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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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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医院隔离区的病房采用特殊材料,纯白色的墙体能够完全隔绝信息素传播。
住在这里的病人大多是控制不住自己信息素释放的AO患者。
“嗯……”
安然紧紧抿唇,抑制住自己喉咙间的低.吟,原本环抱着Alpha的手忍不住放下撑住床沿,怀里的Alpha立刻前倾,沉沉压向他。
后颈柔嫩的腺体被用力咬住,Omega的身体随着Alpha信息素的注入产生情.热。
淡雅的花香与清浅的木香,是高匹配度的AO信息素。
它们此刻交缠在小小的病房内,一起燃烧出最馥郁浓烈的气味。
挺翘的鼻尖冒出细密汗珠,腰肢经不住发软,安然快要支撑不住身前Alpha的重量了。
忽然,几滴温凉的液体跌入安然半敞的衣领,Alpha的眼泪沿着他发烫的皮肤,滑过紧绷的背脊,在白净的衬衫上晕开一抹水渍。
蒋立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可贴在安然脖颈上的嘴唇在抖,安然忍着疼,默默垂下眼。为了方便标记,他正偏着头,下垂的视线里能看到蒋立舟的手。
那是一只曾能构画出完美建筑设计图的手,此刻却一动不动垂在被单上。
宽大的袖管遮掩住蒋立舟枯瘪的手臂,不过几个月,高大的Alpha瘦到像是变了个人,原本合码的病号服,也显得空落落。
蒋立舟依旧无力地压着安然,犬齿缓缓离开腺体,安然重新抬起手臂,抱住身前这具迅速衰败的身体。
这是他的Alpha,他的丈夫。
也是他最后的家人。
扶着蒋立舟躺好,打开病房的空气净化系统,安然匆匆拽了身换洗衣物,躲进病房的独立洗漱间。
空气里信息素的气味渐淡,只有洗漱间门口还缠绕着些许花香。
蒋立舟定定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片刻,洗漱间响起水声,他默默地闭上了眼。
过去从未当回过事的易感期,现在却成为了随时有可能夺走性命的威胁。
蒋立舟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瘫痪在床,不仅生活不能自理,连易感期都要Omega自己拉开衣领低下头,扶着他、让他咬。
与其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让他直接死在那场车祸中。
*
出事那天,蒋父才刚下葬。
冬末的天昏沉沉的,蒋立舟抽着烟走在小镇新铺的马路边,安然落后几步跟着他。
有些事情很难追根溯源,蒋立舟一直在想,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了错,以至于让事情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蒋立舟……”身后的Omega轻声叫他。
蒋立舟扔掉手里剩下的半截烟,转身冷冷道:“你别跟着我了。”
安然停下脚步,怯怯看向Alpha,他的眼里蓄积着泪,仿佛此刻比蒋立舟还难受。
蒋立舟最烦看安然哭,但安然的眼泪总像是流不完,什么时候都能淌下两滴。
他不欲再理会,回头加快了步伐。
没几秒,Alpha身后又响起脚步声。
天色渐暗,空中飘起细碎的雪花。
安然流产后身体一直很差,没养回来,在冷风里走了一下午,他逐渐跟不上蒋立舟的速度,落后了一大截,脸也冻得苍白。
蒋立舟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犹豫一下,没再拿出来。他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停步站在了原地,安然见状迟疑着靠近。
“我想过了,市区的房子还有房贷,我可以折现给你50万。事务所的事情没解决完,等我和赵黎平他们分清楚,会转让一部分股份给你……”
蒋立舟想过很多次离婚,还和安然坐下来谈过两回,现在回头看,那些都是虚张声势。只是太累了,生活被他们过得像一幕平淡的日常剧,每天重复地维持着一种虚假的平衡,实在想喘口气的时候,蒋立舟就会想分开。
他提出来,安然否定,然后生活继续。
但这次不一样,蒋立舟平静又冷漠地一项一项数着他们的婚姻共同财产,每说一句安然就要掉滴眼泪,搞得好像蒋立舟在欺负人。
雪花飘落在安然纤长的眼睫上,又被扑簌簌的泪水带走。
安然没有学历,也没有工作,这些年全靠蒋立舟养活。钱都是蒋立舟挣来的,他把能留的都留给安然,自认仁至义尽。
“我什么都不要……”安然抓住蒋立舟的衣角,仰头恳求道,“我什么都不要,不离婚好不好?”
又是这样。
蒋立舟从心底涌上一阵疲惫。
他不知道安然对这段婚姻到底有什么可执着的,很明显,这些年他们两个人过得都不痛快,想来想去,他对于安然来说,最大价值也不过是个长期饭票。
蒋立舟耐着性子解释:“我给你的股份,年底会有分红,有长期收益。”
安然摇头:“不是因为那个……”
Alpha本就见底的耐心被迅速耗尽,蒋立舟彻底放下脸,冷声质问:“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就非要绑着我是吗?”
安然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让蒋立舟愈发烦躁,他又想抽烟了。
街边的路灯闪烁两下,洒落一晕柔光。
蒋立舟冷眼斜睨着安然,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开口字字清晰道:“现在可没有第二张录取通知书等着你收。”
安然脸色一僵,像被人用冷水从头浇到底,整个人打了个颤。
“拖这么多年,是我的错。”蒋立舟挪开目光,望向别处。
他说:“安然,结束吧。”
“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拖了这么多年,早该结束了。”
“……不是。”这次安然连声音都染上哭腔,“不是的蒋立舟……”
“一定要让我说点儿更难听的是吗?”蒋立舟眼底一片冰凉,“安然,别犯贱,你知道有些话我说出来能有多伤人。”
安然当然知道,曾经蒋立舟对他有多温柔,这几年对他就有多刻薄。
刺耳的话他听过不少,那还是蒋立舟有所保留。
可是再怎么样,安然还是更怕蒋立舟不要他。
他看得出来,这次Alpha是认真的。
他真的不想要他了。
安然试图靠近,想去牵住蒋立舟的手,下一刻,他却被Alpha大力推开。
刺眼的车前大灯直晃晃照亮街道,猝不及防摔倒在地的安然头脑一空,眼睁睁看着一辆大货车直直撞过。
“哥——!”
埋藏在心底七年的称呼重新被喊出,却只能徒劳地划破雪夜的冷寂。
*
开车撞蒋立舟的人,是曾经被蒋父见义勇为抓住过的强.奸.犯。
今年春节,强.奸.犯刑满出狱,先是找到当年坚持告他的受害者,将人以极其残忍的手段奸.杀,之后又一边躲藏,一边伺机报复蒋父。
他摸到蒋家门口那天,正是蒋父的葬礼。
杨猛知道自己这次再被抓回去,不是死刑也是无期,他没别的心愿,就是想多拉几个垫背的,所以在发现蒋父已经死了后,他将目标换成了穿着孝服的蒋立舟。
车祸让蒋立舟昏迷一个多月,最后虽然勉强保住条命,但颈下全部瘫痪,与废人无异。
他昏迷时住在重症监护室花费了不少钱,好不容易转出监护室,没几天,又因颅内出血压迫神经,影响到易感期,不得不转去费用更加高昂的隔离病房。
蒋立舟躺在床上,像个无底洞,不断吞噬着家里两个Omega的金钱与精力。
宋老师原本是个极其注重保养的人,人到中年仍旧风姿绰约,可现在她接连遭受丈夫离世和儿子瘫痪的打击,鬓边却是生出了白发,脸上也添了好几道皱纹。
中午,宋老师来医院告诉蒋立舟二审的判决结果,杨猛果不其然被判了死刑。
但这人一穷二白,一分钱也赔不出来。
“妈,镇里的房子别卖了。”蒋立舟侧头对坐在床边的宋老师说,“事务所剩下的那些股份也留着,你和安然以后还要过日子。”
宋老师正在削苹果,闻言眼眶瞬间红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床上神色平静的儿子,颤着嘴唇,使劲抿了抿才能张口说话:“这个你别操心了,钱不是问题,前段时间小曹他们还非要塞给我一些,还有家里那边,你小舅也挂心你……”
“立舟,你要好好活着,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爸已经走了,你再……你让妈到时候怎么办……”
宋老师握住蒋立舟的手贴在自己脸侧,她哭的那样难过,蒋立舟却连母亲眼泪的温度都摸不到。
他们都明白,蒋立舟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易感期让蒋立舟的情绪一直处在焦躁状态,头疼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永久标记能缓解Alpha的易感期,可就算安然愿意,高位截瘫的蒋立舟也没那个能力。他只能靠着临时标记的安抚,过一天算一天。
或许是因为车祸时的那一推救了安然的命,Omega一直任劳任怨照顾着连排泄都控制不了的Alpha。
最开始蒋立舟无法接受自己瘫痪的事实,冲安然发过火,说自己从来没想过要救他,当时就是嫌他烦,想让他滚。安然听着,默不作声地哭,手上还在清理蒋立舟污浊不堪的下身。
从恼羞成怒到后来习以为常,蒋立舟任由安然摆弄自己没有知觉的肢体。
他也搞不明白了,安然到底想要什么。
他从来就没有明白过。
七年前,蒋立舟拽着安然的胳膊,开了两个小时车,带人到民政局门口。
下车前他问了最后一遍:“有什么想和哥解释的吗?”
安然沉默了很久,再开口声音都带着颤,说出来的却还是那两个字:“……没有。”
蒋立舟闭了闭眼,哑声说:“好,以后别叫我哥了,担不起。”
自此,他们开始了一段荒唐又失败的婚姻。前三年不闻不问,后四年互相折磨,期间还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曾短暂停留,最终又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悄然离去。
几个月前从昏迷中醒来,蒋立舟口头处理完事务所的事,又提起离婚,这次他说自己可以净身出户,把钱全都给安然。
Omega装作没听见,根本不搭他的话。
其实安然最讨厌医院,也害怕看到人躺在病床上起不来的样子,可他还是选择留下。
眼看家里的钱全都砸进医院,蒋立舟没什么能给安然的了,到后来,甚至还要靠安然出去打好几份工,才能凑得齐住院费。
保护者与被保护者的身份颠倒,所有的事都变得像一出滑稽剧。
没多久,蒋立舟的病情再次加重,病房里安然的信息素一淡,他立刻会出现应激反应。
于是安然不得不停了打工,在医院24小时陪护。
病床被摇到差不多的高度时停下,安然回到床边,一粒一粒解开衣扣,露出自己纤长的脖颈,他熟练地扶起蒋立舟,让人靠在身上。
这一次犬牙却迟迟没有刺入腺体,安然抱着Alpha,偏头小声问:“蒋立舟?”
过了会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安然将手放到了蒋立舟的后脑勺,他没有用力,只是轻轻摸了摸,说:“乖,咬吧,咬了就不疼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摸Alpha的头。婚后他们有过不少亲密接触,可那时贴得再近,也像是隔着层层屏障,还不及现在一个单向的拥抱。
安然忽然觉得,蒋立舟还是那个会从市区给他买生日蛋糕的立舟哥哥。
又或许,他们从来都没有变过,只是有些路走岔了,不知不觉间就一直这样错着走下来了。
蒋立舟能感受到安然的手指温柔地穿过他的发丝,Omega指尖的温度很容易令人心生贪恋。
蒋立舟从没想过让安然陪着自己,因为他知道,在医院的每一天,对安然来说都无异于揭开旧伤疤撒盐。
安然还不如趁早拿着钱离他远远的。
不要为他一次又一次露出后颈,也不要亲眼看着他一天比一天衰弱。
“为什么不走?”蒋立舟轻声到,“如果是因为那一推,完全没有必要,你不欠我的。当时换做任何一个人在那儿,我都会推开他。”
脑后的手停住,蒋立舟以为安然又会像往常一样默默不语,片刻,却听他低声喃喃:“我没地方可去了。”
安然的声音里藏着点无力的怅然,他说:“蒋立舟,你是我唯一的家人。”
“你不要我,我就再也没有家了。”
蒋立舟一怔。
耽误了些时间,房间内信息素的浓度又在急速攀升,安然回过神,开口催促:“蒋立舟,快点标记我。”
蒋立舟却没有动作。
安然抿唇,原本放下的手又重新抬起,揪住了蒋立舟的病服。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用很低很低的声音祈求。
“……蒋立舟,别扔下我好不好。”
Omega身上的花香很温柔,是薰衣草的味道。
嘴唇触碰到柔软又伤痕累累的腺体,仿佛落下一个轻吻,蒋立舟贴着安然颈侧温热的皮肤,柔声道:“安然,宋老师一直拿你当亲儿子疼,她也是你的家人,以后和她一起好好生活下去。”
蒋立舟有很多年没用这样的语气对安然说过话了,安然听着,心中涌起熟悉的恐惧感,他慌乱到:“我知道的,宋姨人很好,对我也很好,可是……”
蒋立舟打断安然的话:“过去的都过去了。你还年轻,还有很久的未来。”
以前蒋立舟总觉得是安然不肯放过他,可说到底,他们的婚姻于安然而言,也未尝不是枷锁。
过去的都过去了。
蒋立舟不再想这些年他和安然之间究竟谁对谁错。
“安然,往前看吧,以后你一定会遇到真正对你好的人。”
“……这些年,我们互不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