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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云破月来花弄影 ...


  •   东越永安三年,天下大定,阿斯兰向越称臣,约为兄弟,同年,冰清公主入越为妃,启元帝复娶周丞相之女兰芝为后,普天同庆,以琴瑟之礼相待,百日后,帝解散剑啸阁。

      东越永安三年,天下大定,阿斯兰向越称臣,约为兄弟,同年,冰清公主入越为妃,启元帝复娶周丞相之女兰芝为后,普天同庆,以琴瑟之礼相待,百日后,帝解散剑啸阁。

      小雨淅沥沥地下,华服男子端坐扶月楼二楼的窗台旁,红瓦间的水珠滴落,连成一张轻薄的水幕,仿佛将他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他将玉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透过水幕,看向楼外的风景。
      街道上的商贩纷纷推着自家小车赶往家中,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孩坐在路中央哭泣,一名黑衣少年上前抱起小孩,连声安哄,交给焦急地寻找孩子的母亲,貌美丫鬟双手撑伞,为富家千金遮风挡雨,两人奔跑的身姿消失于转角。
      华服男子收回目光,再看一眼桌上的美食,眉头微皱,伸手去拿酒樽,不知何时出现的青衫男子先一步取走酒樽,然后坐在华服男子的对面,把酒樽放在离华服男子最远的位置。
      华服男子嘲讽一笑,手指把玩着玉杯,少顷,他的目光若有若无的飘过青衫男子,嘴角挑起一抹挑衅的笑容,“红娘,再来一壶酒。”
      话落未几,一名红衣少女捧着托盘款款而来,轻轻地放置酒樽,青衫男子闻到少女衣衫上的熏香,两颊忽地浮上两朵红云,随即扭过了头。
      少女呵呵地笑,退了下去。
      待少女离去后,青衫男子正襟危坐,对华服男子温言劝道:“五弟,以你我如今身份,实不益来此处,何不同我快快离去。”
      原来青衫男子与华服男子正是当今秦王和周王,与周王的放荡不羁不同的是秦王自小言行举止受礼义廉耻所约束,此番见其弟多日不归府邸,流连酒色纵欲之地,顾不得违背自己做人的准则,微服来到扶月楼。
      “呵……”华服男子笑得好不放荡,红衣少女再度掀帘而入,曼步到华服男子身旁,红唇在他耳边轻呼一口气,低声说了句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话,这个动作在秦王眼中无疑是一种不知羞耻的行为,怒得他拍桌而起,颤抖抖地指着两人,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少女斜了一眼青衫男子,在华服男子的肩膀捶了几拳,咯咯地笑,还不忘向青衫男子抛了个媚眼才姗姗离去。
      青衫男子脸色铁青,按捺住翻腾的怒气后便坐下,提起酒樽倒了杯酒,因为不常沾饮酒水,青衫男子被这浓烈的酒味呛着,咳嗽了几声,此时一黄衫女子端着茶水进来,正是青衫男子平常爱喝的白豪银针。青衫男子几乎是抢过茶水,忙不迭地饮下,半晌,挤出一句:“……谢谢你。”
      “不用,这是我的本分。”黄衫女子淡漠地说道,语气和态度似乎有意和青衫男子拉开距离,她退到青衫男子的身后站立着。
      红衣少女娇艳妩媚,黄衫女子清雅淡漠,加上刚才红衣少女与华服男子的那一番耳鬓厮磨,青衫男子竟有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那红衣少女必定是自甘堕落,而黄衫女子却是有什么万不得已的缘由。
      黄衫女子低垂着头,青衫男子看了她几眼,摇头,惋惜地说道:“卿本佳人……”
      “如此……不如三哥就把黄莺纳入府中?”华服男子嬉笑。
      “怎可如此,此乃败坏门风之事!”青衫男子拍桌站起,指着黄衫女子皱眉道:“你,退下!”
      黄衫女子微一恭身,退出了房间。
      小雨初歇,寂静的街道又开始忙碌起来,华服男子忍不住望向窗外,青衫男子也看着楼下的景色,“那是……二哥的江山……”两人颇有默契地说出同一句话,相视一笑,方才不愉快的气氛仿佛在慢慢消散。但转瞬想到了些什么,华服男子的笑容变得僵硬,双目闭合又张开,叹道:“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什么?”青衫男子第三次拍桌而起,急道:“为什么不回去?如果、如果你不喜欢李二小姐,那三哥、三哥可以替你跟二哥说……”
      “……如果,我要冰清呢……”华服男子也站了起来,噔地放下玉杯,看着青衫男子的眼睛重复道:“如果,我只要冰清呢?”
      青衫男子眼中的期盼在一瞬间碎裂,他跌坐在地,神色狼狈,半晌没有说话。华服男子拿起酒樽,吮着壶口,酒直流入胃里,酒樽一空,他便用力地把酒樽甩在地上,第三次重复:“……我只要冰清。”
      “你终于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哈……”青衫男子踉跄站起,双手抵在桌面,“但是……但是……冰清公主也是我们的二嫂啊……”
      “哈……二嫂……”华服男子狂怒地扫去桌面的杯碟,咬牙切齿:“明明是我和冰清相恋在先,难道就因为他坐在那个位置上,所以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夺走我的一切……也夺走你的兰芝吗?”
      “兰芝……兰芝……”听到心爱之人的名字,青衫男子面带羞涩,嘴角微牵,一抬头看见华服男子嘲讽的笑意,脸色兀地苍白,痛苦和无奈表露无疑,“……从今以后,我只会尊她为二嫂,往昔的缠绵爱意只能深藏心中……”
      两人一时无话,各自坐下,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闷尴尬,杯盘狼藉,满地都是菜汁,华服男子正想开口唤人收拾,姬舞却携着两个眉目清秀的丫鬟翩翩而入。
      丫鬟收拾干净后便又端了些新鲜的酒菜才缓缓退出房间,姬舞敛襟行礼,恭敬道:“三公子、五公子,小女子姬舞见过两位大人,不如就让小女子为两人大人弹奏一曲,可好?”
      青衫男子发愣地看着姬舞,姬舞的容貌虽不如红娘黄莺般耀眼夺目,可她的五官自是一番韵味,举手投足间雍容尔雅,令人难以转移视线。
      她低眉顺从的模样与兰芝倒有几分相似,青衫男子想道,不由多望了几眼,“你叫姬舞?”
      “是……小女子姬舞便是这扶月楼的老板。”姬舞笑答。
      “你是老板!”青衫男子惊呼,“为何……为何……”
      “姬舞觉得没什么不妥,扶月楼虽是青楼,但事实并不是世人所想的那样……”姬舞依然保持低头弯膝的姿势,她抬头瞄了一眼沉默思考的华服男子,浅笑道:“关于这一点,五公子也是知道的。但是,最近有一个恶霸,他不仅想强霸小女子的扶月楼,还想将小女子与扶月楼的其他姐妹赶出越京……”
      “那恶霸未免太嚣张了吧……”青衫男子皱起眉头,随即释然道:“其实……倒也好,你们女子终究还是得嫁人的,青楼的生意不如结了算……怎么说,始终不光彩……”
      “三公子,你怎能这样说呢?”顾不得失礼,姬舞收回行礼的动作,走到那华服男子面前,鞠躬抱拳,“姬舞恳请五公子评理啊!虽说那扶月楼是先祖留下的生意,而那恶霸又恰恰是先祖的至交,但也不能说抢就抢啊……”
      “呵……你就不怕那恶霸吗?”华服公子莞尔,意有所指,“女子终究还是要嫁人的……不如随了那恶霸的意,乖乖交出扶月楼罢了!”
      姬舞欲辩,转念一想,转身跪对青衫公子,“姬舞恳请三公子解姬舞的燃眉之急。”
      “我……”青衫男子虽不同意一个女子寄以青楼为生,但听到扶月楼乃姬舞的先祖遗产,心想这不过为小事一桩,心软便想答应,那华服男子却悠悠说道:“三哥,有的忙是不能乱帮。”
      青衫男子不解,仔细一想,方才姬舞与华服男子所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不免深意,他戒备地盯着跪在面前的女子,“你到底是谁?”
      姬舞抬眉一笑,悠悠道:“姬舞只是一寻常女子,只想保住扶月楼,请三公子成全。”
      青衫男子看了看一脸幸灾乐祸的弟弟,又看了看姬舞,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一咬牙,道:“好,姬舞,我答应你!”
      姬舞大喜,“姬舞谢过三公子!他日若有需要姬舞之处,姬舞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姬舞眼神坚定,语气诚恳,承诺道:“这是姬舞……以及扶月楼,对三公子的承诺。”
      青衫男子微微动容,他站起弯下身,递出手,扶起姬舞。姬舞握住青衫男子的掌心,抬眉温顺一笑。青衫男子却飞快地放开姬舞的手,连退数步,他面容羞涩,结结巴巴:“我、我……抱、抱歉……”
      姬舞掩唇轻笑,眼角微翘,“三公子,让姬舞为您————和五公子弹奏一曲凤求凰,可好?”
      “凤求凰……”青衫男子怔怔地看着姬舞,呢喃着,露出苦涩的笑容,华服男子眺了一眼青衫男子,浪笑道:“小舞儿,与其用一曲凤求凰打发我们,倒不如使出你的看家本领,让你五公子瞧瞧有没退步……顺便也好让三公子一开眼界!”
      姬舞对着华服公子福了福身,指着青衫男子腰间的佩剑,问:“不知三公子可否借佩剑一用。”
      “你会用剑?”青衫男子诧异,解下佩剑递给姬舞,姬舞不接,只是慢慢抽出剑,剑身抽出一半时,铮地清脆一响,光亮刹那笼罩了大半个雅间,姬舞下意识地合上双眼。待光亮逝去后,姬舞睁开眼,抽出整把剑,手指在剑身一弹,发出叮叮的轻鸣,“不愧为千年寒铁石所造之剑!但愿姬舞的这一舞,定不让三公子失望!”
      话落,姬舞已跳到雅间中央,悠悠舞了起来。青衫男子见状,坐回原本的位置上认真地欣赏,不肯放过姬舞的每一个动作。
      往常宫里宴请众臣,必定有歌舞助兴,舞姬大多数是出身于平民百姓之家,生活简朴,一旦有机会进宫,怀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念头,想法设防地吸引启元帝的注意力。启元帝通常只是一笑置之,不予理会。
      只有那一次是例外的————启元帝生辰宴请群臣,叶清清冒充舞姬刺杀文定将军失败被擒,启元帝心生疑虑,顺藤摸瓜,最后不仅替七品县令叶正洗脱了冤屈,而且查获了大量文定将军企图谋反的证据。就在启元帝下旨诛灭文定将军九族之际,文定将军却独自一人逃出越国境内,留下其一干妻仆命丧黄泉。而如今的娴妃————便是当初的叶清清。
      叶清清当初那一舞,虽说招式简单但动作迅猛,可气息流动之间却能够轻易地察觉到强烈的杀意,怨不得三招之内便败在文定将军之手————如今姬舞这一舞,招式华而不实,动作流畅自然,只见姬舞在半空中一个翻转,落地,剑影迅速地闪过了眼帘,动作又在刹那间变得优柔缓慢。
      起初姬舞是媚笑着舞剑的,横、滑、挑……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招式都十分熟谙,突然她舞动得越来越快,剑光剑影不时掠过雅间的每一处,和着长虹剑呜呜的鸣叫声,姬舞脸上的媚笑变成了冷笑。青衫男子觉得遍体生寒,一股冷意不停地钻入心底,于是再也坐不住,突地站了起来,惶恐地往后退,踢倒了凳子,脑袋轰地一声————他终于知道姬舞的剑式与叶清清的相比最大的不同是什么了,姬舞的剑式中分明隐藏着一种内敛而骇人的杀气!
      华服公子满意地看着颤抖得说不出话来青衫男子,拍掌,对姬舞说道:“小舞儿,果然有进步!”
      此时姬舞已舞完最后一式,收起剑招,姬舞双手托剑,恭敬地递到青衫男子的面前:“姬舞谢三公子借剑之礼,长虹剑不愧为千古名剑,恐怕世间也只有三公子配得起这剑了。”
      青衫男子的神色已恢复自若,接过剑,淡然道:“如此……应该是清风谢姬舞姑娘的这一舞,实在令清风大开眼界。”青衫男子随后又道:“姬舞姑娘所托之事……清风必当不遗余力。”

      秦王回到秦王府时,将近酉时。府里已经开始掌灯,管家和灯奴连忙出门迎接,秦王候立在门外,青衫单薄,管家看得一阵心酸,抢走灯奴的灯,一拐一拐地走到秦王身边,“王爷,您回来了。”
      “田伯,”秦王将表情深埋在夜色里,声音听不出喜怒,“五弟他不肯跟我回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听到秦王自责的话,管家内心更加难过,从小伴着王爷长大,知道王爷为人善良敏感,最在乎的就是亲情,“王爷,你没有做错出什么……终有一天,周王殿下会明白你的苦心。”
      “嗯,但愿如此。”
      管家提着灯笼,一拐一拐地跟着秦王的脚步,为秦王照明前方的路。
      秦王自幼丧母,先帝便让德馨皇后也就是二皇子的生母一同抚养秦王,德馨皇后宽宏仁善,视秦王为己出。后来大皇子因青州城的一案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先帝大怒,罢黜大皇子改立二皇子为储君,然后又贬了大皇子到偏远的青州城当王。
      先帝的血脉浅薄,除了早夭的七皇子和八公主,其他六位皇子属大皇子和二皇子最有德行。大皇子系出名门,其母舒妃难产而故,先帝就把大皇子过继给王淑妃。大皇子与二皇子岁差一轮,先帝曾以为这生只得一子,直到二皇子等诸位皇子的降世,先帝却依旧最宠信大皇子。
      在诸位皇子中,秦王排行第三,最不得先帝欢喜的。先帝曾批言:生性懦弱,处事无心,不为王者,若为丐夫。先帝和德馨皇后相继离世后,二皇子登基后,始终对秦王多加偏护,朝廷内外对此早有微言。
      起风了。冷风灌入秦王的袖袍,吹得袖子鼓鼓的,管家不禁放慢脚步,注视着秦王的侧脸,他田大勇发誓:有生之年,定当誓死追随秦王,只要是秦王想要的,哪怕是不择手段!
      饭菜冰凉,管家忙叫下人拿去烘热,又让人抬了温水,自己扭干毛巾递给秦王。秦王接过毛巾擦脸抹手,复递给管家。撤走温水管家又让人捧着热乎乎的饭菜上桌,秦王拿起竹筷看了一眼饭菜,今天的菜色竟尽是家常小吃,奇道:“厨房换了厨师吗?”
      管家拱手相答:“是姬姑娘亲自下厨的。”
      “姬姑娘?”想到那一场舞剑,那一个聪慧的绿裳女子,秦王神色恍惚,隐隐觉得自己荒芜的人生路中显露出了另一条独僻小径,小径景色优美宜人,充满诱惑,而小径的尽头有着能改变自己乃至身边的人的因缘,此刻在因缘转动的时刻,自己已经不受思考地走了上去……
      莫非果如周王所说,秦王对那姬姑娘动了心思?管家对一旁的下人细声吩咐:“快请姬姑娘!”
      管家的声音虽小,但秦王还是听见了,他没有出言制止,心里反而有些期待,直到那一身红衫飘然而入,秦王才看清来者不是姬舞而是那个名唤红娘的绝色女子。自从见到五弟与红娘亲热的画面,秦王内心反感,排斥红娘的存在,不想不到两个时辰又再见到了红娘,不满的话不经思虑地说了出来:“怎会是你?”
      红娘一下子愣住了,一只脚还踩在门槛上。
      管家错愕,一向温顺的秦王也会说出责难的话,难不成周王又在捉弄秦王,其实秦王根本没对姬姑娘上心?
      红娘的眼睛狠狠一眨,嘴角轻扯,然后踏进门内,福身媚笑道:“红娘见过秦王殿下!”
      秦王装作没有听到红娘的话,自顾自地吃起菜来,看得管家心里着急,红娘娇嗔道:“殿下,是姐姐和周王殿下让红娘来伺候殿下的,现在奴家来了,你怎能不理人家了呢?”
      “哦,”秦王停筷,“是姬姑娘吩咐的?”
      “那是,本来是黄莺姐姐要来的,可是红娘非缠着黄莺姐姐闹,黄莺姐姐才肯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给人家的。”红娘一顿,便要上前替秦王捶背,秦王迅速站起,拂袖,神色冷然,并不作答。
      红娘脸上的假笑再也挂不住了,笑容快速淡去,语调变得生硬冰冷,语调变得生硬冰冷,“红娘只是遵从阁主的命令,与殿下一同进宫觐见皇上,顺便保护殿下。”
      秦王冷声道:“多谢姬阁主的好意,清风更乐意黄莺姑娘来相助本王。”
      “你!”红娘纵然再好的脾性也忍不住了,本来姬舞派去帮助秦王的人就是自己,红娘向来最讨厌脑筋死板的人,当时便与姬舞争论起来。当时黄莺上前劝架,表明愿意去保护秦王,红娘听了便高兴,但一想到秦王可能会露出释然的笑意,便赌气地拒绝了黄莺的好意。气冲冲地来到秦王府,红娘在厨房里忙乎了半天,亲自做了好几道家常小菜,猛添油盐,存心整蛊秦王。想到秦王刚才已经吃了好几口,脸上的笑意便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秦王看着红娘站在那傻笑,便意识到那些口味差劲的饭菜是红娘的杰作,不由恼怒道:“本王胃口欠佳,不吃了!管家,待会让厨子蒸盅燕窝然后拿到书房里来!”
      红娘站在原地,目送着秦王离开,心里乐得笑开了花。
      管家派了个名叫小萃的丫鬟跟红娘回扶月楼收拾细软,红娘婉转拒绝,独自一人回到扶月楼拾掇了衣衫,又和姬舞交待了几句。不知是有意无意,管家把红娘领到书房对面的客房,唤人拿了些色彩鲜嫩的绫缎华裳,说了句“王爷喜欢绿色”才恭敬退下。
      红娘翻看管家拿来的衣裳,净是些浅翠、淡青色,料子柔软,织工精细,针脚紧密,果真是那织云阁的上等之物。红娘遂觉无趣,把衣裳丢到角落,走到窗前打开窗门,趴在窗梁上看着对面的书房。
      书房的窗紧闭着,纸窗上倒映着烛火映照出来的惞长身影,窗户忽地被打开,管家看着窗户对面的红娘,颌首微笑,只是笑意没有之前那般恭敬亲切。红娘回以笑意,管家微微错开身子,身后是烛下学习的秦王。管家而后默默离开书房。
      夜二更。书房里微弱的烛光依然不眠,红娘瞪着认真学习的秦王瞪得眼睛酸疼,揉了揉眼睛,睁开时,秦王已放下笔走到窗前。
      秦王先是楞了一下,皱眉,关上窗户,书房里的烛光逐渐暗了下去。
      红娘撇撇嘴,“呆子,有什么了不起!”
      第二天,红娘起了个大早。悠哉地喝着粥,管家进来报道:“姬姑娘,殿下已在车外等候。”
      嘴里哽咽了一下,红娘拍着胸口咳嗽道:“他不是还没起床吗?”
      管家见红娘如此不礼貌地称呼秦王为“他”,心里虽有不满却不表现出来,依昨天所见,秦王跟着姬姑娘之间不是那么一回事,周王也真是的,竟在这种事情上捉弄自己的兄长,还编故事说姬姑娘是官宦人家出身,要好生对待,想不到却是那不干不净的青楼女子,“请姬姑娘快快用餐,免得我家殿下耽误了正事。”
      这个人也真是的,知道我不讨你家主人喜欢,态度就十八变,“好了好了,我不吃了。”
      气呼呼地走出秦王府,府外果然有一匹马车在等候,只是没马夫,红娘爬上车,见秦王在车里聚精会神地捧着书看,小声嘀咕道:“这人昨晚那么晚睡,居然比我起得还早……”
      秦王抬头,皱眉,“你为何进来?你难道不知孤男寡女不应独处一地吗?出去!”
      “你!”红娘咬牙切齿道:“我不进来怎么进王宫啊。”
      “你,出去,驾车!”秦王觉得理所当然。
      红娘不敢置信,“你让我当马夫?!”
      “哼,”秦王不以为然,“是姬阁主让你来保护我的。”
      红娘顿时提高声调,“没错,是姐姐让我来保护你的,但不是让我来当马夫的!”
      车厢里一阵沉默,秦王忽然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充满蛊惑,让红娘不自主地沉迷,接下来秦王的一句话却如一盘冷水浇醒了红娘,“你不当马夫如何保护我……你不保护我,那我便不进宫,不进宫便无法帮到你们剑啸阁。”
      红娘缄默片刻,答道:“好,我驾车。”语气没有不情不愿。
      秦王愣住,红娘却掀帘而出,坐在车前驾起马来。
      车轮咕噜咕噜地滚动,马车慢慢吞吞地走着,秦王只觉不耐烦,揭开车帘,就要说出抱怨的话,看到红娘单薄的红衣,想到刚才两人斗气的画面,秦王却说不出口了。真卑鄙,自己真不应该拿剑啸阁的事来威胁她的……威胁?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这么小人了?
      马车忽停,车外传来一醉酒男子的嬉笑声,秦王正欲揭帘,马车突地飞快奔腾起来,身子一下子往后仰,在车里东硌西撞的,眼前满天星斗在转动。待马车缓缓停下,秦王怒从心生,认为红娘是存心折腾,便想要指责两句,翻帘跳下车一看,马车却已到皇宫城外。
      于此同时,彻夜贪杯的周王已辗转醒来。细碎的阳光洒落在他那张俊美的脸庞上,他一个翻身,从软榻上跌落,竟就赖在冰凉的地上不肯起身,他抚额,搓揉着太阳穴。黄莺拿着解酒汤进入雅间,看到散落在软榻附近的十来个空酒瓶,脸上浮现关切的神色。
      “周王殿下,请服下解酒汤。”黄莺高捧着托盘。
      “嗯……嗯……”周王爬起,上半身倚着软榻,手指还不断地揉着穴位,眉间深深皱起,“小竺啊……我头疼呢,你怎么不过来帮我按摩一下啊……”
      “周王殿下,请服下解酒汤。”黄莺木然重复。
      周王原本紧闭的双眼眯开一条缝,看清来者是黄莺,撇嘴道:“我当是谁啊,原来是小黄莺啊,小竺————红娘去哪了?”
      黄莺抬首看了一眼周王,“殿下,昨天你已让红娘去保护三殿下了。”
      “什么!”周王单手撑地蹦起,在雅间来回走着,着急道:“坏事了!坏事!没了小竺,谁跟我品酒,谁替我揉肩捶背,谁同我……”
      黄莺看着来回走的周王,仔细思虑,小心翼翼的说道:“黄莺可以代替红娘,跟殿下一同品酒,替殿下……揉肩捶背,同殿下……”
      “哦……”秦王左手托腮,脸上带了几分嬉笑,然而只是一瞬,周王的嬉笑淡去,取而代之的则是肃穆,他立于窗格前,双手搭在身后,目光延伸至天际处,“黄莺……你为什么要在我三哥的茶里下毒?”
      黄莺浑身一僵,语气却有些释然,她幽幽道:“黄莺知道,五殿下迟早会发现的。”
      “为什么?难道二哥给你的荣华富贵,却抵不上我三哥的一条命吗?”周王怒不可遏,指力捏碎窗户上的木梁,“黄莺,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黄莺抬起头来,眼眶里含着泪水,周王看得一怔,心里纵然有怜花惜玉,但想到此事与三哥的姓命休戚相关,便恶狠狠地瞪着黄莺,黄莺何时见过周王用如此凛然的目光看着自己,心里一阵难过,苦笑道:“黄莺喜欢皇上。”
      周王再怔了怔,嘲道:“喜欢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他可以给予你所想要的一切?”
      “不、不是的……我对皇上的喜欢,就好像五殿下对冰清公主一样……”黄莺泪流满面,幽幽道来:“皇上又怎么舍得杀害三殿下,这一切,只是黄莺的主意……自从大殿下去到青州当王后,眼见青州百姓生活困苦,便和青王妃散尽家财去改善青州的困境,而三殿下总是偷偷瞒着皇上去帮助青王……但他又怎知皇上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青王一向与皇上不合,先帝在世时如此,更何况是二殿下登基后……如今,青王在青州筹建私人军队,皇上知道了更是生气……而这筹建军队的费用大多数更是出自三殿下之手……皇上不忍心对三殿下下手,那便让黄莺代替皇上……”
      黄莺依然向周王悉数诉说着她对启元帝的爱意,她为启元帝所做过的种种,周王充当着沉默的聆听者,就在黄莺说完最后一件事的时候,周王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他看着黄莺的眼睛,眼里充满真诚和对兄长的信任,“我不相信,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相信。”
      “呵呵……”黄莺的笑声轻如风铃,却让周王着实一惊,“五殿下你太天真了,皇家又岂有真情可言……”
      周王看着黄莺,眼里无悲无喜,不管记忆中的那个二哥是否已经改变,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黄莺已非当日自己从死神手里救下的那个天真孩童,“那么,黄莺,你到底想要什么?”
      温暖的阳光慢慢渗透昏暗的雅间,黄衫女子手捧托盘,泪光中掺杂着一丝惊喜和渴望,她说:“黄莺要成为最有资格站在皇上身边的人,黄莺要成为皇上最在乎的人,黄莺要帮助皇上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所以,黄莺要做剑啸阁的阁主。”
      周王轻叹一声,而昨日红娘在耳边低声说与的那句话犹在耳边响起:“周相密会阿斯兰王,武昌将军护送冰心公主入关。”
      黄莺抹干泪迹,走到周王面前,高捧托盘,柔声道:“殿下,请服下解酒汤吧,这对你的身体有益。”
      周王伸手去拿,略一迟疑,手僵在了半空中,黄莺却像是看穿了周王的想法,自嘲道:“殿下对黄莺恩重如山,黄莺岂会在汤里下毒呢。”
      周王神色尴尬,拿起那碗解酒汤,饮得一滴不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云破月来花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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