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莺》衣上云

1、序

　　望了一天的云，傍晚，阿鸠对小昭说：“你曾见得我爷爷长什么样？”
　　丁零哐啷扔过来一把铁锹，小昭说：“拿这个，用力点，你很快就能看见你爷爷。”
　　阿鸠嗔道：“小昭你真粗鲁。”
　　小昭笑道：“仗义都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粗鲁有粗鲁的好处，你还嫌弃，这狗屁东西你倒来挖挖看！”
　　此处正是一间牢房，四壁徒墙。墙角堆着些灰落落的干草，此时却被挪到一边，那空出的地面上，青砖石已被翘起两块，阿鸠望过去，一条黑洞洞的坑道赫然现于眼前。
　　阿鸠吐吐舌头告饶：“好人昭，你快挖吧，过了五更天就有查房的要过来，到时看见这半深不浅的地道，你我都少不了一顿鞭子。”
　　小昭道：“挨鞭子的必然是我，即使那些人恨急了要打你，我也会变着法子叫那鞭子自己长了眼睛跑到我的身上。”
　　阿鸠淡笑道：“小昭你哄我呢。”
　　小昭把铁锹往地上一掼，两三步跨过去揪住他的衣领：“你到底有没有心肺！我对你如何你佯装不知，我代你受罪，你不闻不问。我若哪天为你死了，是不是也不过路边一杯黄土？”
　　阿鸠被按住肩头摇的金星乱窜：“薛子昭你这个疯子！放开我！”
　　小昭推开一步松了手，苍白了一张俊脸：“你说，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为了你快要死了，你肯不肯来救我？”
　　阿鸠叹气道：“小昭，我们不会有事的。”，小昭却似没听见一般：“你倒是说呀！”
　　阿鸠顿时沉了脸：“死不死活不活的有什么意思？你若贪恋我这副身子，就一早拿了去。你又不肯，推搡什么真心与共。什么真心假心！我是个婊子，你要便上不上就别来痴缠。”一席话倒说的自己泪流满面。
　　小昭揽了他到胸前叹道：“我不问便是了，何必这样作践自己，也作践我一颗心。”
　　阿鸠倒在他的胸口道：“我不过秦楼楚馆里的一个小官，不干不净，你却来说什么真不真心，不是来耻笑我的倒是存的什么心？”
　　小昭忙道：“我从未看轻过你。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我知你从小被卖入青楼，那是身不由己的。我若这点都看不明白，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你的一片真心？你过往受的苦，我比你自己更心疼百倍。疼着疼着，就想一辈子疼着你了。”
　　阿鸠听到此处，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像要把多年来郁结在心头的埋怨和委屈一并哭的干干净净。
　　小昭拍着他的背哄道：“是我糊涂了，原不该来逼你的。你从小吃苦，哭笑都不由己，此间心结也不是说解就能结的。你只答应今后都让我来疼你罢。”
　　于此，阿鸠已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俯在小昭的胸前，把他的衣襟淋湿了一大片。哭了半晌，终于忆起正事来，忙把小昭一推道：“你还挖不挖，待会被人发现了，还不把你我都埋了。”
　　小昭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见他两颊飞红一片真要恼了，才依依不舍的转过身去扶起铁锹。此刻心甜如甘贻，愈发的卖力起来。
　　约莫四更天时，地道里传来一声：“成了！”，阿鸠连忙探过去，见小昭正灰头土脸的从地道里伸出脑袋，朝阿鸠欣喜道：“果然不错，这牢房沿河而建，向下不过一丈有余便临着水了。”
　　阿鸠合什道：“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小昭笑道：“别叨念些个有的没有的了，快快下来罢。”
　　阿鸠跳下来，那地道临时挖凿，只容一人猫腰前行。小昭在前面带路，阿鸠紧随其后。不一会小昭向后抛来一段腰带说：“抓紧了它，水很凉，咬牙一下就过去了。”
　　阿鸠刚恩了一声，只觉被系在腰间的绳带一拽，倒头跌出洞外，扑通一声落入刺骨的河水中。
　　月过中天，漆黑的河面上一片碎光闪烁，如银似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