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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Part 2 维赛奥德的花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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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过荒地,舒泽内亚带着芬利尔在一间旅馆里落脚。这里是风之大陆的最南边,依卡利帝,从这里的海域,可以抵达彼端的雾之大陆。
小旅馆的客人不多,有些清冷,舒泽内亚走进来时,也没有引起几人注意,大多各自做各自的事,交谈声也不响。
“是吟游诗人吗?”小旅馆的老爸眼尖地看到他背着的月琴,尽管月琴被舒泽内亚用布仔细地包裹着。
“是的。”他点头,也明白老板的顾虑,“我不是来赚路资的。”他解释到,并走到了老板的面前,“我要一间安静的房间。”他掏出了钱,放在柜台上。
老板笑眯了眼,收好钱,“这边请,刚好有一间能符合您要求的房间。”他看向舒泽内亚身后正趴着打哈欠的幼兽,又有了一丝迟疑,舒泽内亚又递出了一些钱,“我保证它不会乱跑。”
老板收了钱,转身领他去房间。
芬利尔爬起,甩甩尾巴跟上。
走过转角上楼,舒泽内亚似有所察地抬头,二楼阴影处一道纤细的身影一闪而过,隐没于黑暗之中。
他几乎不可察觉地弯唇一笑,眼底暗光稍纵即逝。
舒泽内亚的房间在走廊右端的尽头,两边的房间都空着,只有旅馆的侍应生会在这儿走动。
依卡利帝的中心极为繁荣,这里因为偏僻,相较的,并不太热闹。
街上来往的人都行色匆匆,舒泽内亚慢慢地行走于其中,倒有些格格不入。
他找了很久才找到一间供应站,那里出售被驯服为坐骑的兽族专有的食用品。芬利尔驮着自己的食物,跟着舒泽内亚离开供应站,看上去兴致正高。
翼兽长到八岁才能做为坐骑,而才刚刚两岁的芬利尔,更像个孩子。
“先回旅馆去,我走一会儿再回来。”舒泽内亚拍了拍芬利尔的头,芬利尔点点头,张开了还十分小巧的翅膀,摇晃了几下,慢慢地从行人头顶上方飞过,舒泽内亚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开。
街边有几个孩子在玩耍,不远处,一名盲眼的白衣少女正坐在那儿,一双纤细柔软的手正在灵活地编织着一个花冠,一旁的篮子里盛满了刚摘下的鲜花。
舒泽内亚走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少女感觉到有人靠近,微微侧过了头。舒泽内亚不说话,少女却是微微笑了起来, “是琴师吗?”她问,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可以算是。”舒泽内亚回答,“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犀香的味道,用犀香擦拭琴弦是最好的。”少女清清脆脆地说到,“大哥哥的身上有很浓的犀香。”
舒泽内亚转转眼珠,狭长的眼眸异光流转,“你编织的是‘维赛奥德之冠’吗?”
维赛奥德,风之大陆语言中有着“神的祝福”的含义。
大多数“维赛奥德之冠”都是又蔓丝草编成,用鲜花倒是第一次看见。舒泽内亚用手指轻触篮子里的鲜花,突如其来的一阵麻痹的刺痛令他收回了手。
少女没有察觉他的动作,认认真真地点头,“是的,他很喜欢我编织的花冠。”她的笑容之中含了一丝羞涩的甜蜜。
“确实很漂亮。”舒泽内亚说。
“大哥哥,我把这个花冠送给你,你弹支曲子给我听好吗?这儿很久没有琴师来过了。”少女睁大了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眸,面向舒泽内亚提出了要求。
重新用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少女一眼,他问:“你叫什么?”
“我叫莱娜。”她说,脸上带着一丝期待的表情。
将越月琴搁在了腿上,舒泽内亚回忆了片刻,弹起了一首节奏明快的民谣,莱娜惊喜地低喊:“呀!是月琴!”舒泽内亚了她一眼,跟着曲子唱了起来,莱娜招着节奏,附和得很快。舒泽内亚微笑了一下,闭着眼,轻轻吟唱。
夜幕降临时,舒泽内亚抱着月琴坐在阳台上,没有月光的夜晚,由象牙雕琢而成的月琴散发着朦胧的光芒,就好像月亮正握在他的手中。
芬利尔的脑袋上顶着少女送给舒泽内亚的“维赛奥德之冠”,正趴着休息。舒泽内亚拨动了几下琴弦,调整了音色之后,开始弹奏,他低低吟唱起了诗,和着旋律,幽雅而悠长。
“夜幕之下
我的爱人沉眠于荆棘的园地之中
在月光的牵引下
穿过重重树木
我站在了他的面前
苍白的爱人用他那
冰冷的指尖
触摸我温热的肌肤
用他那
冰冷的唇
封缄我的寂寞
在长满荆棘的园地里
我的爱人引领我起舞一支
无人能见的、独一无二的
莫拉纳戈
……”
声戛然而止于忽然吹起额黑色迷雾,舒泽内亚手指上的动作并未停歇,黑雾在距离他三米之外的地方停止了前进,被无形的结界所阻挡。
黑雾扭曲变幻了片刻,从中走出了一名长发的少年。
“吟游诗人,你在故意激怒我!”少年的双眼中的怒火有若实质,“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舒泽内亚眯起了眼,却是笑了起来,“激怒?是指我弹的曲子还是我吟的诗?”
“狡诈的人类!你要付出代价!”少年身边的黑雾有自主意识般地再度前进。但是仍然被结界阻止了行进。
轻拨了一下,伴随着那声轻响,结界有一瞬间亮起了一线莹光。少爷被迫后退了一步,脸色极为难看。
不紧不慢地开口,舒泽内亚的声音温柔不变,“我不想净化‘他’,也不会曝露你的身份,我只是要一件东西。”在进入旅店时就察觉到的存在,隐匿于黑暗之中的,执念的气息。
“你要什么?”少年盯着他,问。
舒泽内亚看向了黑雾,“我想‘他’应该知道。”知晓自己已死的亡灵却仍保持着那强烈的执念,它应该感应得到他身上所携带的执念的结晶。
黑雾翻涌,少年半侧头倾听了一会儿,转而怒视舒泽内亚,“你休想!”他正想要从怀中掏出武器,黑雾包围住了他,迅速退离。
端坐在阳台上的舒泽内亚拂手撤了结界,正在此时,太阳自地平线上升起,大半的天空开始泛白,黑夜逐渐退去。
“我的爱人沉睡于/荆棘的园地之中/在月光的牵引下/穿过重重树林/我站在了他的面前……”舒泽内亚收起了月琴,未尽的话化作一声叹息溢出了唇间。
“舒泽内亚,你又在想他了?”芬利尔走到他脚边,轻轻蹭了他一下。
“想他?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他从消散于这个世间开始,他就不能抑制自己的思念。每天都在想着他的归来。只有收集齐了一百颗结晶,他的爱人就可以回来了。舒泽内亚侧头微笑一下,“芬利尔,他很快就能回到我的身边了。”
我倒宁可那个人别回来打扰我和舒泽内亚的生活。芬利尔趴在地上偷偷想着。
舒泽内亚自然不会发现芬利尔的小心思,喂了它食物之后,他离开了旅馆。
芬利尔待在房间里等他,直至中午他才回来,芬利尔凑过去,发现他手中又拎着一个精致的花冠,“又是盲眼的小丫头送你的?”
它用两只前爪捧过花冠,用力嗅了嗅,抬头时发现自己的主人已经斜躺在了床上,珍珠似的肌肤有些惨白,“舒泽内亚?”
“鲜花上面施了麻痹咒。”他简单地回答之后,闭口不再言语。虽然□□早已不同于平凡的人类,疼痛的知觉却远胜过人类的他,正在平复麻痹咒所引起的刺痛感。
芬利尔毫不犹豫地用爪子拍烂了花冠,跳到床上,偎在了他的身边。此刻,舒泽内亚的脸庞,冷得惊人。芬利尔舔了舔他的脸庞,他闭眼一动不动,好似耗去了全部的精力一般,虚弱而疲惫。
过了很久,舒泽内亚才恢复过来。他坐在床头拿过昨天拿回的花冠,虽然也有着微微的刺痛,却不像今天的那么鲜明。
微屈着形状优美的食指轻抵下巴,舒泽内亚沉思了一会儿,翻身下了床。
由于这里并不发达,甚至根本没有设立图书馆,舒泽内亚返回旅店,准备明天前往依卡利帝的中心。那里兵丁设立了公共图书馆,或许还会有别的意外收获。
二楼传来一阵闷响,舒泽内亚抬头,一道人影撞撞跌跌地从二楼冲下来,一脚踏空,跌了下来。
下意识地伸手扶住,舒泽内亚因那冲击力而从二楼的转角口摔到了地上。
幸好楼梯距离地面并不高。舒泽内亚来不及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脑勺,压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的人已爬起,握着短刀刺向了他。
芬利尔被舒泽内亚压在了身下,听见他的闷哼,挣扎了几下从他身下钻出,张口咬向刺伤主人的人。
肩头被刺穿钉在地板上的舒泽内亚轻吸了一口气,“莱娜,你刺错了地方。”他在此时仍能笑得出来,芬利尔呜呜直叫,旅店里的人却仿佛盲了一般,看不见这里的情况。
“你究竟想怎样?为什么不放过我们?失去了结晶,他就会消失!我绝不允许别人伤害他!”莱娜声音因激动而变高,“我警告过你,你根本没注意,我只有杀了你才能保住他!”她空洞的眼睛里仍然找不到焦距,她死握着短刀的刀柄,任由芬利尔尖利的牙齿死死咬着她纤细的手腕。
舒泽内亚忍住剧痛,一点点坐起了身,莱娜惊慌地往刀上施加力量,却仍阻碍不了舒泽内亚的动作,刀刃在骨头血肉之中摩擦的声音听上去莫名的恐怖。
他伸出一只手,握住了莱娜的手腕。芬利尔松口,他微使力,就着她的手拔出了短刀。几乎在眨眼之间,伤口就以惊人的速度愈合。舒泽内亚轻笑了一声,“白天出现在我面前,你不害怕别人起疑吗?”
“等杀了你之后,我会施遗忘咒,这里人全都已经被我控制了精神。”莱娜冷笑,低念了一句什么,周围的人纷纷站起,走向了他们,目标直指舒泽内亚。
芬利尔发出了低吼,收起了羽翼猛地张开。
神情不变的舒泽内亚缓缓地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停在半空中,五指微微弯曲着。
弯出一个优美弧度的中指轻轻勾动了一下,仿佛空气中有一根肉眼看不见的弦。而凭空的,确实有琴声响起。
同一时间,行动的人们定格在原地。
莱娜看不见,只是皱着眉头试图再给他一刀。心中生疑出了什么变故,何以此时安静得诡异。
又一声清脆的琴声,水波荡漾一般清晰地回荡于这个空间里。于舒泽内亚的手指之间,琴弦渐渐显形。
那把本应该在房间里的月琴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凭空飘浮着,好似被一双无形之手托举着一般。
“寄宿于一个少年的体内,代价就是白天形同盲人,莱娜,恐怕你并不是女孩吧。”舒泽内亚不轻不重地点破了眼前扮成少女的少年的秘密,“你的名字是什么呢?这个名字应该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的名字才对。”
少年恼怒,双眼睁得极大,“那跟你没有关系!”他的话方出口,就感到一阵无法抗拒的吸力将他从这个身体里吸出。
他的灵体摔在了地上,并不感到疼痛,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心慌。
从没有人能强行将他从寄体中带离……
他看向舒泽内亚,对方依旧微微笑着,黑衣上血迹仍未凝固,昭示着主人先前遭受的创伤。
“约罗!约罗!”盲眼少年的双手松开了刀,四下摸索,惊慌如弱小的幼兽,“约罗,你怎么样?”
一具平凡的肉身怎么承受得了两个灵体的寄宿?舒泽内亚眼看盲眼少年的眼睛有了焦距,而那个名叫约罗的灵体蜷缩了起来,痛苦地扭曲了脸庞。
“求您让他回来,他不可以见光的……”少年跪在地上扯着舒泽内亚的衣角,“求求您。”他又去扶起约罗,半透明的是灵体看上去脆弱不堪,“约罗……”他抽泣了几声,尽力抱住约罗,不让阳光照射到约罗的灵体。
舒泽内亚不为所动,芬利尔舔着爪子,半眯眼的兽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约罗两人不放,只等着他们一有异动,就立刻冲上去。
“除非我消散,不然,我绝不会……绝不会让你伤害那瑟。”约罗痛苦地喘气,半透明的脸庞近乎透明。
“可是,现在你已经没有了保护他的力量。”舒泽内亚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美丽的翠绿色眼睛里少了笑意,立刻显得冰冷无比,“约罗,你是魔神族人,只是为了一个混血的人类,形神俱灭,值得吗?”
“这是我的事!我爱他!为了他,做什么都可以!”约罗痛得声音变调,为了出声,他用尽了力气嘶喊着。
那瑟流下了泪,不住地摇头,“约罗……约罗……”那瑟自行离开了寄体,以黑雾的形态包围住了约罗。
做什么都可以……舒泽内亚有了一瞬的失神,他抬眼看去时黑雾已经变得稀薄了不少。
月琴响起了清脆的乐声,光点渐渐浮现,一点点包围住了两个人,舒泽内亚半垂着眼睫,低低吟唱着咒文。
有灰银色的结晶从黑雾中飞出,掉在了芬利尔的面前,他用前爪按住,继续看着两人。
“求您不要净化我……”黑雾之中响起了那瑟的声音,“我愿意做个无所依凭的亡灵,求您了,结晶我给您……”
“无所依凭的亡灵终将消散于世间。”舒泽内亚停止了弹琴,忽而一笑,“我说过,并不会拆散你们。”他扬手,用一个音符做了休止。两人渐渐于光点中化作七彩的光团,“所以,我给予你们重新轮回的机会,不过,可要记得握紧对方的手,免得走失。”他平伸出右手,划开了空间裂缝,光团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如果我是女孩的话,至少还可以做约罗的侍妾……”灰银色的结晶里残留着其主人最强烈的执念。
舒泽内亚收起了结晶,翠绿的眼眸中有微光闪过,不知泪光还是结晶反射的光芒。
若是女性吗?他也曾这样想过,但如果他真的是女性,恐怕连遇到他的可能都没有。他失笑,摇头不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