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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二封信 ...


  •   喻晗用热毛巾捂着下巴,虽然他胡子长得慢,但也耐不住一个月不打理。

      以前不会这样,因为有贺平秋。

      贺平秋是个很龟毛的人,要不怎么说他身残志坚呢,明明比常人少一条腿,却比常人更注重细节。

      贺平秋喜欢干净到一丝不苟的环境,每天起床后要铺床,再洗个澡、清理一遍还没来得及冒头的青茬,而后才会出门。

      他不会要求喻晗这么做,但会帮喻晗做。

      有时候喻晗还没睡醒,就会感觉脸上痒痒的,一睁眼就发现贺平秋在给他敷热毛巾,手持剃须刀幽幽地看着他。
      这场面着实有些吓人。

      但多来几次后就习惯了,喻晗困狠了就懒洋洋地随便贺平秋折腾,干嘛都随他。

      按理说这样照顾伴侣该是件很累的事,但贺平秋却甘之如饴。
      最好喻晗就是那种攻略游戏里的主角,只属于玩家贺平秋,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都由他代劳,大到吃饭洗澡、小到刮胡子剪指甲。

      喻晗揉开剃须膏铺在脸上,拿起剃须刀将细碎的胡茬一点点刮掉,皮肤瞬间白净。

      贺平秋的皮肤要更白,更敏感。

      11月3号,说起来应该就是发现自己得癌症的第三天早上,贺平秋一反常态地没有早起洗澡,也没有清理胡茬。
      那天的贺平秋格外难相处,家里的气氛阴郁低沉,他们吵了一架,贺平秋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等喻晗发泄完才用冷漠的口吻说了些让人难堪的话。

      有时候喻晗会觉得自己可笑。
      他怎么会妄想改变贺平秋。

      但他还是带着说不清楚的烦躁把贺平秋拉进卫生间,粗鲁地拿起热毛巾在贺平秋脸上糊了一通,然后给他刮掉了下巴上并不明显但摸起来有点刺挠的青茬。

      喻晗不确定当时的贺平秋是什么反应,因为满心不爽的他根本没太注意。

      只知道贺平秋一句话没说,僵硬得像个木偶。

      刚刮完贺平秋的下巴皮肤就泛起了红,喻晗没好气地说了声娇贵,然后停顿许久亲了贺平秋一下,说:“我就当你刚刚那些话是气上头了的口不择言,再有下次我俩铁定得干一架。”

      威胁确实有用,果然没下次了。

      贺平秋直接去死了。

      喻晗被脑子里冒出的冷笑话逗笑,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在镜子里看到身后的卧室有个人在盯着自己,可他转身,却又什么都没看到,只有风吹动窗帘的声音。

      他洗了个澡,简单打理了下头发,并打开了那两封工作介绍信。

      一封是一位知名导演最近要拍的一个剧本角色,一封是和他大学专业相关的工作。

      许久,他将后者锁进抽屉。

      喻晗曾有实现梦想的机会,以前跑龙套时期有个合作过的剧组副导演觉得他很不错,颜值虽然不算封神,但很耐看,也认真,说以后万一有好的角色会考虑他的。

      喻晗还以为他只是客气客气,没想到结婚后的第二年,那个导演出去单干了,还真第一时间想到了他,打来了电话。
      当时贺平秋压在他身上,咬着他后颈,虽然一语不发但却在无声威胁他挂断电话。

      喻晗生怕贺平秋这个疯子会直接弄出动静来,只能对电话那头说:“不好意思啊,我不做这行了。”

      贺平秋这才勉强消停。

      贺平秋显然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愿意喻晗看到更多的人,也不愿意有人看到喻晗。他怕有人看到喻晗的好心生觊觎,也怕喻晗见到了正常人就再无法忍受自己。

      当然,如今喻晗选择第一封介绍信,并不是因为他还惦记着年少轻狂的梦想。
      他只是觉得以贺平秋的执拗程度,大概率会在他人生往后的每一个阶段都安排自己的气息,而第一封信看起来更像陷阱。
      他要是选了,贺平秋后面还不知道安排了什么折腾他。

      不过要是两封都不选,某人会不会在下面气得再死一次?

      -

      喻晗穿上最近常穿的那件大衣,顶着寒风穿膛打了辆车。本来想开车去,但剧组试镜的地方很远,算上堵车约莫要两个小时。
      除去昨晚,喻晗确实太久没开车了,还是别祸害别人了。

      哪怕有网络,被贺平秋圈在家里的这些年多少还是让他和社会脱节了。
      很少外出,没有社交,不出远门,以至于他都不明白已经过了早高峰路上为什么还这么堵。

      出租车司机好像都携带健谈的属性,大概是两个小时的车程太长,有些寂寞。

      喻晗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思绪却在神游,难免显得敷衍。

      路上的车毛毛虫似的蠕动,慢得不得了。

      “您看这情况我多久能到?”

      “怎么说也还要一两个小时吧。”司机看了眼后视镜,“穿这么精神,急着见女朋友啊?”

      青年的大衣看起来料子不错,不是便宜货,就是肩宽不太合身,显得胸口空落落的,也许是对象买的。

      “不是。”喻晗说,“女朋友死了,给我留了一些东西,我去看看。”

      司机顿时不说话了,从后视镜里瞄了他好几眼,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喻晗倒是挺平静,说起女朋友这个称呼的时候还无意识笑了下。

      结婚前两年,喻晗有个很久没见的朋友打来电话寒暄,聊了很久,对方问他现在是不是还一个人,他说有对象了。

      对方调侃道:“你单身这么多年才被人拿下,女朋友人应该很好吧?漂不漂亮?”

      喻晗当时就乐了,故意膈应人:“脾气坏得要死,一点都不讨喜,漂亮倒是挺漂亮,可惜徒有虚表。”

      身后的贺平秋咬住他的脖子,慢慢撕磨。

      朋友毫无所觉:“你别在我面前装逼啊,你既然谈了肯定是认真的,别说违心的话叫人伤心,到时候吵架了我可就成罪人了……”

      被当成女生的贺平秋意外地没生气,反而在他挂电话后若有所思地说:“你想找女朋友是不可能了,但如果你更喜欢这样,我可以做|爱的时候穿裙子。”

      贺平秋不是在开玩笑,听语气是认真的。
      当时喻晗震惊得语无伦次,无法想象贺平秋穿条短裙压着他做的场景,连连拒绝了三四遍,只是往后几年贺平秋在床上犯浑的时候,他又想,妈的就该买几条裙子回来给这狗东西穿穿。

      但他真要买裙子回来,贺平秋肯定又觉得他还是想找女朋友,喻晗实在懒得跟他在这方面掰扯,所以也就心里yy下。

      一个半小时后,喻晗才从出租车里走出来。

      试镜地点在一栋写字楼里,前面的人都走一大半了,他出现的时候,靠在门口点烟的男人一愣,跟他打了声招呼进去跟什么人报备道:“他过来了。”

      这个导演一个月前也有出现在葬礼上,是宾客中为数不多真心惋惜难过的人,喻晗也认识,算是贺平秋的师父,名叫甘朗。

      甘朗也不年轻了,估计是没想到自己还有先送走贺平秋的一天,看到喻晗的瞬间百感交集,嘴张了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

      直到风尘仆仆的喻晗冲他笑了下。

      甘朗:“我刚说今天来试镜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就要走呢。”
      喻晗笑了笑:“好久没走这条路,没想到路上这么堵。”

      “我等你电话等了好多天,以为你不打算来才组织了这场试镜。”甘朗笑骂道,“早知道你来,我还废这个劲做什么?”

      显然是贺平秋提前跟他打过招呼。

      喻晗说:“您不用为难,我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清楚,走正常流程就好,您还是选您心仪的演员。”

      甘朗夸张道:“算了算了,我今天一个合眼缘的都没看到,不是用力过猛就是用力过猛,一看到小晗就觉得就是你了。”

      喻晗差点起了鸡皮疙瘩。
      平日贺平秋很少亲昵地叫他什么,毕竟这东西写信都喊大名,就算在床上也很少说荤/话,不知道是性格使然……还是怕喻晗觉得膈应。

      但偶尔夜里,喻晗先行睡去,贺平秋上床的时候会低声叫句“小晗”,有时候喻晗没睡熟就会碰巧听见,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就干脆装没听见。

      “平秋平时这么叫你,我也就跟着叫了,可别嫌弃。”甘朗拍拍他的肩膀。

      喻晗有些难以想象贺平秋这样阴郁冷漠的人,会在外人面前叫他小晗。

      “我上部戏就想请你来演个小角色,但平秋这家伙小气得很,舍不得让你出来工作。”甘朗半真半假地说说笑。
      不过他的态度很平和,没有对待一个“鳏夫”的态度,相处起来还算放松。

      “你还好吧”“节哀顺变”这些话并起不到安慰的作用。

      后面还有几个演员等试戏,这个角色戏份不是特别重,但也不少,因此来的演员还都小有名气,也就不可能让他们突然打道回府,内定归内定,流程得走完。

      喻晗也进去试了戏,他特地没有剪掉这一个月以来放纵长长的头发,刚好契合这个角色——一个下半身瘫痪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废人。

      饰演的角色是个画家,有满腔才华,却在最好的年纪失去了行动能力,手腕也有损伤。

      试戏过程很顺利,除了导演在场还有别的人,编剧他们都很满意。

      倒不是喻晗演技有多好,而是这个角色太像最初断了一条腿的贺平秋。

      刚开始的贺平秋还没戴假肢,节肢的这条腿还可能出现并发症,需要观察一段时间,另一条腿也有伤势,需要养养,那段时间都是在轮椅上度过的。

      所以喻晗知道一个骄傲的人突然跌入低谷是什么样子,他知道坐在轮椅上、事事都要人为而无能为力是什么样子。
      他见过贺平秋面对网络上的嘲讽无动于衷,也见过贺平秋只是因为够不到热水开关而歇斯底里的疯狂。

      贺平秋确实是个偏执狂,让他来演这个角色无非就是要他记自己一辈子。

      喻晗如他所愿。

      “这滴眼泪绝了!特别到位!”编剧一拍手,“就是我想的那种感觉!”

      试的这小段戏已经结束了,但喻晗还在出神,挂着面无表情的泪水。

      甘朗注意到,喊了几声:“喻晗?”

      “……嗯。”喻晗轻吐一口气,从轮椅上起身,“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喻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出神。

      过去有段时间他也会想,如果当初贺平秋知道救他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还会奋不顾身地护他吗?
      答案无解。
      毕竟当初那场车祸里不加思考、本能性的保护已经发生了。

      甘朗怕喻晗情绪崩溃,走过来敲了敲门:“没事吧?如果实在……”

      实在接受不了,可以不出演这个角色的,反正喻晗如今也不差这点钱。

      “没关系。”喻晗安静了会儿,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我不爱他。”

      “……”作为师父,甘朗多少了解贺平秋的性格,也清楚他和喻晗婚姻的真相并没有多美好。
      但还是没想到喻晗会在他面前心平气和地说“我不爱他”。

      “他下葬那天,我想挤出几滴眼泪来,起码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喻晗低头,看着自己撑住洗手台的手,“但我真的哭不出来。”

      “……”甘朗张张嘴,只道:“能理解。”

      和贺平秋这样性格的人朝夕相处相处七年,确实折磨。

      甘朗试图转移话题:“你知道吧,这部戏其实已经开拍了,不过你的戏份这个月中才开始,这段时间可以先休息一下,研究研究剧本,调整下状态。”

      “好。”

      “你穿得这是平秋的大衣?”甘朗感觉很眼熟,出去之前还是没忍不住问道,“这一个多月里,你就从来没想过他?”

      喻晗没有回答。
      身上的大衣明明已经系起了所有扣子,却仍然因不合身的尺码显得空落落,寒风穿膛。

      他看着面前的镜子,一道身影站在甘朗身后,正静静地看着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二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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