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四时歌》月山澈

18、风雨同舟

　　基于扎实的基本功，我单手骑自行车稳得连宋曲源也无法否认，只一个劲让我不要太得意忘形，乐极生悲。

　　“你也跟老庄学的满嘴之乎者也了？”

　　“老庄是谁？”

　　“庄乾玉！就是那个大脑袋大屁股！笑起来傻子一样的老庄，算是我的朋友了。”

　　“哦。”

　　“我还要说你的那个同桌，平时话很多吧？”

　　“非常多！”

　　“哈哈哈！他一直就这样！从小就话多惹人烦！”

　　“你们同村？”

　　“不是，一个小学的，其实呐，他比我高一级的，后来我跳了一级，所以就同级了。呐！前边那个村子就是他家了，两层小洋楼那个！每次上学路过都喊他两嗓子，每次都是他妈扯着嗓子回答我，我问他在干什么，她说是在睡觉。哈哈，反正天天就是睡觉。”

　　“跳级？听起来很厉害的嘛。”

　　“厉害啥？不过就是我一个远房表姑操弄的，我是没有那个意思的，原来的同学都变成了学弟了，一起玩了五六年，最后反而不能一起上学了，想起来也没多大意思。”

　　“你为什么不拒绝？”

　　“拒绝是不可能的！我奶奶也是这个意思，她的话那就是圣旨，不可不听。”

　　我和宋曲源并肩骑行，边赶路边聊，出发没十多分钟，夜风渐起，水泥路两旁的杨树经过一个寒冬的洗礼，依旧孤零零光秃秃，只是在这初春的夜幕里也难耐含苞待放的春意，枝枝丫丫缠着微风，搅的月光一片稀碎，星尘一样洒将下来，落在身上斑斑驳驳，好比走马灯皮影戏一般，明暗交替，在经地面上还没来得及的小水坑的倒影，我和宋曲源两个人倒不像是在赶夜路，而像是在演着上个世纪的黑白电影一样，只有我和他两个主人公，前方的路，幽暗又清晰，昏沉又明澈，别无所求，只求有一个圆满的大结局，以免辜负了这大好的夜景。

　　“你跟奶奶一起住吗？你家里其他人呢？”

　　宋曲源一撩头发，学我一样单手扶把，结果一阵蛇形走位，车头直朝看不见的地方乱窜，把他吓了一跳，也把我吓得半死，汗都出来了，下意识伸手去扶他，结果自己的车也失去了平衡，慌乱之中，我动了动左手，结果还没抬起来两公分，已经疼的我说不出话来了，抬头要看他要摔倒，我也顾不了那么多，抓住他的车把往回一拽，自己直往另一旁倒过去，情急之下，我从车上跳下来，结果没有站稳，摔了个狗啃泥，万幸的是左手被我有意识护住没有伤上加伤，只是姿态不甚美观，有损我舍己救人的形象。

　　“哈哈哈！别老是想着学我！出事了不是？”

　　尽管浑身上下都疼，不少地方还都是泥，可我看着宋曲源手忙脚乱的下车叉车，一路小跑朝我跑过来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没事吧？没摔倒哪里吧？”宋曲源把我扶起来的时候，脸色都有点发青了，把我周身上下扫了不下三四遍，确定我确实没有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见我没心没肺的在这里狂笑，先是一愣，继而朝我胸口锤了一拳，跑开去扶我的车，“你想吓死我！”

　　“对不……哈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笑的。”

　　我傻子一样用仅剩的一只手拍打着身上的泥巴，走过去帮他扶车，毕竟我那二八大杠对他来说多少有些吃力了。

　　“还没有车高呢！我来吧。”

　　“你才没有车高呢！我偏要自己来！你给我站住！”

　　“哈哈哈！好！我不过去，你小心一点！别磕到了我还得反过来送你回家！”

　　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以后，宋曲源成功把自行车扶了起来，只是身上多了好几处黑影，借着月色倒是能看出全都是泥巴，可惜了他这一身白色衣服了。

　　我有些过意不去，想给他拍打拍打，可一看自己黑漆漆的手，觉得还是不要再锦上添花的好，回头给他洗了便是了。

　　一番虚惊之后，我跟他推着车走了几十米，各自缓了缓，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快九点了。”

　　“嗯。”我对他点点头，起身上车，“回家再歇吧，我瞅着月亮越来越暗，风也越来越大，弄不好又要下雨，我们得抓紧了。”

　　也是我太过于乌鸦嘴，本来以为闷头赶路不会再出什么岔子，可眼看着刚进入我们村的耕地界限，再有个十几分钟就可以到家了，月亮终于完全消失了，黑云罩顶，又闷又沉，风也大到必须得让我躬着身子才能艰难前行。

　　我俩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脱缰的野马一般只闷头往前蹬，两条大腿发酸也不敢稍有懈怠，只可惜越努力越心酸，眼看胜利在望，连一点预告的雷声都没有，大雨倾盆而下，不是慢慢变大的那种，就是那种直接举着脸盆在头顶淋浴的那种。

　　雨衣虽然披在我身上，但实际上也没有起多大作用，反倒是大风劲吹，雨衣和我的衣服绞在一起，雨水顺着领子就往里灌，一灌就灌了个透心凉，鸡皮疙瘩立刻就起了一身，然后就是湿衣服和皮肤黏在一起的那种难受劲，恨不能让人脱光了衣服。

　　“张稼轩！你没什么事吧？”

　　雨声很大，依旧阻挡不住宋曲源略显凄厉的喊声，那种焦急好像我被土匪绑票了一样。

　　我使劲摇了摇头，把全身心的力气都集中在单掌车把的右手上，努力使座下的“小车”在这狂风骤雨中不至于失控，伴随着风雨越来越大，我拼命压低身体，整个上半身几乎贴在了车头上，两条大腿已经酸的失去了痛感，饶是这样，二八大杠依旧是被秋风扫落叶一般，时时刻刻准备弃我而去。

　　如此这般，都不知道到底骑了多长时间，直到路过村口大石桥，我彻底放弃了抵抗，咬着牙下了车，把车靠在栏杆上，用早已变形的右手抹了抹脸，又费力把雨衣扯下来，把书包一裹，开始推着车走。

　　“慢慢走吧，反正已经这个样子了！”

　　宋曲源也下了车，艰难的推着车走在我后边，看样子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万里长征的最后一步总是无比艰难，当我站在自家大门口的时候，鞋子已经灌满了水，每走一步路都有泥水往外冒。

　　“到家了！”我有气无力的对宋曲源说道，长舒了一口气，伸手去敲门。

　　“奶奶！开门啊！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