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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窗锁秋寒(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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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 有权势未必党朋
知更咬着嘴唇,将绣墩往床边挪一挪:“少夫人,我……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还挺严重的,初秋有点好奇,面色凝重了些。知更终于忍不住了:“昨晚拾线团子的时候,丙公子、丙公子他趁你没看见,偷偷……偷偷亲了少主子。”羞红了脸,只又急恼又同情的看着初秋。(一则陷害小丙,为报前仇。二则搏初秋信任,继续埋伏。)
初秋一怔,笑了:“我还以为什么呢。我看见了。亲就亲呗。多大点事儿,看你急的这个样子。”知更一愣,看初秋不紧不慢的闲适模样,更是眼都红了:“怎么能不急呢。少夫人你怎么也不生气啊,就由着他勾引少主子?”初秋只安然的笑:“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我生什么气呀。”摸一摸知更的脑袋,“谢谢你关心我。你还小,长大就明白了。”
“算我不明白好了。”知更咬一咬牙,“我要是少夫人你,早就几个大耳瓜子噼里啪啦打他一顿才解气。”“哟,看不出来啊。”初秋笑着调侃,“你将来嫁的妻主,一定是个怕夫人的。”知更脸一红低下头:“又取笑我。将来要是哪个女人待我有少主子待夫人你一半儿好,我下半辈子天天给她吃斋念佛。”初秋笑了:“吃斋念佛怎么行。咱可说好了,我哪天找个嘴厉害的,人缘又广的说媒人,寻一个京城里模样俊秀,年轻有为的女子,(此女是谁?非女主莫属。)将你说给她。不过你将来有了孩子,可要叫我做干爹。(果真。)”知更撇嘴:“太贪心了吧。看少主子那样子,夫人你将来还少得了孩子抱?又来擩我的……”
正说笑,馥草从外面进来,喜气洋洋的样子:“知更,我寻你一早上了。”知更一怔:“我?”“是呀。”馥草从荷包里取出一个小黑块,递与他:“送你。”知更还未接,便觉一阵浓烈芬香,连初秋在远远床边也闻到了,只问:“真香,是什么?”知更拿给初秋瞧。馥草笑道:“香脐子。宫里男人都用这个,藏在肚脐里,老皇帝一闻就神魂颠倒的。”
知更脸上微微一红:“那你应该给少夫人,给我做什么?”初秋将香脐子还给馥草:“我原先听说过这个,这一个小黑块要六块黄金来换。(买得起香脐子的人,无非主子们、小丙、管家等。)你还是自己用吧。”馥草不接,笑道:“我那儿还有好几块呢,用不完。(何处得来?董念真,曹玉顺。详见后文。)”一拉知更:“走,到我屋去,我再给你拿。”也不理会初秋在后面推辞,推搡着知更出了屋子。
知更随馥草来到前院,见大坪宽广,远处四面粉墙回廊合抱,玉兰绕砌,正面七间上方的三径堂,金兽彩螭,静谧辉煌。知更只觉被那气派震慑,埋头走路,不敢多言。
跟馥草进了东厢房,见那小小的妆台上一溜色彩缤纷,汉白玉沤子壶,盛满檀芸降香的鲜红宣窑瓷瓶,五色缠丝玛瑙粉盒,东洋彩珐琅香奁……知更又惊又羡,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由自主走近细看,却见妆奁旁随意丢着一对儿胡桃壳,壳内是五色粉糍捏就的秘戏图。知更猛然红了脸,后退一步叫起来:“你、你怎么有这种东西!”
“怎么了?”馥草看知更的羞怯样儿,忍俊不禁,伸指弹一下粉糍捏成的女人屁股(知更处男与馥草非处的区别。):“有什么好别拧的。人人都能做的事儿,我还不能观赏了?”将一荷包香脐子抛给知更:“拿着。”知更接在怀里,背过身不敢再看妆台一眼,只诺诺问:“你这些妆扮值不少银子钱吧?都是从哪儿弄来的呀?”馥草抿嘴神秘一笑:“女人给的。”(曹玉顺,可见曹管家贪墨情状。)
知更怔了怔,看着眼前的馥草,灵俊水秀,又恰是这样放肆的眼神,别有一段撩人的风情。知更一脸艳羡,只问:“那是你心上人吗?她待你可真好。”倒轮到馥草微一怔忡,“噗”一声笑出来:“就算是我情人罢。”
知更惊愣在那里,见馥草一派风神流纵,不知为何,心底又酸又疼。馥草带知更出去屋子:“都午膳时辰了,你快回东院去吧。我今日要陪老夫人,就不过去了。”见知更要走,又唤住他:“不许把香脐子给孔丙。”(反话。)
知更应了。揣着荷包刚回东院,迎面望见丙公子在廊下逗猫。知更忙将荷包掖进袖里,低唤一声:“丙公子。”小丙放开雪球,猫儿一躬身跃上窗栏,优闲轻巧。小丙随意理一理袖口,问:“藏的什么?”知更一惊,本能辩道:“没什么。”话刚出口,便后悔莫及,又补充:“一个香袋而已。”
小丙走上前,忽闻一阵浓烈香郁,与寻常檀松沉香等大不相同,便问:“什么香?我看看。”知更立在那里不动,一抬眼,对上小丙一双生威凤目,清冷的眼神,只得慢慢将荷包掏出来,放进他手里:“香脐子而已,不是什么稀罕物。”小丙打开精巧的绣囊,只觉扑面一阵浓香沁入肺腑,囊里两个小黑丸,捏起一丸,稠厚油软,离得近了,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腥骚。灵光一闪,小丙问:“是宫里人用的香脐子?”知更心觉不妙,却见小丙不待他搭话,便扫来一眼:“跟我来。”(小丙中馥草之计。)
知更随小丙进了西耳房,只小声问:“做什么呀?”小丙不瞧他,从枕边抽出条长汗巾子摊开在桌上,捧过一个大梳奁抓住底儿一掀,“哗啦啦”一下子,金钗玉簪翠步摇全倒了出来。小丙揪住汗巾四角一系,成个包袱。又从囊里取一丸香脐子放在桌上:“六块金锞子,只多不少。我买你一丸香脐子。”
知更连连摇头,飞快解释:“丙公子,我不敢要你的东西。这香脐子要是我的,我就是送给你也没什么。可这个不是我的,是馥草刚刚要我拿给少夫人的,都跟少夫人说过了,我回去少一丸怎么能行啊。”小丙凤目一凛,声音冷淡,说的轻巧:“别拿他吓唬我,我不吃这一套。”将香囊也丢回桌上:“自己选两样拿走。”
小丙的气势,有时候像极了少主子。到底是一块儿长大的。知更默默的看着小梨花木桌,慢吞吞上前,拿回香囊,顿一顿,提起包袱,无声拖着脚步往门外走,好歹还留了一丸,应该可以交差的。
小丙看桌上剩下的一丸黑香,薄唇不由浮起一个哂笑,对门外知更背影,扬声道:“香脐子既然不是你的,别忘了把包袱给初秋。”(自然不会给。)见知更肩头一抽,小丙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咸安京城,宁王府。
杜士衡在殿前门房处,迎下晌的侍讲师傅。这厢内庭雪地上,剑舞银蛇,小宁王与孔权书又比划起来。孔权书去了外裘,只余一身玄丝罩袍,前襟大敞,露出里面的白单,袍袖卷起寒风,凭加些阻力,与小宁王比了个平手。小宁王不高兴,于是再战。孔权书输了,小宁王更生气,只得再比。
孔权书一边见招拆招,一边打量着小宁王额角汗迹,不算太多,只是面颊潮红,人喘的厉害,似乎难以招架却犹强自支撑。孔权书心一横,一剑凌厉刺出。小宁王回撤身形,将将避过,却不防脚下一滑,仰面向后倒去。孔权书大惊,箭步冲上前救驾,一把将小宁王扯进怀里护住。
小宁王到底也是自幼练武,不等孔权书抱她倒地滚三圈,已经站稳了脚,却因受了惊吓吸入一口寒气,胸腔一滞,凝结郁积在那里,猛然咳嗽起来,直如掏心挖肺一般,蔫倚在孔权书身前,全身发颤。
孔权书一时情急,顾不得说许多,连忙扯了罩袍将这皇室宝贝疙瘩拢紧,期希捂一些热气出来,也别让咳嗽声传出太远,一边回头打量着庭院月亮门外,搜寻刚被小宁王打发走,却不知正猫在哪里盯守着的管家仆从。若让人察觉这护驾不周的事儿,轻则一顿责骂,重怕是要孔权书引咎辞职了。
衣里咳嗽声渐渐缓下去,小宁王掀衣露出头来,甩一甩乱发,面色潮红,嘴角含笑,一双润墨的眼望着孔权书:“一股汗臭味儿。”孔权书低头看她那双眸,怔了怔,心里一突:小宁王好女色。什么瘆瘆的感觉窜了上来,孔权书忙松臂放开她:“微臣……”谢罪的话未出口,却见小宁王不妨她突然撒手,一下子落倒在雪地上。
孔权书顿时愣在那里,任何说辞辩解,怕都瞒不过面前这敏感细致的小宁王。对上她一双无辜微愠的眸,孔权书干脆一掀袍尾与她同坐在雪地上,叹一口气,实话实说:“对不住,我误会了。”
宁王府,前门处,杜士衡与一班侍讲师傅打了照面。宁王夫的祖母,当朝太傅低下声音:“王连成的冤案,有眉目了。”杜士衡心底一喜,尽力不露声色,只道:“几位师傅快快请进,宁王正有好些问题急着请教。”却见太傅走入几步,顿住脚:“那位孔小学生,我们几个的意思,她今日就不必参与讨论了。”杜士衡一怔,随即明白:“太傅不信任她!”
“不是不信任。”太傅依旧一副好脸色,上了年纪的人,慢条斯理的说话:“她夫郎是秦王的人。不让她知道太多,也是为了瞒住秦王她们。再者,她也没有什么参与的必要。”“还是不信任她!”杜士衡看着前辈们,敛下声音:“晚生了解她的为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晚生几次三番才将她劝来,师傅们却要让她寒心。——况且,宁王与她情谊深重,定然也不会同意师傅们的做法。”
“情谊深重”在宁王这里就变得暧昧起来。一干师傅们暗暗揣测,太傅仍不紧不慢的解释:“所以还须你跟宁王说明白。瞒住孔小学生,也能给她省不少麻烦。免得秦王万一问起来,她不好回答。”(到底是不信任。)太傅话已至此,杜士衡轻轻叹一口气:“晚生做不了主,还是问问宁王的意思吧。”
一问宁王,自然是让孔权书留下与会。师傅们由《春秋》讲起,谈及阳虎盗窃宝玉大弓,杜士衡便问众师傅:“窃宝玉大弓,仲尼便以书盗诛阳虎;倘若窃弄国本,又当如何诛之?”言辞清亮锋利,引入正题,太傅不由赞赏的一笑。
孔权书坐在最下首,见一侍人(据后文可见,此侍是秦王眼线。)进屋来拨火,便起身上前,低声请他关门出去,自己拿了银箸,在角落里慢慢挑弄着熏笼里的炭灰。(并不知此侍来历,本能谨慎。)听一众师傅们慷慨激昂,明白了个大概:广陵海关道台王连成的案子里,十两脏银倒有九两半是秦王手下那班人诬栽的。墙倒众人推,所有扯不清的帐目都赖在了王连成身上。如今广陵按察使已着人将案情全部查清呈报,这一干清流预备在三日后的朝会上,狠狠参劾秦王党羽一本。
(接前文夺嫡大戏第二回合:秦王PK宁王,宁王败,宣王浑水摸鱼胜。
——宁王党王连成入狱,其子王音卖身葬父进四牌楼,与孔权书长随林风一夜后自尽。林风出孔府。
——王连成殁,换上石道台是宣王的人,萧九走私南洋烟受阻。
——故而引发夺嫡大戏第三回合:宁王PK秦王。宁王党欲翻身,使党羽广陵按察使反参劾秦王,为王连成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