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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九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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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杨林中空地上率军安营休憩的禹靖央听闻爆炸之声,立时站了起来。
慕容槐序、孙景风和白了翁也迅速也望向声音传来之处,已经隐隐可以看到赤红的火光。
“主公!有埋伏!!!”有骑兵从大火之中逃出,赶忙回来报信:“有埋伏!!!”
骑兵下马,跪在禹靖央身前,他身上有模糊的血肉,有的是他自己被烈火灼伤的肌理,有的则是伏火蛹中那些同胞的身体碎片。
“主公!林外有弓箭兵,用火箭射向伏火蛹……我们……我们败了。”骑兵声音哽咽。
“伏火蛹可有幸存,掘子军死伤多少?”禹靖央目光如刀。
“掘子军死伤大半,伏火蛹……无人……无人生还。”
禹靖央咬了牙,眼角因愤怒而有了颤动。
“火药成分调查了吗?”慕容槐序问。
“启禀将军,硫磺和白磷。”
众将士闻言心下皆是一沉,孙景风率先说出了众人的忧虑:“白磷易燃,胡杨林的火势怕是不好控制,主公,如今之计……”
“唯有一条。”慕容槐序难得的没有反驳孙景风:“改道长蛇隘。但长蛇隘巨石林立,易守难攻,荻国在其中一定设有埋伏。阿勒风设伏火蛹陷阱的目的,不只是要用这百十伏火蛹伏击我们,也不只是也要用俘虏的性命乱我军心,而是想把我们逼入长蛇隘。他想在长蛇隘中围剿我们。”
“那我们更不能中计。”孙景风道:“如今,怕是先锋突袭这条路很难走通了,主公,不如退回中路,再行谋划。”
禹靖央则望向前方,火光更近了一些,也可看到烟雾来袭,在烟雾之后,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张红白异瞳的诡谲的脸。
“主公!”孙景风有些急了:“回去吧。回中路,咱们照样能赢。”
“但是死伤会很多。”禹靖央沉声回答:“如果退回中路,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步兵大军上,让他们同极北的荻国王军殊死一搏,那未来将是一场又一场的鏖战。即便赢了,我们的兄弟之中,也将会有许多要永远留在这苦寒之地上。”
“可不退又能如何呢?长蛇隘太危险了!主公万金之躯,绝不可走此险境啊!”孙景风急得几欲落泪。
禹靖央神色却平静得出奇:“所以……如若孤,非要走这胡杨林呢?”
“您说什么?”孙景风惊异。
“主公的意思是?”白了翁也有些不明白。
“胡杨林伏火蛹被弓箭兵射中引爆,大火蔓延,我军死伤惨重。按照常规思路,退回中路是最安全的。可阿勒风赌的是孤不会甘心这般放弃,所以他笃定孤必走长蛇隘,长蛇隘中也必定会有他们的精锐。我们无论是中路进军,抑或长蛇隘突袭,他们都有充分准备。但他们不会料到,我们死守胡杨林这条道。胡杨林的防备,才是他们最松懈之处。”禹靖央分析道。
“可前方大火,咱们如何通过?”道理孙景风都懂,但他就是想不明白:“即便躲过了大火,还有烟雾。浓烟之下,也是要死人的。”
禹靖央尚未回答,后勤兵的头儿林五就跑了过来:“孙将军不必担心!”
禹靖央看他一眼。
林五如实答道:“临出发的时候,贵妃娘娘去我们后勤兵营里,给我们准备了好些口罩,非让我们带着。说是草原上没啥花木,尘土飞扬的,口罩能防尘。而且打仗难免有死伤,死伤多了容易生疫病,口罩也能防病。当时卑职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将它们带上,如今想来,真是庆幸。除了口罩,咱们还有几桶水,把口罩泡一泡戴上,既防火又防烟。至于不在了的兄弟,他们多出来的口罩,就给战马戴上。这白磷和硫磺虽厉害,但要烧也是烧胡杨树,树中间的沙地烧不着,咱们把衣裳弄湿,把马的鬃毛上也刷上层水,穿过胡杨林,理论上不成问题。”
禹靖央听闻此言,脑海中浮现那个小小女子的身影,面色终于和缓一些。
慕容槐序也松了口气:“真不愧是我们小眉啊。”
话音一落,禹靖央和白了翁都瞪他一眼。
“既如此,便抓紧准备,两刻之后,咱们出发。”禹靖央下了命令。
林五带头开始准备,慕容槐序却跪了下来:“主公。”
“你闭嘴!”禹靖央知道慕容槐序要说什么。
慕容槐序笑了笑,却丝毫没有闭嘴的意思:“臣请旨,率精锐骑兵,攻克长蛇隘。”
“孤方才的分析,你没听进去吗?”
“听进去了,正因为听进去了,才非走长蛇隘不可。”慕容槐序坚定道:“阿勒风想逼咱们走长蛇隘,必然时时注意长蛇隘的动向。只有咱们真的走了,胡杨林处的戒备才能降到最低。这样咱们的赢面才能达到最大。主公,为了国战之胜利,为了已故的同胞英灵,为了中原大地日后的太平,还请主公,允臣此请!”
“卑职愿随将军共赴长蛇隘!”还未等禹靖央回答,便有士兵也跑来跪下。
“卑职愿意追随将军!”
“卑职愿意追随将军!”
“……”
跪地的士兵愈来愈多。
禹靖央见慕容槐序去意义绝,挣扎之下,开口说道:“孤在胡杨林外,等驰疆将军凯旋。”
“微臣定不辱命!”慕容槐序笑着起身,点了一队将士的编号,也做起了出发准备。
临行前,慕容槐序站在禹靖央身侧:“我倒要看看,荻国的精锐,能有多精锐。老子行走江湖十数年,还不知道输之一字是个什么滋味。”
禹靖央则望着奔袭千里依旧意气风发的将士们,对慕容槐序说道:“将他们好好带回来。”
“我会竭尽全力。”慕容槐序承诺道:“让他们加官进爵,阖家团圆,好好享一享明君治下,海晏河清的福气。”
说完,慕容槐序跃上坐骑破阵马,又回首对孙景风和白了翁说道:“保护好主公,若咱们主公少了一撮头发一块肉,本将军回来,绝不轻饶你们。”
孙景风和白了翁明白慕容槐序此去千难万险,此时也不再和他斗嘴,只恭恭敬敬行了军中礼:“是!将军!”
慕容槐序离开后,林五也已经开始分发浸湿的口罩,一切准备就绪,禹靖央吹了声口哨,照夜马闻声而来。
禹靖央将它的口鼻也捂起来,照夜起初有些不适应,甩了甩脑袋,禹靖央安抚他几下,他便也温顺起来。
此刻夕阳西下,可因为林中火势,仍是天光大盛。
禹靖央跃身上马,众将士也纷纷跃上坐骑。
“今夜,乃是决胜之夜。”禹靖央道:“今夜过后,若吾等战胜,则茫茫草原,皆是王土。诸将,可有信心?”
“有!!!”
“既如此,还等什么呢?!”
说罢,禹靖央一声令下,众将士皆朝火海深处奔去。
……
正如众人所料,胡杨林火势虽猛,但树木之间的沙地并未被火焰侵蚀,仍可行走。只是烟雾浓烈,若不是贺展眉预先备好的口罩,众人怕是要呛死当场。
随着队伍的行进,地面上逐渐有未烧完的人骨映入眼帘,有的是伏火蛹中的俘虏,有的是丧命于此的掘子军和重骑兵。
人骨愈发密集,证明他们距离荻国布防处已经不远。
“列雁行阵!!!”孙景风一声令下,奔腾中的骑兵队伍的走行开始变化。
雁行阵是一种专门针对于弓箭兵的骑兵阵法。
中路做身,两侧做翼。由身穿重型护甲、持着盾牌的骑兵做雁首和雁翅,作为主攻力量的轻骑兵在雁首之后做雁颈和雁身。
弓箭兵只可远攻,只要闯进敌军内部,他们的弓箭兵便不再有威胁,雁行阵可自由裂解,重骑兵轻骑兵几人一组,化作小型雁阵同敌方作战。
在此阵法之下,禹靖央一行果然躲过了敌军的弩箭攻击,朝他们在胡杨林外的驻军营地一路奔去。
然而令禹靖央意外的是,他没有看到枕戈待旦的荻国兵士,只看到一个拿着火把的荻国将领,以及他脚边,躺着的一些影影绰绰的……尸体。
事出反常,禹靖央抬一抬手,队伍慢了下来。
孙景风迅速策马护到禹靖央身前:“来者何人!!!”
“荻国领刀大吏,托赫!”来者报上姓名。
“托赫……”孙景风默念道,片刻便知道了他是谁:“幽兰村!!!”
“不错!”托赫扬声道:“凭借幽兰村屠村之功,托赫跃升荻国王帐领刀大吏,列九吏之六。”
“你好大的胆子!!!”孙景风双目猩红:“今日我定将你千刀万剐,以慰我幽兰村百姓在天之灵!”
说完便拔出佩剑,想要跟对方单挑,谁知下一刻,手执火炬的托赫便单膝跪了下去。
禹靖央看一眼孙景风,示意他退下。
孙景风忍着怒气,让出一个身位,禹靖央终于看清了托赫的脸。
“托赫将军,你为国之将帅,应当知道,今日这一跪,你不只会丢掉性命,还会丢掉所有的尊严与荣光,会成为我天朔王军铁蹄之下最卑微肮脏之尘土。”
“不错。”托赫答道:“今日之后,托赫必坠入阿鼻地狱,再无故国可以,再无神明可信,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呢?你要什么?”
托赫抬头,看着月光与火光之下,这个正值盛年的中原君王,开口道:“我要找您换一样东西?”
“哦?你的筹码是什么?”禹靖央的嘴角噙着冷笑:“你的命?你的命可不值钱。”
“胡杨林中荻国驻军五百,七成被我下毒致死,三成丧命于我刀下。”
禹靖央瞥一眼托赫身后的尸海:“他们的命?分量也未见得够。”
托赫从胸口的衣衫中掏出一张牛皮:“再往北二十里,胡杨林出口和长蛇隘出口一线,是阿勒风亲自率领的三千驻军。他会在那里截杀你们。而在他们身后,是荻国十万铁骑。他们早已严阵以待,要同你们勉力一搏。我手上,是这两处的布阵图。”
众将士闻言心中皆是一震,若托赫说的是真的,那此战,天朔的胜算便能大上许多。
“我们凭什么信你?!”孙景风出言质问。
托赫苦笑:“魏公说,天朔的王,是天底下说话最为算话的王。我信魏公。至于诸位凭什么信我,便凭我以叛国为筹码,只为朝你们讨一样东西吧。”
片刻过后,禹靖央的声音自上而下传入托赫的耳朵里:“你要什么?”
“我要我家人,世代平安。”托赫郑重说道。
禹靖央没有回答,托赫便俯下/身子,将布防图放到离禹靖央他们近一些的位置,继而便用火把点燃了自己的衣角。
火焰很快窜遍了托赫的全身。
托赫忍着剧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杀戮之罪,焚身以偿,还望陛下,护我……家人。”
就在他意识将尽的最后一刻,似乎看见禹靖央终于冲他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