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欺心》玻璃渣糖主

48、第四十八章 时过已境迁

　　日头渐渐西沉。

　　马路对面高大的梧桐树尽管依旧茂密，但还是看的出来有些树叶已经变黄了，枯叶纷飞，随风摇摆，仿佛随时都会凋落。

　　小男孩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周景西，最后走到周母面前，轻轻的拽着周母的衣角，“妈妈，你怎么哭了？”

　　“妈妈没事。”周母擦干净眼泪，温柔的摸了摸孩子的脸庞，然后对着周景西笑了笑，“那是杨姐，去年才搬到隔壁的，你不认识，她儿子和儿媳妇开了个早餐店，一家子都是好人。”

　　周景西怔怔的听着，低下头看着跟他妈妈长得很像的小男孩，男孩的眼睛很漂亮，是跟他妈妈一样的琥珀色，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样的眼睛。

　　一时间，周景西的心像数万只钢针在划，他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塞住了，痛的无以复加。

　　周母拉着周景西就要上楼，“你回来太好了，妈这就给你去做饭……这些年，妈都快想死你了……”

　　却没有拉动周景西，周母红着眼看着周景西，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的跳的厉害。

　　“阿……”周景西张了张嘴，强忍着泪水，终于无比艰难的开口，“阿姨，对不起，我不是周景西，我……我只是他的大学同学。”

　　多年不见的血脉亲人就站在眼前，周景西却突然一下丧失了相认的勇气，他变得懦弱，胆小，他突然觉得自己不配做他们的儿子，有哪家的孩子会让父母日思夜想的度过艰难的岁月？又有哪家的孩子会这么不孝让父母整日以泪洗面？

　　听了周景西的话，周母根本就不相信，她用力的抓着周景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你就是，你是我的儿子！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我没有认错！我不会认错的！”

　　连周父也不愿相信周景西的话，“孩子，你是怎么了？我们是你的爸爸妈妈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们了？”

　　“阿……阿姨，叔叔，我……”周景西暗地里用力的握紧拳头，艰涩的道，“我真的不是周景西，我只是他的同学！上学的时候，就因为我们长得太像了，老师和同学都经常把我们认错。”

　　“不会的，我不会认错的！”周母始终坚持自己没认错人。

　　周景西继续编着谎话，一字一句都是在他支离破碎的心上撒盐，“是真的，你看，我的眼睛和周景西的颜色不一样，我比他要高，而且，我眼角这里有颗痣，周景西没有。”

　　周景西指着眼角的泪痣，故意凑近了些让他们看的更清楚。

　　周母瞪大了眼睛看着周景西，把他全身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个遍，连一点细微的毛孔也不错过，嘴里喃喃着，“怎么会？怎么会……”

　　周父看了看这些细微的地方，又审视了一下周景西的身高，仍旧带着怀疑不安的目光看着他，“你真的不是我们的儿子？”

　　问出的话都带着颤音，眼里的希翼是那么明显，只是这背后溢出的却是满满的悲伤。

　　“真的，我发誓。”周景西状似无奈的扯出一抹微笑，“世界上没有血缘关系却长得一样的人并不奇怪！电视里也报道过很多这样的人！而且，叔叔，我和周景西的血型都不一样，我是比较稀有的P型血，如果你还不信的话，你可以和我去医院验血。”

　　周景西抛出了最强有力的“证据”，周父周母都是一般的小市民，也没念过什么书，哪里懂得血型是有可能被改变的。

　　见周景西这么笃定的模样，周父已经信了他的话，眼里溢出浓浓的哀伤，“不用了，小伙子，我相信你说的。”

　　“信什么信！老周，孩子胡说八道，你也跟着瞎说，他分明就是我们的儿子！”周母哀吼道，只是声音听起来却是满腔的悲调，她的心里其实对这人说的话信了个七七八八，她的周景西，眼睛是跟她一样剔透晶莹的琥珀色，个子也没有眼前这个年轻人高，眼角更没有什么痣，可是心底里就是有个强烈的声音在告诉她，这就是她的儿子，是她活生生的儿子，尽管年轻人有证据证明自己不是她的儿子，尽管是自己可能认错了人，但这么残忍的事实让周母怎么接受。

　　周父上前揽着妻子的肩膀，“阿兰，你认错人了，他……他不是我们的孩子！景西他……他不会回来了。”

　　周父在说这个话的时候并不知道，人的血型也许会被改变，但一个人的DNA是不会改变的，如果他当时陪着周景西去验DNA，那他们父子就不会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认，那他儿子将来就不会受那么多苦。

　　可怜才三岁的小男孩不能理解眼前的一切，只得怯生生的看着自己的爸爸妈妈，见妈妈哭了，自己也跟着哭起来，“呜呜……妈妈不要哭……”

　　被孩子的声音唤回理智，周母渐渐平静下来，她擦了擦眼泪，弯下腰温柔的给小男孩擦着泪水，轻笑着，“妈妈不哭了，宝宝也不要哭，妈妈带宝宝去买玩具好不好？”

　　“好！”小男孩瞬间破涕为笑。

　　周母不敢再面对和自己儿子长着一样脸的人，怕自己忍不住会强行把人留下来，于是勉强笑着说，“对不起啊，是我认错人了，我还有事先离开一会儿，老周，这个……景西的同学就交给你接待了。”

　　说完，也不等周父开口，捂着嘴忍着哭泣，牵着小男孩的手逃也似的离开了。

　　周景西望着周母匆匆离开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母亲的后背佝偻了许多，擦肩而过的刹那，他似乎还看到了母亲两鬓斑白的头发，原来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母亲已经变老了，记得他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母亲的头发明明还是黝黑的。

　　“对不起啊小伙子，”周父强迫自己认清这个人不是他的儿子，可天生的感觉又让他觉得这个人很亲近，“你不要怪我们把你和景西认错，你们长得真是太像了。”

　　“嗯，在学校的时候我们经常被认错，我能理解。”周景西的眼睛酸涩，却笑着说道。

　　周父打量着周景西，这个人虽然和自己的儿子长得一样，却整个人显得又高又瘦，或许是穿着白衣服的原因吧，衬得他脸色很白，没有血色的白。

　　周父没有多问什么，而是看着周景西说道：“你是景西的大学同学？”

　　“嗯。”周景西点头。

　　“可是以前我从没听景西说起过你，他的同学我倒是知道一个宋子扬，那孩子自从景西出事后倒是常来看我们。”

　　宋子扬？周景西瞳孔微缩，子扬是他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了，没想到他还经常来替自己看望自己的父母，周景西的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慰藉。

　　“我和周景西不是一个系的，只是选修课偶尔在一起上，叔叔你没听过也是正常的。”周景西微微笑着说。

　　“嗯。”周父没有追问，而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们对他了解的太少了。”

　　“叔叔，对不起，我之前……出国留学去了，才回来，我才知道周景西出事了，所以想来看看……”周景西觉得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很艰难。

　　“难得你来看他，走吧，我带你去楼上他的房间看看。”

　　说着，周父转身朝楼梯走去，周景西脚步沉重的跟在父亲身后上了二楼。

　　二楼的屋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周景西看向其中打开的一间房间，隐约能看见带着蓝色星星的窗帘轻轻飘荡着。

　　周父随着周景西的目光看了一眼，说，“那原来是景西的书房，不过现在是念西的房间了。”

　　“念西？”

　　“对，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个小男孩。”周父眼泛泪光的解释着，“念西是我们后来试管要的孩子，景西出事以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妈妈那段时间天天哭，不知道晕过去多少次，直到后来警察来告诉我们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说生还的机会渺茫，保险公司也做了死亡赔偿，他妈妈接受不了打击，差点没跟着景西一起去了，就这么跟精神病似的过了两年，景西已经走了，万一他妈妈再有个好歹，这个家也就彻底完了，无奈之下，我只好提议说再生一个孩子，也好让我们老两口有个念想活下去，”

　　重重的叹了口气，周父接着说，“生念西的时候，他妈妈已经是四十六的高龄了，九死一生才生下的这个孩子，简直和景西小时候一模一样，所以他妈妈取名叫念西，是希望永远怀念着景西，念西今年三岁了，刚上幼儿园，”

　　话末，周父突然调侃般的说了句，“呵，人家都是接送孙子上下学，只有我们还在接送儿子。”

　　似乎是句玩笑话，但仔细听，却透出无尽的心酸与苦涩。

　　周景西一直静静的听着，心里却沉重的涩痛难忍。

　　周父把周景西领到另一个房间，然后旋转了下门把手推开门，“这里是景西的房间，里面还是跟他住着的时候一样，他妈妈每天都要进来打扫一遍，她一直不肯相信景西死了，她一直觉得说不定哪天，景西就回来了。”

　　这一刻，周景西真的好想把他的母亲叫回来，然后抱住，大喊一声——是的，妈妈，我回来了！你的儿子景西回来了！

　　但是他不能，他也不敢！他怎么可以让他可怜的父母再经历一次残忍的丧子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