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Leaticia

12、（九）下

　　回来了几天后，我终于和好友吉娜见上一面。吉娜是我最好的朋友，跟我一样属于第二代华裔。我们认识超过十五年，一路走来，分享过所有秘密。与我不同的是，她在美国南部读后大学后就回到温哥华，在一家银行任客户经理。这几年，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常常只是邮件或MSN聊几句。

　　久别重逢，两个人都格外激动，几乎是尖叫着和对方拥抱在一起。

　　“Sweetie，你好吗？太久没见了！”我高兴地亲着她的脸颊。

　　“真的太久了！Maggie，你还是那么漂亮！”

　　“你也不差啊！”

　　说着，我们又欢呼着抱在一起，咖啡馆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微笑地注视着我们。

　　速速点了两杯咖啡，一坐下，吉娜就满怀期待地看着我：“说吧。”

　　“说什么？我失恋的经过？你不是早知道了？”我无奈地撇撇嘴。

　　“不是！那个没眼光的雷云，我们就不要再提他！你不是说在美国有艳遇吗？快讲来听听！”

　　“哦，”我笑了下，“我那次就电话里说了一句，没想到你还记得。”

　　“这种事我最有兴趣了！是真的有这么个人吧？怎么样，长得帅吗？”

　　我想起林峻彦的样子，高挑的身型，斯文英俊的长相，就笑着答：“嗯，挺帅的。”

　　“哇！”她感叹一声，又问，“身材高大威猛？”

　　这个词让我喷笑，我想了下说：“是挺高的，我有一米七，他大约比我高半个头，身高应该在一八零到一八五之间。”

　　“哇！”她又是一声惊叹，接着问：“床上功夫如何？”

　　我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含糊地点点头：“嗯。”

　　“嗯是什么意思？好还是不好？”她性急地问。

　　蓦然想起那些激情片段，我有些赫然，只好说：“你也知道，我没有很多人可以比较，不过……他带给我的体验很完美。”

　　这是实话，跟他一起的每一次都很完美，很好，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不真实。

　　“哇！”她这次叫得更大声，“真是太不公平了！我在美国那个大农村呆了四年，都没碰到过这种事！”

　　“或许是老天可怜我吧，”我自嘲，“不过你不是跟彼特订婚了嘛，还想要艳遇？”

　　“就是跟他认识前，我也没有遇到过啊！”她委屈地叫道。

　　我忍不住笑，说道：“我是因为想散心所以去美国玩，根本没想过会遇到什么人。”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比较想知道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开始的？快讲快讲！”

　　我回忆起跟林峻彦认识的点滴，从飞机上他劝我别多喝酒，到借着他的肩膀哭泣，再到纽约的偶遇，后来决定一起结伴，再后来成为短暂情人一起游华盛顿，最后又回到纽约别离。

　　聊起林峻彦确实让我开怀不少，因为跟他一起的时光大多很愉快。吉娜听得兴趣十足，我一停下来就催促我继续讲。聊着聊着，我发现我跟他之间居然发生过这么多的事，有这么多的回忆可讲。

　　我们本来打算喝完咖啡就去逛街，结果时间全用来聊我和林峻彦的相识，等我喝完两杯咖啡、三杯水，讲到无话可讲时，整个下午已经过去。

　　吉娜听完后沉思片刻，才问：“如果现在你跟雷云、林峻彦都有可能在一起，你选谁？”

　　“那还用问吗？”我望着她笃定地笑，我的选择当然是雷云。

　　“笨！要是我，就选那个林峻彦！”

　　“为什么？”

　　“你难道没发觉吗？他一直以对待女朋友的方式在对你。不想你太累就没让开车，看你在赌场输钱就把自己赢来的都给你，大冬天的晚上你说要看海他就陪你看海，你说要吃火锅他陪你满大街地找火锅店，到后来你想要体会恋爱的感觉他就给你爱。你以为男人对待一夜情人会是这种态度吗？还会做饭给对方吃？据我所知，男人只会做饭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吃。”

　　我怔怔的，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又听吉娜说：“你说他会不会早就认识你？你不是说他也在申城吗？”

　　“我们不认识，这点我确定。就算他以前见过我，我也不认识他。”

　　“错过了他有点可惜，你不觉得吗？”

　　“有什么可惜的？我们本来就只是偶遇。”我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想起林峻彦总让我心里觉得温暖。

　　“人好像都这样，”她感叹道，“宁愿选择让自己伤心难过的人，也不愿意和能让自己开心的人在一起。”

　　我知道她指什么，立刻说： “我对雷云已经放弃了，不过老天也没有给我机会选别人。”

　　“那如果有机会让你跟林峻彦在一起呢？”

　　“这世上没有如果的事，”我想起林峻彦对我说过的话，“没有如果，所以只能这样。”

　　无论记得谁，忘记谁，放弃过谁又拥有过谁，日子仍是一天天地过去。

　　我慢慢开始了我的新生活：每天早晨七点出门跑步，回来后为全家准备早餐，接着等九点半美股开市，一边炒股票一边看招聘信息，同时着手联系猎头，下午四点半股市收市，我下楼帮妈妈一起准备晚餐，陪他们吃晚饭并度过余下时光。

　　自成年后我便从家里搬出来住，读研以后又辗转于各个城市，很难得象现在这样天天陪伴父母，也很难得有如今这样的悠闲生活。尤其这五年多来，我有过一周工作八十个小时的日子，也有过一天飞几个城市的经历，就是没有象现在这么慢节奏地生活过。

　　“今天又做培根蛋堡？”清早，妈妈见我正在煎鸡蛋便问道，“你好像很喜欢吃这个。”

　　我正给煎蛋翻面，一边说道： “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如我朋友做得好吃。”

　　某天早上，我突然想起林峻彦初次给我做培根蛋堡的那个早晨，不知为何，很怀念那蛋堡的滋味，于是自己凭着回忆开始做。第一次做给全家吃，Jason那天也在，咬了一口蛋堡就便对妈妈说：“好象也不是很难吃啊。”

　　“嗯。”妈妈立刻点点头，倒是爸爸高兴地说：“挺好吃的，做得不错！”

　　可做了两三次，每次总觉得味道不对，似乎……缺了点什么，又说不出到底缺什么。

　　转眼进入十二月，圣诞节临近了。

　　这天下午，我陪妈妈去超市购物。正值周末，超市里人来人往。

　　妈妈正在挑选洗衣液，我四处张望，不意发现不远处有个两鬓微白的男人总望着我们，那人看起来精神矍铄，衣着也体面。

　　我在妈妈耳边说道：“三点钟方向有个老男人在看你，会不会是你的追求者？”

　　她立刻瞪我一眼：“你少胡说八道！”说着抬头朝那男人看去，没想对方接触到她的目光便笑着点了下头，推着车走过来。

　　“李小姐，你好啊！”他落落大方地说。

　　“哎，陈先生，没想到这么巧！你最近还好吧？房子住得满意吗？”

　　“挺好挺好，当时多亏你才买到了称心的房子，我太太也很满意。”

　　原来是妈的客户。

　　“满意就好。”

　　“这是你女儿吧？”说这话的时候，他对我笑得很和蔼。

　　“是啊，我女儿。你太太呢？没跟你一起来？”

　　“她今天腰有点不舒服，我就自己来了。”

　　“那你真是不错，懂得体贴太太！”妈妈连忙夸赞。

　　他微微叹息：“她过来半年都不到，还有点不适应。对了，李小姐，我上次听你说你是登山协会的会员，我也想让我太太参加那个协会。”

　　“那容易啊！下次我们有活动我通知你，你带她过来就行了，我们永远不嫌人多的！”

　　“那太好了！”他似乎松了口气，“我太太那个人性格比较内向，英语又不会几句，来了这么久一直闷在家里，我平时工作也忙，没办法每天陪着她……”

　　“你叫她来参加我们登山协会，平时有空也可以来我们家串串门！我记得你那里离我家不远，就隔三条街吧？经常出门走走，心情也会好起来！”妈妈的热心肠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

　　“会不会打扰你工作？”

　　“不会不会！”老妈豪爽地摆摆手，“我这个人最喜欢交朋友了！这样吧，下个礼拜六我们协会的人一起聚餐，你先带她过来！”

　　“好啊！我们一定到！”

　　与陈先生分开后，妈妈对我说：“这位陈先生半年前从我手上买走了花园街的一套独立屋®，一百多万的房子，一次付清的。”

　　“一百多万加币一次付清？！不会又是从国内逃出来的贪官吧？”我悄悄问道。

　　几年前，妈妈卖了一套七十多万的房子给一对中年夫妇，对方也是一次付清。妈妈当时得知那男主人刚从国内过来，想跟他多聊聊国内近况，没想那人却言词闪烁，分明不想让人知道他们在国内的生活。后来才辗转知道，他原先是某城的高官，老婆小孩早就移民温哥华，他自己后来因贪污受贿逃了出去。那一家人买了花园别墅又买了车，小孩入读贵族学校，生活过得很安逸。

　　“虽然温哥华贪官很多，不过陈先生不是，”妈妈说道，“他在温哥华住了四十多年了，听说自己开工厂的，他老婆之前好像在国内，今年才接过来一起生活。”

　　“他会不会娶了位很年轻的太太？那也不对，如果太太很年轻，就不会加入你们那个老年人的登山协会了。”

　　“什么老年人？！我们是中年人！这是中年人的协会！离老年人还远着呢！”

　　“是是，中年人。”我连忙应和。

　　“对了，下周我们搞活动，你要没事也一起来帮忙吧。”

　　我马上叫道：“中年人的聚会，我去干吗？”

　　妈妈似乎欲言又止，看着我，说：“我看你整天闷在房间里，才想叫你出来走走。”

　　“我之前因为忙点事情所以没出门，你放心啦，我很多活动的，明天晚上就有个party。”

　　“那就好，多出去走走才会认识更多更好的男人。”

　　我笑着搭着她的肩：“要认识那么多男人干什么？帮我赚钱啊？”

　　“不要整天想着赚钱！你啊……唉！”

　　“好了好了，我明天就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认识男人，行了吧？”

　　第二天晚上的派对是为一个朋友庆生，都是一班从小认识的朋友，大家聊得很是欢畅。后来不知是谁说起自己最近被拉去相亲，还用手机偷偷拍下了对方的长相，几个女孩子纷纷围过去，对着照片里的男人品头论足。

　　这几年也不知怎么了，国内相亲成风气，连带地，这里有些华裔家庭也开始为子女搞相亲这一套。

　　见吉娜也兴冲冲地围上去看照片，她的未婚夫彼特忍不住问我：“Maggie，什么是相亲？”

　　老外发这两个字的音很奇怪，听起来几乎是一个字一个音。

　　我说：“就是blind date。”

　　“噢！”他明白过来，又问，“那你和别人blind date过吗？”

　　我笑着摇摇头：“没有，从来没有。”

　　“你不喜欢blind date？”

　　“也不是，只是不太相信一见钟情这回事。”

　　“那只能说，你还没遇到让你一见钟情的那个人。”他笑眯眯地说。

　　“也许吧。”

　　我知道他和吉娜是彼此一见钟情，但这种事可遇不可求，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幸运地遇上自己的所爱。

　　我的爱情未来会如何，只有天知道。不过没想到的是，一个星期以后，我居然也去相了一回亲。

　　注：®独立屋，single house,即独栋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