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与酒》白小侃

30、第三十章

　　她睁开眼睛：“怎么了？”
　　蓬辉的餐饮业务在两年前就开始扩展，旗下的万莱饭店以野火燎原之势铺设到各大中型城市。
　　如火如荼的壮大中他们一直苦于没有能打出名的招牌菜，几经研讨，到了去年底，蓬辉意图将泉茂纳入旗下，一来招牌到手，二来也能将只做餐饮的万莱改革成餐饮住宿一体化的综合型酒店。
　　但江岚坐镇，他们连二次谈判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的蓬辉又把重心放在科伦坡金融城上，这事儿就这么搁置下来。
　　吴忌打电话汇报，说总部的办公室今天凌晨有人闯入，警报都响了，惊动值班的员工，却没抓着人。
　　江岚问查没查监控。
　　“查是查了……”吴忌迟疑道，“没看见脸，但那背影瞧着挺像江叔，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上午他们清点东西，一样没丢。”
　　江岚脾气上来：“有人闯入不报警还清点东西？没脑子到这个份儿上还上什么班？”
　　吴忌沉默几秒：“……毕竟是您小叔。”
　　“我小叔怎么了，他什么人什么作风公司上下谁不知道？”
　　吴忌不敢吭气。
　　江岚稳了稳情绪，又问：“你再想想，那间办公室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吴忌说：“也没什么，除了保险柜里招牌菜的配比文件，但保险柜完好，连位置都没挪过，我也打开看了，文件都在，一页不少。”
　　江岚听在耳里，脑筋极速运转，她试图从中理出些什么……应该不会，江祛偷配比能干什么，那对他来说就是几张废纸……那他有没有可能偷这拿去卖了，应该也不会，他不缺钱，再怎么和她置气也犯不着出卖自己家产业。
　　可他为什么要进去呢……
　　她沉默思考的这一会儿，吴忌突然想到什么，补充道：“如果硬要说他窃取，也不是没可能，这点内容手机随便拍一拍就都能带走了。”
　　江岚的大脑空白了几秒。
　　吴忌挂了电话后她往公司赶去，一边破天荒地给江祛打了通电话，但语音提示他已经关机。
　　加上并无事实证据，一切只是揣测，她只能寄希望于江祛的良心。但江祛没有良心，这个蠢货确实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出卖了自己人。

　　铺天盖地的广告和新闻是第二天中午在网上扩散开的，连街边发传单的都捏着一沓最新广告单，上面用醒目的颜色印着万莱推出的最新品。
　　到了下午，已有很多人试吃过，各大美食博主给出的结论是万莱的新品媲美泉茂特色菜，但是价格更加实惠。
　　万莱总监在总店办公室接受媒体采访，谈到新品时谦逊一笑：“新品的确和泉茂特色菜很像，但我们也只是照葫芦画瓢，模仿了样子模仿不了精髓，和泉茂相比我们还差得远，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媒体又一窝蜂堵在了泉茂总部，公关部的头目出去应急时江岚在十六层的办公室俯瞰楼下的小广场。
　　她安排吴忌叫人开会，会上各部门给出建议，有人提议打价格战，有人提议也推出新菜品。
　　她听得多说得少，等各部门说完才道：“菜品照旧，宣传的重点放在食材上。”又说，“前天晚上安保部谁值班？”
　　安保部的人报了值班人姓名。
　　她又问：“前台呢？”
　　前厅部经理说：“冯璐，史经理昨儿一早的飞机，她前天晚上没回家，也在店里。”
　　江岚：“人事给这俩人办离职手续，史经理疏忽职守，降职为前台组长。”
　　会议室的人都愣住了，史经理更是在这突逢巨变中措手不及。
　　安保部的人想为手下人说话，刚叫了一声江总，就被她抬手制止，又看着史经理：“总部行政和酒店挨一块儿，多少年了没出过岔子，半夜有人路过大堂上楼来都不知道，偷东西还简单了，要是杀个人呢。”
　　前厅经理适时插话：“冯璐值班的时候看见人了，但……毕竟是江先生，她也没敢多问。”
　　“她是来上班儿的还是来冒险的，大半夜楼里进个人连问都不敢问？”
　　经理不说话了。
　　“行了。”她说，“散会吧。”
　　大家鱼贯而出。
　　她又叫住吴忌：“你去弄一份万莱的新品。”
　　不到半小时，吴忌把东西弄回来了。
　　她看了看饭盒里的菜，还冒着热气，散出来的味道也是常见的菜香味儿。该红的红该绿的绿，挺漂亮的一份菜，她一点儿食欲也没有。
　　拿了筷子正要吃，门口忽然一阵躁动。
　　就见安保部的老赵骂骂咧咧要冲进来。老赵年近四十，在总部干了有小十年，一直兢兢业业，去年底还拿了个“最佳保安卫士奖”。他老婆腿不好，常年在家顾孩子，他是家里顶梁柱。
　　顶梁柱被公司解雇，其压力可想而知，三个人也拽不住他，冲进办公室时他的制服扣子都被扯掉了。
　　“我在泉茂干了这么多年，老江总在的时候我就在了，你凭什么开除我？就因为我放你叔叔进来了？他可是你亲叔叔，我放他进来不是，不放他进来回头又给我好果子吃！你们家的事我们怎么清楚，出了事情就让我们这些底下的人承担，没人性！”
　　他面红耳赤，“哐哐”拍响办公室的桌子：“难怪别人都说你长着一副女人样，心肠比爷们儿都硬！不放过自己亲叔叔，也不让我们基层员工好过，今天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吴忌。”江岚沉静如高山上的积雪，“怎么办事儿的，什么人也放进来，能处理么？不能处理就回家歇着。”
　　吴忌立即和另外俩人又冲进来拽住老赵。
　　老赵挣扎如案板上的鲜鱼，挣不过就往前扑，扑飞散在桌上的票据，薄软的纸张飞上半空，又簌簌落下，像陈年积雪突然崩塌。
　　老赵在这崩塌中一下下往桌上磕着头：“江总我求你，我求求你……”他不受制的哽咽，“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我这把年纪的人上哪儿再找活儿去，孩子还上学呢……我干不好安保，您把我调去别处，去厨房洗碗、去客房打扫卫生刷马桶，干什么都行……求你别开除我。”
　　喧闹的办公室安静了几秒。
　　江岚并没有细看老赵，又叫了一声吴忌。
　　老赵哭出声，壮硕的身子软成烫熟的茄条，任由吴忌三人把他拖了出去。
　　四周又恢复了安静。
　　江岚看着窗外，看天空由带着点儿阳光的蔚蓝变成深蓝，最后阳光消失，深蓝落幕，路面的灯光亮起来，像巨幅黑幕里的游乐园。
　　她在那黑暗中一动不动，直到背后响起脚步声。
　　她以为是吴忌：“有烟么？”
　　那人走近，递给她一支烟，点火之际她才看清来的是祁思则。
　　她顿了一下。
　　祁思则手里的火还亮着，凑近烟头一点燃：“想抽抽吧。”
　　她抽了两口，觉得呛，又不想抽了，转头找灭烟的工具，才看见桌上那份早已凉透的菜。
　　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除了冷掉的咸腻，已常不出别的味道。她吐掉那口菜，把燃烧的火芒灭在饭盒里。
　　“没申请专利么？”祁思则陪她在黑暗里站着。
　　“没。”她说，“就想着改良了，没在意这。”
　　“改良好，改良了他们就追不上了。”
　　“市面上菜品多，会搞花样的又何止泉茂，创新容易，一阵风刮过就胎死腹中的更容易，要有创意还得站住脚可太难了。”
　　祁思则在黑暗中扭头看了看她：“你可不是服输的人。”
　　“再不服输也扛不住祸起萧墙。”
　　祁思则顿了顿：“人还没找着？”
　　“没。找着又怎么样，也不能阻止蓬辉推新品。”
　　她看着远处的景观灯，那些闪烁隔老远照过来已变得没那么明亮，只在窗户上打出隐约的色彩。
　　玻璃挂进黑夜，反照出她的脸。
　　她突然问：“你和蓬辉谈得怎么样了？”
　　“快了。”祁思则没犹豫，“下个月就进入尾声了……你不想我和蓬辉合作？”
　　她笑了一下：“没那么幼稚……我只是想提醒你，他们可太卑鄙了。”
　　祁思则沉默几秒：“现在就他们一座独木桥，我想上路别无选择。”
　　他又沉默一会儿，问她：“蓬辉这样算计你，以后还会有合作的机会么？”
　　江岚：“老实说，我现在恨不得他们去死，还谈什么合作。”
　　他借那窗户上的倒影看着她的脸：“那你会原谅他们么？”
　　江岚觉得奇怪，扭头看着他：“又不是什么私人关系，谈什么原谅不原谅。”
　　他笑了一下，那笑容在黑暗中看不清深浅。
　　“也是。”他说。
　　“我不会原谅这种人。”她似认真想了想，“于公于私都不会，我喜欢明面儿上的竞争，至少堂堂正正，背地里算计使阴招，这种人我瞧不起，所以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
　　祁思则喉咙被堵了似的说不出一句话。
　　好半天他才又开口：“那你小叔呢？”
　　她想也没想：“那就是一蠢货，原不原谅的，高抬他了。”
　　祁思则：“我以为他只是吹牛，还真没想到他有这个胆儿去干这种事儿。”
　　江岚愣了一下，又扭头看着他，很冷静地疑惑：“你早就知道？”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