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东行》枯米

3、第三章

　　妖气是从南边传过来的，很重，孟子弦隐约记得下人们跟他提过南边是县太爷的卧室。
　　所以这就是县令请道士回家的原因？有妖物作乱？孟子弦困惑了。
　　就说今天那似醉非醉的老叟，还有这一屋子道士，有几个身上都泛着仙气了，怎么可能会让一只妖怪在眼皮子底下作威作福还无动于衷？
　　看来必有隐情。

　　孟子弦隐藏了气息顺着妖气的来源往县令卧房走，居然比摸瞎要快上好几倍。
　　好容易来到妖气最重的地方，县太爷的卧房房门大开，妖气从里面源源不断的不断传出。
　　孟子弦不慌不忙地在门口设下了一个小符阵，然后躲在一边。等门内那一抹白影飘出，顿时就被困在其中无法自拔。
　　孟子弦手里耍着桃木剑慢条斯理地从角落里走出来，先花了好半天摸到厨房，找了盏油灯再回到那处，用油灯一照，嘿，居然是个娃娃。
　　怎么他这趟出来跟这些小妖怪都很有缘呢？
　　孟子弦感叹，问：“你是什么精怪？”
　　只到他膝盖附近的小妖精恨恨地瞪他一眼，扭过头一声不吭。
　　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孟子弦凑过去在它身上仔仔细细地闻上一通，嗯，这个味儿……“你是鹿精吧？”
　　小鹿精惊讶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猜得呗~”孟子弦哈哈一笑，“说吧，上这儿做什么来了？”
　　小鹿精咬着牙，恶狠狠道：“杀人！”
　　“哟，口气不小，可惜我怎么就看不到你身上有什么血光呢？”孟子弦毫不留情地戳穿它的谎言，这只小妖怪八成连生肉都没吃过，身上精气纯的很，所以连带着妖气也增强了——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遇上了什么大妖怪，结果居然只是个不懂得遮掩的黄毛小子。
　　“你……”
　　“你要是想害人，那这县令早就没命了，”这一屋子道士也不会放着你不管，“老实告诉我，你上这儿来做什么？你不说我可就自己进去看啦……”说完作势就要往县太爷屋里走。
　　“不许进去！”小鹿精气急败坏地大叫。
　　“那你就告诉我呗。”孟子弦收回了脚。
　　“我……我……”小鹿精支支吾吾，就是不愿再透露半个字。
　　“唉，既然你不愿说，那我也就不问了。”孟子弦自觉无趣，揭开了符纸，“念在你没沾过血腥挺难得的，我就不把你怎么样了，只是这县衙，你最好是不要再来了。”
　　小鹿精松开了筋骨，一溜烟跃上屋顶，回过头来冲着孟子弦一吐舌头：“你管我！我还会再来的！”说完消失了踪迹。
　　“哈——”孟子弦望着它的背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大半夜的又不是多大点事，闹腾个什么劲儿啊，睡觉！

　　第二天一早，大伙儿挤在一张桌子上吃着热腾腾的早点。徐清风走过来一把勾住孟子弦的脖子，“小孟啊，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哈？”
　　“昨天晚上你做的事我们都看见了，太帅了！”徐清风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虽然一早就知道有人在旁边看了整场，却不想竟是这个活宝……等等。‘我们’？
　　“徐兄，昨日之事，除了你我二人，应该没有人知道了吧？”
　　“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呀~”
　　“……”
　　“嘻嘻，”徐清风勾着他的脖子，笑得贼兮兮，“想知道那小妖怪在县太爷房里做了什么吗？”孟子弦拿眼斜他，“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不由分说就把孟子弦拽离了餐桌。

　　要说孟子弦一点儿也不好奇这座县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是不可能的。
　　可大早上的不让人好好吃饭那就让他有些微词了。
　　今天供应的早饭可是肉包呢。
　　孟子弦想，要不他委婉的跟徐清风提一下让他拿两个肉包子再走？
　　可惜徐道长没给他机会，转眼之间就被带到了县令卧房的门口。
　　孟子弦暗道，好快的脚程！
　　县令门口种了一棵芭蕉，徐清风抓了一片芭蕉叶挡在他们面前，低声道：“好戏快要开场了。”
　　孟子弦有预感，这‘好戏’绝对不含褒义。
　　果然，等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屋内传来一声女人惊恐的尖叫——“啊——！”
　　孟子弦默默捂住耳朵。

　　“来人啊！快来人啊！啊——”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孟子弦问。
　　“嘻嘻，过去看看。”徐清风眨眨眼，带着孟子弦冲过去一脚踹开房门，“刘大人，怎么了？”
　　“道长！道长！”那头发花白满脸惊恐的瘦小老人像是见了救星似地扑上来死死拽住徐清风的衣摆，“道长，你看，我房里又闹鬼了！”
　　“我来看看。”徐清风神色严谨地把衣摆从县令手中夺回来，走过去把床帐掀开，孟子弦从间隙里看到一个浑身光裸的女人打着哆嗦惨白着脸蜷在那里。
　　孟子弦乍舌，这县令老的都能做人家的爷爷了。
　　徐清风不动声色地查看完毕，放下床帐来到县令面前，“大人，恐怕又要做一场法事了。”
　　县太爷连忙说：“做做做，赶紧做，道长有什么需要的，我即刻派人去准备。”
　　徐清风拱手一笑：“跟先前一样就可以了，小道要连同其他道友一起设坛，先行一步。大人待会后院见。”说着拉起孟子弦的手踏出房门。

　　从县太爷的卧房里出来，徐清风立刻就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满脸兴奋地往大厅跑。
　　“各位道友，又要开始做法啦！”
　　道士们闻言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像是早就有准备般地掏出各自的吃饭家伙——木剑、拂尘、各种法器。
　　似乎对这种事熟门熟路，不过既然是道士，法事什么的自然应该拿手。
　　但……对付昨天晚上的那只小妖怪，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吗？

　　孟子弦还在困惑，一群人已经利索地把法坛设好了。
　　看着这用几块石头，几张符纸，还有几根竹竿搭成的‘法坛’，孟子弦选择沉默。
　　徐清风笑嘻嘻地跑过来：“小孟，怎么不来帮忙？”
　　“在下身体有些不适，恐怕不能跟各位道友一起开坛做法。”孟子弦面不改色地撒谎。
　　“那小孟就去休息吧，我们来就好。”徐清风贴心地拍拍他的肩膀，小跑着跟那些装模作样的道士们凑一块儿去了。

　　孟子弦见这儿没他什么事了，就溜去厨房找东西吃。
　　走着走着，忽然又闻到一股妖气。
　　这县衙到底怎么回事？孟子弦往嘴里塞了个肉包子，满嘴流油地往妖气四溢的地方走。结果居然遇上了熟人。不，熟妖。

　　“怎么又是你这个臭道士！”
　　“非也非也，在下可不臭。”孟子弦好笑地看着这只炸了毛的猫妖。
　　“哼！”
　　“相逢不如偶遇。小猫妖，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跟道士说话！”
　　“……”孟子弦看了看天，烈日当头，但他并不确定那黑衣鬼在不在此，因为上一次他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就没闻到一丝鬼气。
　　真是一只古怪的鬼。
　　“小猫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来这儿应该是跟一只鹿精有关？”孟子弦咬着肉包子，漫不经心道。
　　“……哼！”就不鸟你！
　　“小猫妖，我劝你最好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你进这县衙的时候难道没发觉这儿到处都是道士吗？”
　　“那些道士一个个都是草包，都半年了也没抓住小鹿，有什么可怕的……”糟糕！小猫妖一把捂住嘴，说漏了。
　　孟子弦了然一笑，果然跟那鹿精有关。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孟子弦从袖子里拿出一道符来，趁着猫妖没反应过来一把贴上它的脑门。“那个法坛虽说只是做做样子，但也有一定的功效，你那鹿精朋友精气淳厚，又没犯过杀戒，所以才能逃过一劫。至于你么……”他拍拍它的脸，“小子，吃过多少条活鱼啦？”
　　“你对我做了什么！”小猫妖恼羞成怒地看着他，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放心吧，只是帮你把妖气隐藏起来罢了，当心别被待会儿的阵仗烧死。”

　　看了那么久，总算是把事情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孟子弦拖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迎面而来一阵阴风，他晃了下神，面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又见面了。”孟子弦笑眯眯地打着招呼。
　　黑衣鬼看了一眼猫妖身上的符纸，似是明白了什么，脸色缓了缓，“多谢道长。”
　　“不谢不谢，”孟子弦摆摆手，和和气气的样子，“只是我跟鬼兄都第二次见面了，不知如何称呼你呢？”
　　黑衣鬼沉默片刻，微微一点头，“苗业。”
　　姓苗？孟子弦听着好像快要想起什么，一转眼就被小猫妖的龇哇乱叫给打断了。
　　“你个臭道士！快把我放开，我要去找小鹿！”
　　“别白费力气了，”孟子弦说，“那些道士不会把你的朋友怎么样的。我现在倒是很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苗兄可以将这事情原委告知在下吗？”

　　苗业垂下眼珠，将手放在猫妖头上，声音柔和：“猫儿，这符贴着对你有好处。”
　　小猫妖终于不闹腾了，不甘心地瞪着孟子弦。
　　苗业安抚地摸摸它的头，便抬头对孟子弦娓娓道来：“道长猜得不错，这半年来在肜阳县衙内胡作非为的，正是我山上的鹿精。它的本体乃是一头梅花鹿，只因家中父兄皆被这刘县令给猎伤过，一时难消其愤，便跑过来在这县衙内捣乱一通，并未伤及人性命，只是在那县官的床上扔些幻化成死蛇死鼠的石块罢了。”

　　孟子弦听了莞尔，“难怪呢。”难怪这一大帮子道士都爱答不理的，难怪那县太爷早上会叫唤成那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往床上扔血淋淋的动物尸首，整整半年，是个人都受不了。

　　苗业又说：“这肜阳县令平日里就爱欺压百姓，鱼肉乡里，他的独子更是在镇子上作奸犯科无恶不作。正因如此，我也就由着小鹿教训他们，并且告诫它杀孽不可犯，所以这里的道士们全都未曾干涉。”

　　孟子弦点着头，继续问：“既然那些道士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那你们这趟又为何而来？”

　　“实不相瞒，这肜阳县近日来了一位并不显山露水的道人，已经收了好几个我山里的鬼怪，那些孩子大都没有恶意，却被他打得魂飞魄散，连个原型都不留。现在这肜阳县内的精怪们都已经躲到深山里去了，只剩下小鹿……”

　　魂飞魄散不留原型？孟子弦暗暗吃惊，此人出手如今狠辣，绝非善类。
　　既然事态已到这等地步，那他也不能坐视不理。“苗兄，若不嫌弃的话让我帮忙一同找那鹿精可好？”
　　猫妖一听就炸毛了，“老大！不能答应他！”
　　“那就有劳道长了。”
　　“老大！！！”
　　“这么紧张做什么。放心吧，小猫儿，”孟子弦俯下身摸了摸猫妖那柔软的毛发，真舒坦，“我又不会把你家老大给吃了。”
　　“你敢！！！”
　　孟子弦悻悻然收回了手，这猫妖看他的表情倒像是它要吃了他。

　　今日更新完毕，遁走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