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景公寓》胖咪子

4、601

　　吸血鬼帅哥的忠告，胡语梦在短暂惊讶过后，其实没太往心里去。
　　一个会在公寓里装奇奇怪怪灯带的人，说了一些玄而又玄的话，这么一看，好像也没多奇怪。

　　要说奇怪，202的婆婆好像更奇怪一点。

　　大概就是世界之大包罗万象吧。

　　胡语梦有更烦心的事，她最近忙着在网上投简历，一封接一封，石沉大海。

　　在投出第一百份没有回音的简历后，极度受挫的胡语梦决定出门买一瓶肥宅快乐水回来快乐一下。

　　回来的电梯上遇到了林太太，还有林太太的公婆，一见面就拉着胡语梦聊天。

　　胡语梦无比真诚地赞道：“林太太真的好能干的。”

　　公公咧嘴笑了，“有这样贤惠的儿媳妇，是我们林家的福气。”

　　婆婆也一连声应和，“女人嘛，能操持好自己的小家，就是很了不起的了。”

　　“谁提起我们家儿媳妇不是满口称赞。”

　　“就是，还是我们家小林眼光好。”

　　林太太在一旁没作声，只默默陪笑。

　　胡语梦一时为林太太感到庆幸，能有一对体恤认可她的公公婆婆，比起很多起早贪黑依然不受家人认可的全职太太，林太太的辛苦好歹没有白费。

　　在投出第两百份没有回音的简历后，痛不欲生的胡语梦再次出门，买了一听啤酒。

　　换好鞋出门，发现对面601的门没关，胡语梦走过去，从门缝里看见林太太踮着脚站在高高的椅子上，拼命伸手往窗帘的挂钩上够，似乎是想拆窗帘。

　　胡语梦敲了敲门，“我看到门没关，怕小朋友或者狗狗跑出去，就顺路来看一下。”

　　林太太擦了下前额亮闪闪的汗水，“谢谢你，你费心了。”

　　“才搬来一个多月，窗帘还差不多能算是新的吧，就要洗了呀？”胡语梦对林太太的勤劳是发自内心的敬佩，由衷感叹道，“我要是有你的一半勤快，我妈在家就不会骂我懒了。”

　　林太太目光闪了闪，笑了笑，没再说窗帘的事。
　　继续拆窗帘，光是站在椅子上高度还是不够，她只能尽可能踮高脚，椅子和人一同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会摔下来。

　　胡语梦看得心惊肉跳，赶紧挽起袖口上去帮忙扶住椅子，“我帮你吧，我来拆。”

　　胡语梦的身高有一米七出头，比林太太高一大截，她踩上椅子，至少不用踮脚了。

　　不得不说，拆洗窗帘真是个体力活，等把所有的窗帘都拆下来，洗衣机开始转第一拨，胡语梦已经累得满头是汗。

　　林太太过意不去，正好到了下午茶的点心时间，便热情留胡语梦下来吃蛋糕。

　　胡语梦推辞不过，顺从留下。

　　林太太先切了一片，端到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小强，吃蛋糕了。”

　　大儿子小强一脸不耐烦地拉开门，屋里传来网络游戏噼里啪啦的炫酷音效。

　　“你又在玩游戏？”

　　“哎呀你别管我了！”

　　林太太伸手想从小强手里夺下手机，“今天的作业做完了吗？做完才能——”

　　没等她说完，“砰”的一声，房门已经大声摔上。

　　胡语梦怕林太太窘迫，赶紧埋头吃蛋糕，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林太太在房间门口僵站了一会儿，才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回到茶几前，“唉，总感觉没多久前还是会哭着到处找妈妈的小男孩，忽然一下就长成这个年纪了。”她苦笑着对胡语梦掰着手指数：“会嫌你唠叨，嫌你管得多，嫌你什么都不懂。”

　　“青春期是这样的，我像他这个岁数的时候也这样。”胡语梦笑着打圆场，“别灰心，等小男孩再长大一点点，就会懂得妈妈的辛苦了。”

　　“但愿如此吧。”林太太无可奈何地挤出一个笑，进厨房烧水泡茶。

　　林家的小女儿小静正一声不吭蹲在茶几边，直勾勾盯着蛋糕，怔怔的，一动不动。

　　胡语梦伸手替她切了一片，放在小碟里，推到她面前，笑着说：“小静，吃蛋糕了哦。”

　　小静抬头看她一眼，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里充斥着对甜点的渴望，但还是一动不动。

　　胡语梦有些尴尬地看了林太太一眼。

　　林太太对此倒是习以为常，蹲下替小静系好围兜，把她抱到沙发上，再拿起蛋糕盘里的小勺，一点一点喂进小静嘴里。

　　像小静这么大的孩子，应该早就会自己吃饭了才对。

　　“你发现了吧？小静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林太太疲惫地说。

　　胡语梦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才礼貌。

　　“小静一两岁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了，她说话比别的孩子都晚，学东西也比别人慢。辗转过好几家医院，都没查出问题。”林太太捡起从小静嘴边滚落的一小块蛋糕，扔进垃圾桶里，“所以现在就只能先这样，先观察，尽量耐心一点慢慢教慢慢引导。”

　　胡语梦更加心疼林太太了，要照顾一个有些“特殊”的小朋友，肯定比照顾一个普通小孩要付出更多的心血。

　　喂完蛋糕，林太太细心替小静擦干净嘴角，再熟练地往她手里塞进一个吹泡泡的玩具，小静立刻蹲到屋角专注吹起了泡泡。

　　林太太洗完蛋糕的碗碟，又马不停蹄开始准备晚饭的食材，清洗、切配菜，四人餐的分量已经很多，还要腾出手准备狗粮，忙得团团转。

　　公寓是开放式的厨房设计，正好便于聊天，胡语梦趴在沙发靠背上，一边打下手，一边关切地询问道：“林太太，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啊？”

　　尽管家务活已经经年累月形成了肌肉记忆，每个动作都利索干练，但林太太时不时会神情恍惚一瞬，胡语梦看着有点担心。

　　林太太先是笑着摇了摇头，旋即切菜的手顿了顿，大概是长期找不到人可以说话，心中分享的冲动再难以抑制，有些艰难地喃喃开口道：“我最近……反复在做一个梦。”

　　“介意说来听听吗？”胡语梦认真地问。

　　“梦里……”林太太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梦里我不再是一个妻子，也不是两个孩子的妈妈，有时候我没有生孩子，我还在工作，有时候是……好像有别人在帮我照顾小孩，我还可以和朋友聚会、逛街。在梦里我觉得好轻松啊，明知道是虚假的，也特别快乐，甚至再也不想回到现实了。但每次醒来，我都吓坏了，我的孩子还那么小，我怎么能这么想呢！”

　　描述梦中场景时，林太太双目无神地望向半空，眸光浑浊地爆发出极端兴奋的光芒。
　　那种缥缈迷幻的向往神情吓了胡语梦一跳。

　　就像……就像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像是喝醉了？或是磕了一些管制药品之后？

　　胡语梦只能尽力劝慰道：“你是不是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你是妈妈、是妻子，但在那之前，你首先是自己。”

　　林太太回过神，耸耸肩，无奈地笑了笑，“可能是有点累了。”

　　胡语梦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她没有为人妻为人母的经验，只能凭想象提议道：“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偶尔也请人帮忙照看一下孩子，出去放松一天吧？”

　　林太太诧异地愣住，“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
　　她笑了，笑容里是非常真诚的感激，“语梦，谢谢你理解我。”

　　灶上的烧水壶发出刺耳的鸣声，滚滚蒸汽弥漫。

　　林太太回身关火，接着跟胡语梦聊了一会儿附近的商超，又介绍给她不少便宜买东西的好地方。

　　时针滴答滴答，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胡语梦起身告辞，林太太坚持又给她盛满了一饭盒的饭菜。

　　回到家，胡语梦一边吃热气腾腾的晚餐，一边跟胡蝶打电话，说了对门林太太的事。

　　“以后你尽量能帮忙的地方就多帮忙吧，不过……”胡蝶沉沉叹息，“到底是别人的家事，我们能做的也很有限。”

　　“嗯。”胡语梦不想惹得胡蝶低落，故作轻快地转换话题，“对了！林太太还说有空要教我做咖喱鸡呢！”

　　胡蝶笑了，“那你好好学，学会了回来做给我吃。”

　　“好！”

　　“你明早是不是有面试啊？”胡蝶提醒道。

　　“啊！都这个点了。”胡语梦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赶忙熄灯躺下，“我睡觉了，妈妈晚安。”

　　“晚安。”胡蝶笑着说。

　　伴随着熟悉的温柔声音，仿佛妈妈就在身边，胡语梦很快进入了梦乡。

　　*

　　可惜，之后一连好几天，胡语梦都没能成功跟林太太学成咖喱鸡。

　　她早出晚归地跑了好几场招聘会，深深体会到了大城市的激烈竞争，就好像随便拉出来一个应聘者都是世界top10大学毕业，像她这种普通大学的毕业生根本不够看的。几场招聘会下来，只收获了无数个HR充满鼓励意味的职业笑容，和无数个“回去等通知吧。”

　　胡语梦绝望地瘫在地板上摆烂了小半天，决定支棱起来再接再厉。

　　换上不算太合身的便宜正装套装，提上笔记本电脑，拿上厚厚一沓简历，胡语梦对着全身镜照了照，挤出笑为自己打气：“今天也要加油！”

　　换好鞋推开门，正好遇到对门的林家人出门。

　　“语梦，早啊。”林老师先看见胡语梦，温雅地笑着打了个招呼。

　　胡语梦刚想挥手，手抬到半空，突然顿住。

　　挽着林老师手臂的，是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陌生女人，看着比林太太年轻，一头浪漫的长卷发，穿着打扮也更青春些。

　　胡语梦不可思议，现在的小三已经这么嚣张，能够登堂入室了吗？都不避人吗？

　　更可怕的是，两个孩子都跟在陌生女人后面，似乎是默许了小三的存在。

　　胡语梦气不打一处来，为林太太不值，甚至想逾越地跟他们争执出个是非长短来。

　　林家大儿子的话及时制止了胡语梦。

　　她清清楚楚地听见小强对陌生女人说：“妈，我语文作业本没带。”

　　这一声无比自然的“妈”，听得胡语梦瞳孔骤缩。

　　“怎么粗心大意的。”陌生女人嗔笑着，返回林家带出了作业本，还顺便牵上了那条叫lucky的狗。

　　连lucky都叛变了，亲热地蹭着陌生女人的裤管。

　　不是说狗是最忠诚的吗？！

　　胡语梦觉得世界都崩塌了，她跟在相亲相爱的林家人身后一起进了电梯，默不作声地缩在电梯最后，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

　　电梯下行，逐渐有其他邻居进来，纷纷自然地打招呼：“早啊，林老师，林太太。”

　　“早啊。”陌生女人微笑颔首，随口聊起琐碎的街坊话题。

　　胡语梦缩在轿厢最后，背抵住冰冷坚硬的不锈钢板，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分裂了。

　　因为，面前这个无论是外貌还是声音，甚至连身高都不同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她认识的林太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