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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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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临自认为凄惨的生活开始了。
虽然自己在学习这方面......至少比那些公子哥儿好一点,但好玩确实是自己改不了的一点。因此在学堂的时候,往往学到一半,燕临就去扯窗外的柳枝去了,在家学着学着,就去后院抓蛐蛐也成了常事。
而那人来了之后——
燕临看着守在门边,自顾自看书的少年陷入了沉思。
大约半个时辰前,燕临就在不断尝试着逃出去的办法。
“我饿了要去厨房吃东西。”那人端出一盘点心。
“我要去看看娘亲怎么样了。”那人拿出一张柳夫人留下的纸条,上面赫赫写着“我去宫外蚕室瞧瞧,仔细听扶北的话。”
“我得去看看昨天我采的花怎样了。”那人摸出一个花瓶,里面插着的花还娇艳欲滴。
燕临在那人拿出恭桶的时候放弃挣扎。
整整一个上午,那人既不开口,也不从门口挪动一下。就在那儿自顾自地看书、作画。
燕临听窗外的鸟叫声听得越发心烦,便语气不善地开口:“喂,你怎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
那人翻了一页:“皇子正是学习的时候,小人不敢叨扰。”
燕临咬咬牙:“我现在要你开口和我说话。”
“皇子请说。”那人仍是淡淡的声音。
“我说你什么时候能放我出去啊?”说到后面,燕临恨不得拍桌而起。
“皇子想出去那出去便是,何来我放人一说。”那人又翻了一页。
“那你两次三番阻止我是什么意思?”燕临气冲冲地就要往门外走。只是一只脚还没踏出门,身后便悠悠跟上一个声音。
“不知皇子的功课是否预习完了。”
燕临的脚停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他惊疑地回头,看见那人慢悠悠拿出了娘亲留下的那张纸条。
“算术做完了才能出门。”
于是柳夫人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燕临趴在案边,一脸恨恨翻着书。而扶北坐在门边的,案上还摆着几幅字画。
“辛苦你了扶北,垂安性子闹腾,管住他多有不易。”
扶北抬头看向站在案前的柳夫人,站起来行礼:“夫人多有夸奖,皇子醉心学问,小人不算辛苦。”
那边的燕临听到柳夫人的声音,把笔一搁就跑了过来:“娘亲,你可算回来了。”那委委屈屈的表情,柳夫人也不禁放轻了训斥语气:“你好好听扶北的话,作业做完了再出去玩。”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娘亲我饿了。”燕临抱着柳夫人的胳膊哼哼。
“膳房里应该还有点心,你也端了来给扶北捎一份。”
燕临顿时嘴角抽搐,但好歹他还是能出去了。因此出了门在柳夫人背后,他还朝着扶北做了个鬼脸。
扶北自然注意到,但他只是微微一笑:“皇子记得别贪嘴,撑着了这作业更做不完了。”
燕临一愣,下一秒就撒丫子跑,后面柳夫人愠怒的声音远远传来:“你这孩子!”
燕临蹲在膳房角落里,塞了一满嘴点心的时候,心里想着,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就因为那几张作业,燕临硬生生被留在房里留了两个时辰。其间扶北仍然不声不响坐在门边,安安静静地写写画画。
燕临无聊的时候,就会一手撑着下巴,偷偷打量他。
说实话,这人长得确实挺不错,那硬朗的下颌,那微带弧线的嘴唇,那高挺的鼻子,那微阖又转过来的眼睛,那——眼睛?!
燕临猛然挺直了背,和转过来看着自己的扶北对视。
“你干嘛?”扶北淡淡开口。
“看你好看。”
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室内的空气突然安静,扶北仍然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燕临的脸却轰然飞红。
这这这!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但下一秒他又强装镇定,扬了扬手里的本子:“我做完了,你要检查吗?”
扶北放下手中东西,朝他走过来。少年的身形并不算高大,只虚虚掩了一角。
想来,刚刚那件事,应该是翻篇了。
就因为白天这事,晚膳时燕临还蹲在后园子里扒拉花草。扶北坐在桌边,好几次望过去,最后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皇子不吃饭,晚上只怕会饿着。”
柳夫人把手里的账单放在一旁:“他一赌气就是这样,晚上饿了他自己会溜进膳房找吃的。”
燕临手里扒拉着花花草草,心里却时刻注意着那边的动向。眼看着里面没一个人出来喊自己去吃饭,燕临反而更像赌气似的,偏偏不往那边去看。
到晚上的时候,他就恨不得骂自己蠢了。
守在门外的小奴才看样子睡得正香,殿里所有窗子也都暗了。燕临从后窗爬进膳房,却发现每个锅里都空空如也,就连膳房师傅经常搁点心的笼子里也没有东西。
肚子这时又不争气地响了一声,燕临更觉长夜漫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熬过。
只是当他回房的路上,燕临意外地看到了等在门口的那人。
扶北只披了件大氅,拎着个竹屉,夜晚风大,衣角纷飞。
他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燕临也自然停下脚步。
燕临不想扰醒别人清梦,便挑了挑眉,意思问他怎么站在这里。
没成想扶北转个了身,露出后面大开的房门,看样子应该是要和燕临进去说。
等关上了门,燕临一把坐到桌边,端了一杯茶轻轻晃荡:“现在能说了吧,有什么事?”
扶北开始没说话,等他把竹屉放在燕临身后的桌子上,他才说:“这些饭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将就着吃吧。”
晃荡茶杯里的水一下就泼出来个干干净净。燕临大吃一惊,回头看向扶北:“你说什么?”
扶北和他对视了几秒,叹了口气,打开竹屉。
燕临嘴角僵硬,料想扶北这是以为自己要他打开呢。
“喂,你别以为现在拿这些东西来,就能让我不生气今天白天的——”燕临无所谓的声音在扶北端出第一样菜品时戛然而止。
清脆脆的小青菜一片片躺在白净瓷碗里,泛着淡淡色泽的汤水盈在周围,更显青绿,青菜还有淡淡香气,直冲入燕临头顶。
扶北看了他一眼:“不尝尝?”
燕临默默动了一下喉咙,还在嘴硬:“做个青菜怎么了,我是少青菜吃吗?”
然后扶北端出了一碗红烧肉。
燕临沉默。
扶北又端出了一碗豆芽。
扶北又端出了一碗肉骨头。
扶北又端出了一碗蘑菇汤。
到最后,一桌子摆得满满当当,扶北拿走竹屉,放上一碗米粒透亮的米饭:“要是这些菜不合皇子口味,倒了便是,夜深了,小人先行退下。”
燕临正愁着这人怎么还不走,一听这话,心里自然欢喜的很。
等他听身后的脚步声近了门边,自己准备拿起筷子时,脚步声忽然停了。燕临吓得一激灵,连忙坐正,转身看他。
扶北伸手在门边案上叠着的画纸里翻了翻,拿出其中一张来,在手上端详片刻,说:“皇子若是真正投身学问,想必是极好看的。”说完就把那份画纸轻轻放在了那叠纸上面。
燕临心里只有后面一桌饭菜,那顾得上这边,他一双眼直愣愣盯着那人背影,等他走远了才冲到桌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等自己吃完,门外小奴才还没醒,燕临关上门,伸伸懒腰,就准备睡觉去了。
只是在转身的下一刻,燕临突然一怔,又回头看向那案上的画纸。
画上俨然是自己低头思索的模样,他画功还挺好,就连自己鬓边被风吹起的碎发也画得惟妙惟肖。
燕临挑了挑眉,没想到自己还挺好看。
然而第二天燕临就后悔,昨天晚上为什么要对那人那么言辞和婉。
那人还是坐在原处,一手换了本书拿着,一手轻轻敲着额角:“吃完饭了碗都没洗?”
燕临眼珠滴溜溜瞟向他,自己昨天吃完饭就累了,随手把碗放在一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看出来了。
“忘记洗了,等会儿就去洗。”
“等会有等会的事,不如现在就去吧。”那人丝毫不留情面。
于是燕临一脸不情愿地蹲在膳房后院洗着碗,扶北在他恨恨的目光中站在一旁。
膳房师傅们都在屋内,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眼前这一幕,但因为那小少年说这是夫人交代的事,他们也不好多问。
燕临一边洗着碗,一边想着要怎么把这些全都还给这人。
不过晚上,就让他抓到了机会。
白天自己蹲在膳房刷碗的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宫去,传着传着,就进了皇帝的耳里。
于是晚上刚用完膳,宫门就响起“皇上驾到”的声来。
燕临有些纳闷,最近这皇帝是不是闲得慌,怎么老往这里跑。
但听到皇帝第一句说“听说垂安今天可是受了不小的气”时,燕临顿时眼睛亮起来了。
“父皇,刷碗这种事情不过举手之劳,不算受气,垂安委屈的是,身为皇子还要遭人欺负”。
燕临说完这话,柳夫人愣了一瞬,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哦?是谁这么大胆?”皇帝微微眯起眼睛。
“就是那个伴读!”燕临立马回答。
本以为皇帝会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大发怒火。没想到皇帝沉思片刻后,只是淡淡说了声:“扶北要你做的事情,自然有他的道理。”
燕临:“……?!”
明明我才是皇子!
皇帝继续说:“朕还以为有什么大委屈,既然是扶北的主意,朕自然放心了。”
燕临还想再自救一下:“父皇,我——”
“行了,朕政务繁忙,先走了。”皇帝举起手,打断了燕临还没说完的话。
燕临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想讲讲不出,实在憋得慌。
看来这么好的机会,又落空了。
夜深人静,大家都准备歇息的时候,燕临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柳夫人站在门外,显然是刚睡醒的模样:“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过几天春假就要结束了,可不能再玩下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准备睡呢。”
说完柳夫人转身就准备走了,燕临连忙喊住她:“娘亲,你说为什么皇帝不罚那伴读?”
柳夫人沉思片刻,抬头摸了摸燕临的脑袋:“想这么多干嘛,扶北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燕临撇撇嘴:“你们都护着他。”
“哪里的话,尽瞎说。”柳夫人听言,不禁笑起来。
躺在床上时,燕临一手枕着头,后知后觉想起柳夫人说的话,再过一天,春假就结束了,自己又要回到国子学去念书。
燕临翻了个身,攥了被子一角捂在胸前。
去国子学至少还能天天逗逗那些公子哥,在这里天天受气不说,还没人帮自己。
燕临思考半天,倒觉得国子学是个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