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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局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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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您做好决定了吗?”
女人身穿白色的实验服,站在操作台前,对躺在“容器”里的男人道。
男人一\丝\不\挂地躺在“容器”半满的液体里,这种液体成苔绿色,状态像一种凝滞半流动态的膏体,紧紧地包裹住男人浸泡其中的躯干,让男人板板正正地镶在“容器”之中,动弹不得。
男人只能转动他浅琥珀色的眼珠,同一旁的女人对视,漂亮的眼睛弯弯的,抿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女人为他的豁达叹了一口气:“你知道着意味着什么,进入这个系统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你也很可能是其中一个。”
“那又怎么样?他不是也进去了吗?”男人轻轻地道,像是要去赴一场早就说好了的“约会”。
女人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继续道:“这不一样的,他让我向他保证过,不能让你涉险。”
男人笑笑:“那你怎么违背了对他的诺言呢?”
女人无奈地道:“因为没办法了啊,这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陷入这个系统的人太多了,好多人都成了里面的‘傀儡’,这个实验室里的那些被密封的‘容器’,都是企图进去破坏掉系统、但没能成功的人,他们进入系统之前都和你一样,信心满满,但没有一个人能够准时回来。”
男人:“你又在劝我了是吗?”
女人摇摇头:“我没有在劝你,你知道的,我没有理由劝你,我甚至巴不得鼓励你。但是,我答应过他,要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想去,我一定不强迫你。”
男人笑容不减:“你能再告诉我一遍,那些没回来的人都怎么了吗?”
“好,我都详细和你再说一遍。”女人不知说过多少遍这个系统的功能,但是她一点也不厌烦这件繁琐枯燥的工作,甚至宁愿去说更多遍。
人的大脑对记忆的储存功能是有限的,不仅如此,提取记忆的能力也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并不能像从电脑中提取文件一样随叫随到。
所以她必须要说很多很多很多遍,让每一个进去“维护系统”的人都能对系统的运行规则深入骨髓,如此这般,才不会被系统的大数据侵蚀,才不会成为系统数据运算的“帮凶”。
最先体验这个系统的那批“观光者”已经成为了数据运算的“帮凶”了。
他们的肉\体被抛弃在现实世界,慢慢被细菌和霉菌腐蚀,归于黄土,但是意识却在数据中形成了一个虚拟的形态,继续“生活”着。
系统通过吞噬现实的人的意识、来造就的虚拟的形态越多,系统就会运行地越来越真实,后来进入系统的人就会越来越容易沉溺其中,不想也想不到要回到现实世界,最后默默地消亡于无声的数据运算之中。
系统搭建之初,它的建设者是想通过它为人类创造一个可以有无限可能的“第二世界”,在这里去尽情地释放自己在现实世界无处实现的“想象力”、“创造力”,准确的说,“欲望”。
但是,却最终事与愿违,甚至说,背道而驰。
因为欲望永无止尽,它不仅仅是人类最有蓬勃生命力的内核,也是人类最应该被限制住的潘多拉魔盒。
欲望不加限制,那必定使人成为欲望的奴隶,俯倒在欲望的脚下,留下谄媚的唾液,拉出作茧自缚的黏丝。
逃避现实,躲进量身定制的、虚假的数据中,去无休止的挥霍自己的“欲望”,这能得到什么?
只能得到一抔快乐的泡影,只能像人鱼公主一样,“亲手”毒哑了自己的理智。
“没有回来的那些人,很多都已经变成了数据本身,变成了电脑上的一串代码,永远回不来了。”女人道。
“那,后来进去维修的人呢?他们也回不来了?”男人问道。
“没有定论,他们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回来,但是我们没有在电脑里找到他们的数据。”女人道:“一种比较好的可能是,他们依旧在系统中艰苦地奋斗着;另一种比较悲观的可能是,这个系统已经自我更新出了某种清除代码,彻底清除了关于这些人的信息,将我们的英雄在它搭建的世界里,彻底的格式化了……”
男人:“那就是烈士了。”
“是啊。”女人又叹了一口气:“所以,你还要去吗?离这个系统远点,你或许能多看几次花开,能多享受几次阳光。但是,只要你深入其中,你就要做好周围赖以生存的世界会随时变成一串数字的可能。”
“因为,这个系统会影响你的记忆,它会让你经历不同的‘剧本’,让你的大脑误以为在里面生活过很长时间,进而让你忘掉现实生活的一点一滴,最后,你会完全地忘记,完全地以为自己是系统的一员。”
“我该怎么做。”男人道,眼神坚定始终没有动摇。
女人知道他去意已决,便没有再劝,道:“不管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谁,不管你在里面被赋予什么样的角色,你都要始终记得两点。”
男人:“什么?”
女人:“一,找到他们,那些可能还活着的‘维护者’们;二,这是下下之策,毁掉一切。”
男人目光一闪:“毁掉一切么?”
女人点头:“没错,这个系统目前已经被检测出有病毒的征兆了,它能够通过无线信号传播,进入人们日常使用的手机、电脑,进而来影响人们脑电波。极有可能通过这个途径,把人的意识栓进它的系统中圈养。为了避免最坏的结果发生,我们必须要从终端毁掉它。”
“好。”男人不再同女人进行友好的目光交流,而是选择注视前方:“开始吧,我准备好了。”
女人又提醒了一句:“系统里面已经乱成被猫挠炸了的毛线球了,已经不能通过显示出来的代码推测那些‘维修者’们捣鼓成什么样了,我猜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你要保护好自己。”
“好好,你好唠叨啊。”男人道。
女人抿了抿嘴:“对了,他还说,如果你最后决定好要进去了,要对你说这句话。”
“什么话。”
女人摁下了启动“容器”的开关,嗡的一声,苔绿色的液体在生长一般,慢慢爬上男人的身体,将他整个覆盖住。
女人:“他说,只要你来,他会在里面等你。”
苔绿色的液体彻底灌满了“容器”,被密封。
“再见啊。”
女人不知又说了多少遍。
—
正文
窦榆看着自家门口那个快一米九高的纸箱子,严重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昨天晚上,他吃播到了十点,又加上报复性熬夜刷剧,差不多凌晨两点才睡觉,今儿一大早,就被这个送货上门的快递吵醒了。
嗯……我没买什么东西吧……没买,那就是梦游了,窦榆想。
然后,他打了个哈欠,退后一步,要把大门关上。
“唉唉唉,先生,这是你的快递,麻烦签一下字。”快递小哥拉住外边的门把手道,把夹纸板塞外门缝里。
窦榆则往里回拉:“我没买这个,这不是我的快递。”
快递小哥加大手劲往外拉,几乎恳求地道:“哥哥,配送地址填得就是您家,如果不是您自己买的,就是别人买给您的,您家在六楼,电梯还在维修,我好不容易给您抬上来,您就签字吧,我还等着跑下一家呢!”
快递小哥跑一趟挺辛苦,窦榆无法,只好签了字。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窦榆搓了一把脸,清醒了一下。
小冰箱?床垫子?猫爬架??我最近也没接什么品牌方的推广啊?品牌方也不至于这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吧?
看它这么大一块,立在楼梯口,挺碍事的,窦榆尝试着推了一把,纹丝未动,又使劲踹了一脚,未动纹丝。
这么沉的嘛?!
窦榆来了劲儿头,撸起袖子,把箱子放倒在背上,连背带拖地好歹把它拖进了屋儿,啪叽一声,没拿稳,手一滑,箱子直挺挺地砸在了地上。
“哎呦,别给你摔坏了,带让我赔钱。”
窦榆蹲下拍了拍箱子壳,欲盖弥彰地安慰了它一把。
他跑到卧室拿出了快递刀。
先让我看看你是个什么宝贝吧。
外面的箱子包装得相当严实,黄色的胶带裹了一圈又一圈,窦榆费劲地划开,结果里面又是一个缠满黄色胶带的纸箱。
窦榆:“……”
这不会是几个箱子套娃,里面包着一堆石头的整蛊“玩具”吧。
好在,扒完三个纸箱子后,窦榆终于看见了最里面的盒子。
那是一个黑色的大木盒,上面刻着精细繁杂的芍药花纹还有一只不龙不蛟的黑色“长虫”,整个盒子周身散发着诡谲奇异的香气。
看着像个棺材。
窦榆:“……”
这要不是让我躺进去,就是里面有“东西”啊。
不会给我运过来了只“吸血鬼”吧?僵尸?粽子?
大清早的,要不要这么刺激?
窦榆心里莫名害怕,但是他好奇心也很重,他拉开了所有的窗帘,打开所有的灯,让室内足够“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放松。
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窦榆闭上眼,缓缓打开“棺木”。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什么腐尸和霉晦味,反倒是那股怪香更加浓烈了。
睁开眼,只见一个“人”,平躺在“棺材”里面。
那人长发如墨,丝滑地铺展,不是干尸的皱巴,而是玉人一般,精雕细琢的五官,一双带着鸦羽似长睫的眼睛静静阖着,皮肤白的吓人,手指交叉在腹部。
窦榆盯着那人死白但紧实的胸膛往下看去,突然发现,这“怪物”没穿衣服。
“嗙!!”窦榆猛地把“棺木”盖回去。
操!这不会是那啥怪癖用的“等身玩偶”吧,我在网上也没做这种倾向的事啊,什么鬼品牌方啊,让我一个纯情朴实的妙龄少男推广这个?
不对。
不会是我上个星期买的那个东西吧?
窦榆从睡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陶宝。
上个星期的一次直播唠嗑,一位粉丝谈起了网上有人花五分钱买非洲大象的事,说只要下单,卖家就会让大象从非洲徒步走过来。
妥妥的“智商税”,大象怎么能从非洲走到他家门口呢?
窦榆自感没趣地对这种恬不知耻的“骗钱行为”进行了一番声讨。
那时,评论区里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新秀粉丝”对他进行了反击。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大象不能从非洲走到你家,因为它是大象,没有方向感,那如果是“人”呢?人总能走到的吧?】
窦榆心想: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买个“人”回来,当我是“贩|卖人口”的人贩子啊?
但念在对新上榜粉丝的“关爱”,他还是问了一句:【愿闻其详(比心)。】
那人道,陶宝上,有一个卖书中角色的商品,只要花十块钱,买家可以从热门小说里,买他们喜欢的角色,每人有且只能买一个,下单后,那个“角色”就会从书里走出来,直到你家门口。
窦榆:“……………”
更离谱了好不好?
直接都不是“三次元”里存在的东西了。
“当时买的是哪本书里的角色来这……”窦榆喃喃道。
哦!是一本他高中时看过的be耽美小说,叫《冷血帝王和他的道法仙尊》
书中的男二是个绝世白莲花,是一座山上修绝情道的仙尊,有着悲悯天下的菩萨心性,乐善好施,永远在普渡众人,一次下山,他在一个险些被屠尽的村子里,救了流落在外的皇子男主,并收了他当徒弟。
那小皇子,见过人性险恶,心性有染,男二本以为经过自己一番教导,能让他重返正途,谁曾想,那小子竟起了非分之想,要娶仙尊为妻。
仙尊冰清玉洁,为了避嫌,将小皇子驱逐下山,小皇子则靠着几招山上学来的本事,杀到了皇城,当上了太子,他死性不改,金银玉帛一马车一马车的往山上送,全被仙尊照数返还。
男主还不死心,打算在登基大典上,以千里江山、万里红装为聘礼,迎仙尊下山。
谁曾想,几月没见的仙尊,突然性情大变,大批大批上山请愿的香客,被他斩于山上,血流成溪,蜿蜒而下,几家求愿的商贾大亨派出的信使也难逃一死,最终惨案积少成多,引起了公愤。
几家商贾大亨结交一众早就看仙尊不顺眼的江湖人士,杀上山去,登基大典的黄钟大吕敲响,仙尊因寡不敌众,死于乱刀之下。
听此噩耗的新皇当场抛下满宴皇亲国戚,捏着仙尊教给他的仙诀上了山,外加加急赶来的三千御林军,将一山的各方人士全数绞杀,一个不留。
新皇当朝后,立刻废了一切福利百姓的制度,各种酷刑律□□番上阵,折磨得天下民不聊生,誓要让全天下为仙尊陪葬。
仙尊的尸身则被皇帝用“巫药”保存了下来,一直静静地躺在他的寝宫,成了他唯一的死人皇后,皇帝也终身未再娶。
二十年后,皇帝因病驾崩,落得一个“暴君的”称号。
这本书前半段写得相当活泼温情,到了中后期,男二一死,就开始高开低走,净是些男主下令杀东杀西的血肉描写,一言以蔽之,这本书彻彻底底地烂尾了。
窦榆完全是脑袋一热,买了一本眼熟的书里的男主角,如果非得说个原因,那就是,他觉得这个男主挺可怜的,爱而不得,反遭全天下人唾弃,但念在书中男主杀人成性,罪大恶极,窦榆只心疼了三秒。
怪就怪在这“三秒”长过了他“头脑一热”的时间。
还有,他和那个粉丝打了一个赌。
“这玩意儿要是真到我家来,我直接直播倒立洗头!”
还说要录开箱视频自证。
窦榆看着那口大黑棺:“……”
我是不是应该庆幸早早拆开了它?
外面的三层纸盒里塞着一张纸卡,窦榆将它抽出来,上面写着这位仁兄的简介:
职位:**国【架空历史】皇帝
姓名: 江白渚
性别: 男
生卒年: 追鱼一年——追鱼二十一年
就在他看完最后一个字时,生卒年后的“卒年”渐渐消失,变成“追鱼一年——”
“咔咔。”大黑棺盖发出来响声,里面的暴君好像苏醒了。
“妈呀,你不会真的活了吧!!”窦榆属实吓了一跳,忙给他棺材板儿摁住了,里面的动静更大了,窦榆冷汗直下。
别别别,大祖宗,我不是有意让你“死而复生”的!咱这是法治社会,真的容不得一个冷血残虐的“暴君”啊!您老人家还是好生待在棺材板里长眠吧,小的这就给你拿胶带缠回去,七天无理由退货,您还是回书里去吧!
倒立洗头事小,杀人不偿命事大啊!
窦榆飞快地点开下单页面,顾不上和客服机器人扯皮,直接拨通了客服电话。
“嘟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嘟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正后再拨——”
他再划开购买页面,商品已经下架,这家网店里的所有商品全被清空,仿佛不曾出现过一般。
窦榆:“我靠?不是吧?!”
“阿鱼——”
开棺不成,黑棺里传出男人的声音,低沉地,像是恶兽的低吟。
“阿鱼——”
窦榆看过的网络小说千千万,为什么偏偏对这本伤心伤肝的be文记忆深刻呢?
因为里面的男二和他同名,他们都叫窦榆,小名鱼,所以代入感很深!
虽然窦榆知道“暴君”叫得不是他,而是那个他求而不得的“仙尊”,但是这场面真的很诡异啊!!!
SOS!!!
窦榆:“那个,这位仁兄,你能不能不要再叫唤了?排个队,让我先静一静!”
江白渚:“……”
窦榆:“…………”
终于安静了,窦榆需要好好捋一捋这件事。
他好像被网购骗了,又好像没被骗。
他要继续联系这个“黑心卖家”,退货!退钱!!立刻!马上!
在此之前,“暴君”都不能出来,否则磕了碰了,不给退了咋整?!
然而,被死死扣在“棺材”里的“暴君”憋不住了。
这次,他不再蛮力开盒,而是礼貌地敲了敲自己的棺材板儿,有些虚弱地道:“阿鱼,能开开盖儿嘛?孤要喘不上气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