随心所欲地肆意脱离正常轨道。

　　可从昨天起，一切都朝着脱轨的方向在走。

　　我与这个叫林峻彦的男人缱绻整夜，清晨，他仍在我的床上，一串湿热的吻印在我的后背，随之而来的是温柔的抚触，所到之处让我不由地再次战栗喘息。

　　我对这个男人的一切一无所知，可是我的身体却无条件地接纳他，象是早就习惯了他。

　　记得昨晚，他惊讶地问我：“第一次？”

　　“不，不是，”我尴尬地别开眼，“不过……你轻点。”

　　我的第一次，给了同在哈佛的一个暗恋我的男生，那时被雷云拒绝，又感动于那个男生的深情表白，陌生的城市，繁重的学业，孤单的心，就这么投降了。那一次并不是很美好，他很紧张，而我又没经验，脑子里还不停想着雷云，到后来雷云的脸和他的脸重叠在一起，让我完全不能投入，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享受。

　　事后，我们都知道彼此不可能继续下去。之后，我再没有过这方面的体验。

　　林峻彦是我遭遇的第二个男人。与第一次相比，昨晚他带给我的一切都太美妙，我第一次感受到那种灵与肉的酣畅淋漓，那种直抵天堂、让人颤栗得想尖叫的快乐。

　　他是个好情人，他的吻和抚摸充满了宠爱的感觉，温柔得让我错以为他是爱着我的，又或者，他对所有的情人都这样？

　　“你不专心，在想什么？”

　　“啊……”我惊喘，感觉到他再一次进入我。

　　“乖，让我再爱你一次。”说完，周身再次被他点燃情欲的火，明明知道不应该，却无法不沉沦。

　　再次能好好说话时，已经近中午。我梳洗完后换上昨天新买的衣服，还有新买的TIFFANY项链，新的包包，新的高跟靴，还有什么？我一边穿戴一边在镜子前走来走去。

　　“嗯，很漂亮！”身后传来他慵懒的声音。

　　一转身，便发现他炙热的目光投注在我身上，脸不由得一热。我毕竟是生手，丝毫不知道怎么处理天亮以后的状况，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你该走了。”

　　“是要走了，要不要一起吃brunch？” 他一边穿衣一边问。

　　“不了，我今天约了朋友。”

　　他打量我片刻，没说什么。

　　临走前，又突然问道：“Maggie，可以给我你的号码吗？”

　　我的名字，是昨晚被他半诱哄半逼迫下说出的，想起那个情景就让我脸红不已。

　　“不用了吧，我们……以后不一定见得上面。”

　　说这话的时候，我在心里喟叹。我们对彼此一无所知，却拥有了如此美妙的一夜，这意外的脱轨，将成为我人生中永远的秘密吧，但我也不允许这种脱轨事件经常发生。

　　他只是挑挑眉，似是很有把握地笑了，说：“那可不一定啊。”

　　我没回答，只是望着他。这个男人其实也挺帅的，穿着黑色薄尼大衣，戴BURBERRY羊绒围巾，讲英语的时候带有浓重的英国腔，笑起来眼角有深浅不一的鱼尾纹，吻我的时候异常温柔。

　　如果以后哪天去相亲，遇到这样的对象应该算是上上选了吧。可惜了，我们这样的开始注定了不可能有正常的结局。

　　见他的目光还留恋在我身上，我想了想，扬起笑容走近他：“不如我们来赌一赌。”

　　“赌什么？”

　　“赌一赌我们是否有缘。我知道你来纽约洽公，而你也知道我来旅游，接下来我会去波士顿、费城、大西洋城，再到华盛顿。如果我还会遇见你，那就由你处置。”

　　“由我处置是什么意思，嗯？”他低哑地问，伸手抚上了我的脸。

　　我笑而不语，不意被他拽进怀里狠狠吻住。

　　半晌，他放开我，捧着我的脸笑喃：“我已经开始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了，好好照顾自己，bye bye，我的宝贝！”

　　我讶然地站在原地。

　　自大的家伙！诺大的美国，他凭什么就以为会再遇到我？再相遇的机会，近似渺茫。

　　所以，别了，我的纽约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