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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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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凤眼丹唇花旦笑,鲜衣怒马武生威。]
民国二十一年(1932),节气小雪。
这里有一座高楼,一道敞开的大门,终日涌进成百上千的看客。
几日里北平都是大雪的天气,寒冷自是不必说的。天色是裹了铅的白,现时因为黑夜的临近而逐渐地黯下来。天空中云层暗自翻卷,倦怠却势足,不日便要下雪。
然室内的温暖是富足的,阵阵喧嚣带着略微兴奋的味道自空气里酝酿而出。
此地是满庭芳戏园的后台,一片忙乱的人群,后头有操琴的师傅不断试弦调弦的声音,还有几间专门备下的化妆间,留给角儿们化妆用,镜子周围亮着暖黄明亮的灯泡,室内平添光亮。
外面披着黑色的大衣,但内里已然换上部分行头的邢颐松正坐在镜前,拿起笔来蘸过之后,便要画脸。先前已经完成了一些的样子,武生的眉,已然细致而威武地挑起来。
“邢老板?……邢老板,外头有人找您。”一人慌忙的跑进来,似乎是戏园子的帮工。
被称作邢老板的他没有回头。
却另有一人出声了,“谁啊?”男声微是慵懒,这嗓音于男子来说稍显得清浅了。
“不知道,没问出来……这当儿,老板们都忙得不行,我……我让他在外头候着呐。”小厮说话有些不利索,看了那男子一眼,复又将目光转向了那武生角儿。
“你让他进来了么?”邢颐松说话的时候尽量不牵动五官,否则要画歪。
“……是,”帮工明显是个新来的,表情有些窘迫不安,“我瞧着外头这天冷的……总不能给人冻出个好歹来,就——”
而这一边的男子挑起精致的眉,眸间尽是不满。他极美的面孔上是旦角的打扮,眼角利落又漂亮地斜飞入鬓,两腮晕红而丹唇微启,若不开口说话,这旦角的扮相活脱脱一个美丽女子。仔细看来,仿佛还极是年轻,二十出头,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是男孩。“进来了?!不知道是谁你就给他放进来,这戏园子成什么了,告儿你们管事儿的,赶明儿我和师哥不来了——”
“阿年,”邢颐松搁下笔,略微不满地打断,“去,帮哥拿下穿戴的。都在隔壁。”他声音温和。
那年轻男子没在说什么,面色不免有些不满地走出了屋子。
“人在外面吗?”邢颐松开口。
“啊……小的这就把他轰走。”帮工惶恐地说,毕竟这是老板请来的角儿,是贵人,得罪不得,更不能怠慢。
“不必,”邢颐松略一沉吟,“他说为什么找我了么?”他在眉心抹开淡色的红,武生简洁而威武的脸即将完工。
“……未曾。”帮工小心地答。“但他一直跟那儿叨叨说是您和他认识,我也不好——”
“眼瞧着就开场了,没功夫跟他说什么,”邢颐松未免有些烦心,毕竟狂热或无聊的戏迷满街都是,或许带着虚假借口的这一个未必就不是。“天冷,安排好人家,我第一出唱完了你记得带他过来。”见见这是何许人物也未尝不可。
“是,这就去办,放心吧您哪。”帮工立刻说,而后离开。
邢颐松脱去外衣,在镜前坐定,恰巧这时阿年推门进来,一套深色的戏服顺势就披上了肩头。
这叫阿年的旦角全名是花永年。说不清是艺名还是真名,似乎也不是科班的师傅给起的,唱腔清丽婉转,面容美丽姣好,他擅长花旦,青衣同样拿手,是为邢颐松的同门师弟。邢颐松唱武生,但更准确的说应是武净,从小自师傅的棍棒之下成长,在武生专业练习的磨砺之中几乎浑身是伤。两人现今不算名满京华也算有那么点名动京城,举足轻重谈不上,但高低算是多少年多少人梦寐以求观闻的角儿。前些日子由师傅介绍正式加入开张不算久的满庭芳戏园,今日算是在满庭芳登台亮相第一次,既为捧这新园子的场,又为自己和这新园子扬名,务必要演好。
第一出是邢颐松的《林冲夜奔》。第二出是另有几名年轻的演员演出的一折《连城壁》,第三出才到花永年,本打算唱他最拿手的《白娘子》中的一折《断桥》,无奈情感悲戚不符合这开张喜庆,故被戏园子老板自作主张改成《贵妃醉酒》,场面好歹华丽。但这《醉酒》又何尝不悲,贵妃醉因失宠,何等凄哀之调。
……
“哥,刚刚找你那谁啊?攀亲戚的?”花永年挑着眉问。走过去,将林冲的帽子端端正正戴在邢颐松的头上。
“不知道,”邢颐松双手扶上帽檐,将其往后扬了扬,“待会儿我去瞧瞧。”
花永年张口想说什么,后来还是闭了嘴巴,自顾自地转身去拿了道具——林冲挑了酒葫芦的长枪递到邢颐松手上。“师哥,今儿你《夜奔》完了再唱《大雪飘》么?”不像问话倒似要求。
邢颐松摇摇头,有些心不在焉,而后任凭阿年的手环过腰来将腰带系好。
“我喜欢听。”阿年百无聊赖地垂下手。
“哥挑个日子给你唱。”邢颐松淡淡说,又扶了扶帽子,拎起长枪,推开门走向戏台背后。
“先生,劳烦您先进去歇歇,邢老板说了,也就一时半刻的,他唱完了就来见您。”帮工点头哈腰地将一个穿长衫围长围巾的年轻人引进走廊,推开一室灯火明亮的化妆间,示意他进去。
在这冷气四浸的冬季里,他呵出一口惨白的雾气,才探头往屋子里望了一眼。
灯光映得他的瘦削的半张脸发亮,然目光莫名有些黯。
“进去不好罢,这是角儿化妆的地方。”那年轻人挑起眉毛,望见一名秀丽旦角儿的背影,“我就在这儿等。”说着,转身,在走廊里就着仿佛是陈杂物的矮柜坐下来。
“这……”帮工显然有些为难,这要刚巧是个人物,让邢颐松看见怪他怠慢了客人可怎么好。
“没事儿,忙您的去吧。”那年轻人说。话语间傲慢而带有一种冷硬的疏远。
戏已开场。
第一出《林冲夜奔》,邢颐松故作武生打扮,扮那风雪之中夜奔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未曾上场眉目间已有凛凛侠气。
铿锵之声,林冲迈步而出。
“……实指望封侯也那万里班超,到如今生逼做叛国红巾,做了背主黄巢。恰便似脱鞲苍鹰,离笼狡兔,摘网腾蛟。……”
唱词之间功夫到家的招数让全场叫好声一片。
走廊角落里的年轻人听得那利落清爽的唱腔,似有冲破云霄的气势。心神已经去了几分,不自禁地就站起身来,迈步,缓缓地向那声音传来的戏台处寻去。
“……救国难谁诛正卯?掌刑罚难得皋陶。似这鬓发焦灼,行李萧条。此一去博得个斗转天回,高俅!管叫你海沸山摇……”
记忆里出现一个正午阳光里的高大身影。面容因为逆光而模糊。
然此时这声音熟悉却陌生。刀削斧砍般的架势,字字犹如那禁军教头愤恨至极的刀剑,凛凛的锋芒,又是活脱脱的林冲。
年轻人的脚步止住了。
复又转回身来,坐了,继续静等。
邢颐松在满堂掌声和叫好之中谢了幕下来的时候,在众人簇拥之中将帽子脱了递到旁的人手里,抬头却望见刚刚那个帮工急匆匆地迎上来。
“邢老板……”
“啊,我知道。”他将道具靠在一旁的墙上,立刻有人殷勤地跑过来向他问候过,收了走。“你将他安排在何处了?”他问。全然无法看出刚才的那个傲然威武地立身于风雪之中,激愤问苍天的八十万禁军教头,却惟见台下此刻平易温和安静气质的邢颐松。说话间温凉寒暑,调和自然。
“在后头走廊上。”帮工说着,“邢老板,您先后台歇着,小的这就去把人请过来。”
“嗯,也好。去吧。”邢颐松点头。
帮工一迭声地应了,走远。
今儿本就只唱一出,故当帮工带着那年轻人进去的时候,邢颐松已经在卸妆。
“邢老板,人来了。”
花永年转过头来。不免好奇。
邢颐松亦擦了脸,转过身。
便看见那斯文打扮的年轻人,正迈将进来,抬头将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邢颐松极其意外,而后面色慢慢冷下来,“张……”略微犹豫地,这样出声。
“张奕欣。”那年轻人接上口,说完自己的名字。
“有事?”邢颐松却转过了身,简短地问,语气仿佛面前这个人不是自远方风尘仆仆而来,却只是从隔壁悠闲地踱步过来敲门一样。神色间皆是漠然。
“有事。”张奕欣强调般重复一遍。
花永年在一旁摘拣拨弄着道具凤冠上的珠子,心不在焉静静听着,也不做声。
而邢颐松背对了张氏,仿佛不愿看见他一般,只下意识地等着下文。
却半晌没听见出声。
“请说。”邢颐松耐着性子,转过身来。
那人长身而立,依旧定定站在合拢的门前,面容寡淡然而不乏幼时熟悉的倔强。
“张萱卿死了。我来知会你一声儿,她毕竟是邢家的人。”他张口这样说。眼睛里映着这化妆室里明亮灯火,熠熠妖冶,却又寻常平凡。语气仿若与他自己毫无相干。
邢颐松惊住。
倏地抬头,直直地看过去。
“……什么时候的事儿?”终于开口,声线平静不起波澜。
“要由家人守着头七。然后出殡。我没有钱。”那张奕欣却答非所问,平平板板地说。语气自然。
花永年正在拨拉珠子的手停下来,他转过头,眯了眼瞧着张氏。
而邢颐松看过去的目光无限的惊异,而那些略微的愤怒被极好地掩藏。“所以,你来找我?”
“无关所以不所以,”张奕欣淡然说着,“她是你娘。”
“她是你娘。”邢颐松加重了“你”字音。
“她不认我。”张奕欣从容不迫。
“她认我了么?”邢颐松冷冷地反问。
张奕欣亦冷冷地瞧着面前挺拔的男人,无惧于邢颐松那样愤怒而冰冷的眼神,因为他自身就是遍体的愤怒和冰冷。一时间二人一言不发,静静对峙。
“哎哟,您说您这记性还真是不差,”张奕欣索性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言语间冷意四起却又温和平顺。“才几年就忘了她那时候丢了大脸毫无怨言地下嫁邢家的事儿了,到头来死了反倒遭人嫌弃,你们这邢家人——”
“邢家人就这样儿,”邢颐松不卑不亢地说,“娶她的是我爹不是我。我爹死在民国八年。”邢颐松反笑了,“找错人了吧。如果我没记错,嫌弃她的不是邢家人而是你,她的亲生儿子,连为她送葬都不愿。”颇有字字刀剑的意思。
“唷,从进来到现在,”张奕欣声音平定而略微挑衅,“我没说过哪怕一个字儿沾了不愿意给她送葬的边儿。我说,我没有钱。”他强调着。“而且张萱卿是邢家人。”
邢颐松闭了闭眼,“她不是。我爹死了之后守孝未满三年就扔下邢思尧回了张家大宅。她从来没想成为也不是邢家人,她只认你。”他语气已然飘忽而危险,似乎择时爆发的炸弹。
张奕欣冷笑。不言语。
片刻。
“哎敢情您一直以为她回去是因为我?”张奕欣质问。“我今儿挑明了跟你说吧,她再嫁到哈尔滨的时候,我他妈才十一岁。没人管我,从来就。”
这屋子很静,只听得到一直没敢说话的花永年手里的凤冠珠饰摇动的轻微声音。
“张家人,”邢颐松沉稳下脸色,“跟我邢家没关系。”
“有关系。而且她的儿子中只有你名正言顺,即便不是亲生。”张奕欣看着邢颐松的眼睛,威逼胁迫一样地说。但邢却倏忽转开了目光,说不清是厌恶或是憎恨。张奕欣又扬声说:“所以,我——”
“所以,你没有钱,但是我也没有。如果这就是你要钱的态度,请立刻走吧。”邢颐松语气平和但语意尖锐不善。
张奕欣眼里终于有了怒火。张口,似乎想骂人,然而忍了忍,又强自平息。
“行。”
他利落地站起身,大步走近门边。
“听说,八年了您一直没找到邢思尧,”张奕欣又突然说,转过欲走之身,面色难辨,“现而今成了角儿也不拿人家当回事儿了,一定不想知道她在哪儿了。”他已经扶手上门,推开一道缝。“回见吧您哪——”
邢颐松却猛然跳了起来,“站住!”武生利落的功夫,飞脚过去,将那门砰地一声踹严。
邢颐松的怒气已然无法遏制,他站在张奕欣的身后,怒视着那人。
“你说……我妹妹在哪儿?”邢颐松强压怒火,开口逼问。
两人愤怒而冰冷的眼神交汇在一起,那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张奕欣讥讽地转过头,瞪回去,毫不示弱,“张萱卿死的消息,就是邢思尧告诉我的,她让我来找你,商量葬礼的事儿。”那瘦削的脸上,本该温润地笑着的嘴角此刻却是某种令人鄙夷的小人得志,“但是我没钱,你也没钱。所以令妹在哪儿,哎唷,我突然又给忘了。”
“忘了?”邢颐松挑起声线,似武生上台开唱之前的提气,让人心胆生寒。
“是啊,真太不巧——”
啪!
邢颐松出手之快让人无法看清。而一旁吓得噤声的花永年只瞧见下一秒张奕欣旁边的木门已经裂出触目惊心的缝隙。
花永年手里那凤冠当啷一声掉回桌上。
“好!”这一声的架势像极了戏台之下座儿们满意的赞叹,“打得好。您为什么不直接招呼到我的脸上来呢。”张奕欣直直抬眼瞧向面前的男人。“如果这就是您求人的态度——”
邢颐松喘着气打断他,放下了手,目光从张奕欣的颊上扫过,他温润的眼里却是闪过不易觉察的淡淡后悔,“张奕欣,你听好了,你要钱,我给你,你带我去找我妹妹,”他一字一顿地说,发狠一般,温和如他从不曾如此失态的,只因触及他的血亲而无法克制。然而那气段却也不失,字字有节有奏,“去找那个被你娘抛弃了的女儿。难为你还记得我找了她八年。”
张奕欣愣了一下。一瞬间他闪躲了一下邢颐松的目光。
年幼时不断在心中滋生的阴暗藤蔓又开始簌簌地攀爬,盖过心室,封闭光明。
“好。”张奕欣讷讷应下来,他张了口,突然开始叙述,有些破碎:“我娘现下就在北平,从哈尔滨逃回来的,她男人早死了,她命里克男人,哈尔滨闹鬼子把她一个家都闹没了,没法了,逃回北平途中还受了伤,被鬼子的子弹咬了一口。在北平邢思尧照顾了她两天人就死了,之后令妹找到了我——”
“谎话连篇。”邢颐松退后一步打断他,目光有些涣散然而迅速地恢复了镇定,“思尧绝对不在北平。否则这么多年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不来找她的亲哥哥而去找你?”他反问。
“对啊,她为什么不来找你呢?”张奕欣平静而迫人地反问。“仔细琢磨琢磨。”
邢颐松一下子哑然。怔怔地。
“还有,照您这么说,我也算她亲哥哥。”张奕欣淡然地补充废话。
邢颐松转身,不再看向张奕欣,“我肯定会找着她的,如果一切真像你这个——”找不到形容词而停顿。
“——真像我这个卑鄙小人所说的那样。”张奕欣浅笑着帮他说完,带点示威的意味。
邢颐松不语,疲惫地退后几步,抚了抚额头,往后靠在桌沿。
“但是你找不到她,绝对。”张奕欣决绝地说。“八年了,早该找到了,但是你没有。”
一语中的。邢颐松猛地将目光射向他,喉头动了几下。似在压抑着怒火。
片刻。
“带我去。你带我去。”邢颐松几乎是有些痛苦地说出,因为他现在的语气真真切切的谦和下来,真真切切的求人的态度。
“命令谁啊。”张奕欣懒懒地靠着身后的门,他现在占尽上风。“我说,大名鼎鼎的角儿邢老板,求人都不知道加‘请’字么?”
花永年攥紧了拳头。
“请你,带我去找思尧,邢某不胜感激。”邢颐松终于说。虽面色铁青,然态度诚恳。
“行啊,”张奕欣突然笑了,这是他进来之后第一次笑,然而这笑里丝毫情感也无,却不得不否认这男人笑的时候要比苦着脸好看许多,“但是。”他的笑容全收,语气冷淡,“您得先葬了张萱卿,不然,唉,保不齐到了儿您变了卦,您说……我不是亏得慌么。”拖腔拖调地说。
“你欺人太甚。”刚刚一直像被缝了嘴的花永年,几乎是喃喃地,终于出了声。并且是咬牙切齿地冲着张奕欣。
“哎您这话有意思,谁欺谁哪现在?……噢,我当这是谁呐,”张奕欣走近几步,仔细地打量起花永年上了妆的漂亮的脸,“这不是——”
“你离阿年远点。”邢颐松一步过来不着痕迹推开了张奕欣,力道不大但于他来说有些粗鲁。
“邢颐松的娘娘腔师弟,”张奕欣尽管被推得一个踉跄,仍然戏谑地继续挑衅,“还成天拽着你师哥衣角儿不放哪现在?”他说。
花永年愣了一下,料不到面前这男人的矛头竟然突然就转向了自己,稳了心神打定主意不生气,反击,“是。当然。跟着师哥怎么着都行,不像你,背弃亲人、没有依靠、居无定所、四处流浪,靠威胁利用你的亲人度日,你根本一无所有——”花永年启口,清朗的声音。
花永年还待再说,邢颐松将左手搭上他的肩膀,压了压,示意别再说。
张奕欣却给说得满脸得色,“了不得嘿您——”
“……你一无所有,才这样卑鄙。”但花永年拼命地将表情弄得凶狠,还是把话说完。
“我卑鄙我卑鄙,”张奕欣撑不住笑出来,“花老板,您教训完了还请边儿上歇着去,您师哥跟我还有正事儿要谈,没时间陪您斗嘴皮子玩儿。”
邢颐松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了张奕欣关于葬了张萱卿的请求。
“那我走了。我希望明儿来这儿的时候,你能备好钱。或者更好一点,你能够跟我一起,”张奕欣顿了顿,因为他似乎不怎么用“一起”这样的词,“葬了咱们娘。”他说完就觉得有些别扭,因为他更是从来都不会用“咱们”这样的词。而这也是今日他唯一一次正式提出,张萱卿是他们三人共同的娘这个原本模糊实则清晰的概念。
“嗯。”邢颐松不置可否。“回见。”这话冷漠又自然。
张奕欣不再应答,只走过去推开门,微微撩起长衫前襟,跨步出门。
戏台上咿咿呀呀,京胡声或激越或凄婉或诉说。《连城璧》正在台上演得热火朝天。不时的叫好声,此起彼伏。
张奕欣仰头看着铅色的天空。
戏台之上悲欢离合,蔺相如捧璧慷慨陈词。这周围热闹得全然不似人间了。
他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走进了那北平节气小雪之时的寒风之中。迅速地淹没于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