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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蛰虫始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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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
阴雨连绵,竟是连下数日不断,大有将江南淹成南江之势。这时令的气候冷暖不定,若是出了太阳,便能将人烤的暖烘烘的;若是落了雨,依旧冻的人牙齿打颤,恨不能将暖手的火盆融进身子里去。
白清整个冬季都不大出门,眼下竟找不出一件御寒的大衣来,只得将洗旧的亵衣统统翻出来,一件裹一件,足足裹了三件。又寻出两件粗布常服来,将较小的一件穿在里边,另一件披在外头,仔细将袖领掖好,确定不会露出毛边来,这才取了柄老旧的油纸伞出门。
雨势越落越大,午时的天色暗的如同黄昏,天边时而划过一道青光,紧接着便是振聋发聩的雷鸣之声。
白清吓了一跳。这青光极亮,像是剖开了天腹,露出好大一片鱼肚白来;雷声极响,大有万鼓齐鸣之势。这一道雷简直就像劈在脚边一般。他有些敏感地小跳了一步,生怕踩了落雷。
这一跳落在一片小水洼中,溅起的污水打湿了衣角布鞋。
“噢……”白清懊恼的低嚷了一声,低头审视自己的衣物。
油纸伞的褶边已裂出一道道小缝,中间手握的木柄上时不时滑下一串水珠,大约是伞顶相接的地方也破漏了。白清月白色的外袍上深深浅浅密布着点点水渍,有些地方湿的较为厉害,水渍晕开一道,已洇成了一大片。
白清深深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今日便不穿这许多衣服了。即便冻着了,回去好好生火烤一番,想来也落不下什么大病。反倒是衣服统统打湿了,也不晓得回去还有没有干净的换。
一阵风夹带着横雨飘过来,将他打的更湿。刺骨的寒风擦过脖颈,勾出他一阵寒颤。白清无奈更甚,低了头快步向萧山赶去。
早一些回来,好早一些上床睡觉。
白清要去的张家在萧山脚下,距他的村庄有一个时辰的脚程,途中还要经过一片山林。过了惊蛰,就要到农忙时节了,白清拖拖拉拉推风托雨的赖到了惊蛰这一日,也不得不出门了。
张家是李家的表亲。白清此去张家送东西,原本与他自己也无甚关系。要不是唇红齿白、皎若秋月的李三公子摆出一张苦脸,旁敲侧击的表示要急着在春耕之前将东西送到表亲家中,自己却抽不出时间来,为此诸多苦恼,白清也不会头脑一热便乖乖入了他的套,拍着胸脯表示自己来帮忙。
便是懒成白清这个样子,答应了人的事也不得不做到。更何况,是李三公子的事情。
他拢了拢衣襟,恨不得将脖子缩进衣领中去。硬着头皮迎着风,一脚深一脚浅的像萧山进发。
再往前走,就要路过那片山林了。白清立在林前虚起眼看了一阵,不知为何竟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仿佛林子里有什么猛兽正磨光了牙等着他进去。
猛兽倒是不大有,蛇虫却是不少的。若是再早几天,蛇虫都蛰伏冬眠,倒也无患。今日却是惊蛰,蛰虫惊而出走的好日子。白清想了想,仿佛当才那道雷就是冲着这林子劈下来的。
他又打了个寒颤,一阵凉意顺着脊骨缠上来。搓了搓双手,便是周身寒毛竖立,也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走了。
一切都是为了那颜如渥丹的李三公子!
大约是阴雨天气的缘故,一路上蛇虫走兽都未见到,只是一脚泥泞踩的颇为不爽。布鞋已辨不出本来颜色,双脚湿湿的裹在里头,颇是粘腻的不爽利。
白清每走一步,心中的后悔便更添一分。这种该躲在被窝里瞌睡的鬼天气跑出来逞什么英雄!便是李三公子再好看一些……至少,李三公子不会因为他送了东西而变得更好看罢?
再往前走,白清看到一棵横在路上的巨树——大约是被方才的雷劈倒的。
他叹了口气,预备绕过这棵横卧的大树离开,余光却瞥见树干那边有什么东西拱了拱——似乎有什么物事躲在那一边,不晓得是兔子,又或是其他什么动物,也许原本是栖在树洞之中的。
白清看到一个青衣公子从树干的那一边缓缓立起身子——他揉了揉眼睛,的确是个身着青衣之人,倒不是他的幻觉了。
青衣之人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哈,又到惊蛰了么,这一觉睡的却是不大够……还有些饿了。”
转过身子,看到如木桩一般钉在地上的白清,倒也只诧异了片刻,旋即便勾出一个魅惑的笑容:“早安……我的美味。”
凌乱之间,白清隔着绵绵细雨愣怔地盯着那人,脑中却只闪过一个念头:他竟然,比李三公子还要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