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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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秋和经夏无声退至殿外。
宋鸾看着跪在地上的元嘉，皱了皱眉，虽还是有些不愿意面对他那张脸，可也不如第一次撞见他时那般膈应。
“起来吧。”宋鸾抬手指向一侧的雕漆木椅，刚想说坐，又想到他挨了杖责，坐着想必也难受。
可是看他行走站姿端正，分明还好的很，难不成慎刑司那帮人还没来得及对他动手？
只可惜刚刚没有和其他人问清楚。
元嘉只说过要雪中送炭，却也没说要怎么送，以至于宋鸾略有几分迟疑。
窗边的风在此刻格外恼人，她站起来转身把窗合上，风声稍静，却在回身坐下的时候不慎碰到了桌案上摆的花。
花是宫女在晨间采的，上面还挂了露珠，手上沾了些许便顺着袖口流进了小臂，虽不多，但凉凉的潮意让宋鸾不太舒服：“你现在的名字叫什么？”
她一边用帕子擦手一边问。
“奴才叫，”元嘉在一瞬停顿后才吐出两个字：“阿犬。”
宋鸾手间的动作一滞，下意识睁大双眸朝着元嘉看过去，只见他垂手而立，面色无波：“你说你叫什么？”
元嘉仍然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又重复一遍：“奴才叫阿犬。”
宋鸾将帕子甩到桌子上：“不是说让你叫回以前的名字吗？”
他如今只是一个受人欺凌的奴才竟敢违背她的命令，何其大胆。
殿内安静，唯有玉炉沉香袅袅，宋鸾觉得自己的心绪也如细烟一般飘忽不定，窗户被关上阻隔了风声，却也让宋鸾感到憋闷。
他觉得这个名字都比常福好？
宋鸾站起身来，走到元嘉面前，他身量高，宋鸾须得仰头才能与他对视，她心中更加不悦，却强行压下：“哦？那这么说来，你本名就叫阿犬？”
耳畔的金坠随着她仰头的动作微晃，在日光下发出刺目的光，一双眼睛却比耳坠更亮，把所有的情绪都显现出来。
恼怒，不甘。
看多了假面和虚与委蛇，元嘉对着这样的目光有一瞬不适，他微微后退半步，跪在地上抬首：“公主息怒，这是张公公赐的名，说这样的名刚好配奴才。”
其实张德安的原话是，这样的贱名儿刚好配他这样的贱奴。
原来是那老东西搞的鬼！
“你起来吧。”
宋鸾平白发了一番脾气，如何能放过始作俑者：“张德安胆大包天，竟敢违背本公主的命令，把他叫过来！”
她转过身回到座位上，裙摆逶迤，和她本人一般张扬。
经夏知秋闻声进入，看到的就是二人端正的模样，一站一坐，气氛颇有几分凝滞。
这两个人，一个大病初愈，一个杖责刚过，身体想必都不好过，如今却都装作正常。
公主殿下病刚好，却非要找了一身华美的衣服换上，又梳了惊鸿髻，认真配了首饰，公主一贯口是心非，在不熟的人面前逞强斗胜，好面子也就罢了。
至于元嘉……
知秋身为奴才，自然比宋鸾知道的多，进了慎刑司的人，少不得要被剥一层皮，可他除了面色稍白之外，丝毫不显。
这样一个人，皮相倒是其次，这般心性和耐力，实在惊人，知秋忍不住多看两眼，直到宋鸾问：“差人去叫张德安了吗？”
知秋沉默片刻，欲言又止。
“怎么了？”宋鸾疑惑。
知秋小心翼翼开口：“张德安他……昨天夜里死了。”
窗外忽地传来雀鸟振翅的声音，宋鸾不知为何脊背一凉，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元嘉，思及前世宫中众人对他的评价——
虽然护短，却也睚眦必报。
她声音低下来：“怎么死的？”
宋鸾本就身体不好，现在又似乎格外不虞，知秋和经夏更不愿用谋杀这种事情污她的耳朵：“听说是洗脸的时候，不小心溺死了。”
“自杀？”宋鸾狐疑，忍不住又朝元嘉看了一下，在他看过来之前把视线迅速收回。
知秋的点头仿佛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那就是与元嘉无关了。
也是，他现在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太监，不至于如此胆大妄为。
宋鸾松出一口气，看向元嘉：“张德安既已经死了，你以前的名字是什么？”
“奴才本名慕元嘉。”
宋鸾听了，不自觉念着这个名字。
这是前世养成的坏毛病，因为后来孤身一人在北胡，于是她思考的时候便会忍不住自言自语。
虽没有出声，但却引得元嘉抬眼看她。
宋鸾意识到什么，克制自己住了口，感觉被他戳到了自己敏感的心思：“你看本公主做什么？”
元嘉垂下头告罪：“殿下大恩大德，奴才心中感激。”
“你当真如此觉得？”宋鸾瞥他。
元嘉颔首。
他的表情不似作伪，一切如计划发展，宋鸾心底有喜悦炸开，她看向知秋：“狗舍的人过来了吗？”得到确定的回答，她吩咐：“把狗儿抱过来吧。”
早有人在外面候着，听到消息后便抱着雪白的狗儿进了殿内，轻手轻脚放在宋鸾脚边：“殿下，晚些还得再送回去好好修剪毛发和指甲才好，免得这小畜生伤到人。”
宋鸾嗯了一声，把白犬捞起抱在怀中，用手指逗弄的同时，思考着接下来的措辞。
狗儿被调教的好，大胆亲人，鼻子嗅完她的手指，手脚便蹭着她的胸口往上爬，要舔她的下巴。
毛绒绒的触感让宋鸾有些痒，但同时也放松下来，忘了前一刻还要改掉自言自语的毛病，嘴里长福长福地叫着，声音很小，隔着空气像蒙了一层薄薄的纱。
元嘉毕竟前一日还在叫这个名字，心底又冒出了那种怪异的感觉。
但不一样，公主念叨他的名字时警惕试探有余，念着狗的名字时，却多是逗弄亲近。
宋鸾嫌弃狗儿口水脏兮兮的，推开它毛绒绒的脑袋，看向元嘉：“本公主这里恰好缺个照料狗的人，你可以愿意过来？”
她状似不经意说话，实际上却一直留心看着元嘉的反应，只见他低眉应了一声是。
宋鸾方才笑出来。
不用天天对着这张让她糟心的脸，还能够有合适的理由拉拢元嘉，一举两得。
“既如此，来，你今日先和长福熟悉一下。”她托着狗儿摆了个递出去的动作。
元嘉诧异扬眉。
宋鸾眯眼：“怎么了？你不愿意？”
元嘉自然是摇头：“奴才不敢。”
他说罢便朝长福走过来，却在走到一半的时候止住：“奴才身上有血腥味，殿下怕是闻不惯，”他转头看向候在一侧的知秋：“有劳知秋姑娘了。”
宋鸾听着他前半句话不由觉得浑身僵硬——
前世和亲路上，他也说过同样的话。
大魏外有北胡、突厥等国骚扰边境，内有水患旱灾。
加上父皇年已四十出头，尚未有皇子，就连公主也只有两个，宋鸾，以及另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七公主，且都已经到了及笄之岁。
也就是说，近十四五年中，宫中未添任何子嗣。
朝臣急切，民间流言四起 ，说什么的都有，各地在天灾之后兴起了不少起义，那些人打着天子触怒上天的口号，虽不成气候，但时不时就搞点事情，父皇在宫墙之内有重重保护，尚且还好，但宋鸾和亲的时候遭到了许多刺杀。
大多数时候都被随行的侍卫拦下，但也有一次例外。
听说是一群问虚教的反贼，他们杀了和亲队伍的不少人，守着她马车的护卫们被冲散，宋鸾当时正值最厌恶和亲的时候，鼓足了勇气逃跑。
后来因着一些缘故回去的时候，就见到遍地的尸体和满目的红。
元嘉就站在那些尸体中间，撩起眼皮，踢开脚底一条断臂，向前一步，在一堆死尸前面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边结果手下人递过来的素帕擦手，一边道：“奴才身上血腥气重，殿下怕是闻不惯，就不近身伺候了。”
虽说都是反贼，且应当是侍卫们杀的，宋鸾仍是被他吓得几乎心脏骤停，忍不住后退半步，差点跌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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