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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封信 ...


  •   他拉开厚重的窗帘,繁华的都市并不黑暗,车水马龙,灯火辉煌,所有人都在路上,看着前方,或端坐家里,滑动着手里巴掌大的小屏幕,观赏世间百态……
      他们会通过热搜知道,影娱圈死了一个叫贺平秋的疯子导演,但不会有人发现,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灭了哪一盏,有谁在这一天失去了挚爱。

      喻晗突然很好奇,会有谁跟贺平秋死在同一天,是谁的爱人,谁的孩子,谁的父母?

      最近温度很低,过些天还有暴雪。
      喻晗拉开衣柜,属于贺平秋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驻留了会儿才随便取出一件外套穿在身上。

      明明是两个人的衣柜,贺平秋的气息却如他本人一样有侵略性,简直无孔不入。

      走之前他看到了贺平秋的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于是又找到充电器插上电源。
      手机很快开机,壁纸是一张他熟睡的照片,不知道贺平秋什么时候偷拍的。喻晗知道这部手机的密码,看了会儿还是没打开。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离开家,小区里寒风瑟瑟,除了遛狗的几乎没人在外面闲逛。

      喻晗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道该吃什么。
      离小区三条街的位置就是个热闹的商区,这里人倒是挺多,寒风也没阻挡他们的热情。

      他在斜对角看到了家日料,右手边有一排火锅烤肉店,没什么小店面。
      不过一个人吃火锅实在有点奇怪,于是喻晗继续往前走,直到看见一家适合一个人吃的小面馆才走进去。

      他点了一份西红柿炒鸡蛋拌面,收银给了他一张小票,他的餐是86号。现在的有些餐馆很奇怪,哪怕不是快餐,也要等叫号自己去窗口取。
      也许是为了节省人力。

      等餐的过程中,喻晗托着脸看着店外拥挤的人流,很多人走路也在玩手机,都不愿意和身边人多聊几句。
      当然,七年没工作的喻晗也是个重度手机控,基本靠网络不和外界脱节。

      “请86号来窗口取餐,请86号来窗口取餐。”

      喻晗回神,起身去取自己的西红柿鸡蛋拌面。

      过去贺平秋不喜欢他在外面吃饭,也不喜欢他点外卖,平时没有戏拍的时候,贺平秋每天都会做饭,顿顿不重样。
      有时候喻晗会觉得,贺平秋去做一个厨师说不定会比做导演更受欢迎。

      很多人都不喜欢贺平秋这个人,觉得他装,他疯,他阴暗,做事说话都不留情面,浑身带刺,谁靠近都要被扎得满身伤。
      但没人不喜欢他的作品,他拍别人不敢拍的,说别人不敢说的,在电影的每一帧里诉说自己对这个世界、还有人们的嘲讽。

      可能每个人都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天天被贺平秋嘲,还天天去看他的作品,嘴里吐槽着刻薄的话,再于电影落幕的那一刻打下高分。

      “哎,你看热搜了没,贺导死了。”旁边一桌的人突然道。

      “哪个贺导?贺平秋?”

      “对啊,我都不敢信,好可惜啊,感觉以后会少很多能看的电影……”

      喻晗一顿,取完餐挑了个听不到这桌说话声的位置坐下。
      怎么在哪都能听到他的名字。

      喻晗专心吃起面条,刚浅尝一口就皱起眉头,转而端起来来到写着“厨房重地,闲人免进”的地方。

      收银问:“不好意思,这里不能进的,您有什么事吗?”

      喻晗缓了下语气,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像质问:“这个西红柿鸡蛋谁炒的?”

      收银一愣:“怎么了?”

      喻晗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顿了顿然而说没事。

      收银奇怪地看了两眼,不过没多想。店里很快忙碌起来,等他回过神来,那个客人已经走了,他过去收餐,却愣在原地。

      ——盘子里的面条都被吃光了,但西红柿炒鸡蛋却像被嫌弃的残渣,好端端地摆在盘子里。

      他甚至觉得这位客人一口西红柿鸡蛋都没吃。
      真浪费。

      盘子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是之前买单时给的小票,上面多了一行字迹:建议西红柿炒鸡蛋放点糖。

      “……神经病。”他小声骂道,将盘子里的残渣倒进桶里,连带着那张小票一起。

      -

      喻晗走进了一家酒吧。

      这是个gay吧。
      舞池里,男人们搔首弄姿地扭在一起,观众多是男人,也有抱着好奇来玩的女生。

      贺平秋从不许他来这种地方,结婚第一年朋友生日的时候,喻晗在没有告知他的情况下去过一次酒吧——
      为什么不说呢,因为说了贺平秋也不会让。

      那时他天真的以为贺平秋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当晚他喝得有点醉,有人对他投怀送抱,记不清是男生还是女生,只记得对方颈边有难闻的香水味,是贺平秋不喜欢的味道。
      他当时就推开了:“不好意思,我结婚了。”

      随后,一只强势的手就扯过他,把他拖回了车上,带回家里,摁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的弄。
      场面其实没多色/情,喝多了的喻晗直接被做吐了,污秽的呕吐物弄得客厅到处都是。

      他不知道当时贺平秋的脸色有没有很难看,只知道第二天醒来自己就被锁在了卧室,除了门锁,还有脚上的锁。

      好吵。
      嘈杂的音乐将喻晗拉出了回忆。

      同性的世界更开放、赤/裸,要说肮脏也可以。
      大多数人会选择直面欲|望,不去扭捏地谈情说爱,睡过就是爱过,下一个更爱。
      比如喻晗随意挑选的散座旁,一个穿着短裙戴着猫尾的男生站上桌,尽情地扭动腰肢,摇曳身体。
      喻晗甚至能看到他裙摆下的底/裤,很窄,很薄,堪堪裹住。

      他收回目光,想到了苏羊。

      他对贺平秋好像了解不够彻底,对于贺平秋会找苏羊当情.人还是感到匪夷所思。是因为想吃点新鲜的,还是因为苏羊和他长得有点像?
      但他和苏羊完全是不同的风格,苏羊更柔和,更中性,而他连头发丝都邦硬。

      喻晗开始思考贺平秋当初到底看上自己什么了。
      他在床上放不开,跟尸体一样连叫都不会叫,腰也没有这个男生细,屁/股肉不够多,脸不够柔和,更不会穿小裙子之类的情/趣服装哄人高兴,被弄疼了不会撒娇,迎面就是一个“滚”字。
      贺平秋可能有点抖M,喜欢听他说滚。

      小男生注意到他的视线,抛来一个飞吻。

      小男生跟他回家了。

      对方主动的,他拉着喻晗的手,摸自己细腻白皙的腿:“去酒店吗?”

      喻晗想了想:“去我家。”
      小男生:“哇,好啊!我还没去过别人家呢。”
      喻晗:“我看起来1吗?”
      小男生:“不1我找你干嘛?”

      小男生的声音也很娇,但不腻,大多数的1应该都喜欢这种类型。发现喻晗住在一个房价很贵的小区,就更黏人了。

      一进门,他就推着喻晗坐到沙发上,自己跪下来,去咬裤子拉链。
      他没看到客厅靠近厨房那一侧的长桌上,摆着一张黑白照片,星点的香火都没燃尽,幽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喻晗与照片里的贺平秋对视片刻,薅起小男生的头发:“闭眼。”

      “是要玩别的什么吗?字母游戏不行哈……”

      喻晗走到供桌前,把贺平秋的遗照摁倒了。
      有点萎。
      可能是刚刚在酒吧喝多了。

      他望着跪坐在地上,闭着眼睛抱有期待的小男生,只觉索然无味。

      “你叫什么?”
      “周吟。”

      “成年了吗?”

      周吟露出一丝恼意:“废话!”

      “行吧,不过你这张脸太嫩了,我硬不起来。”喻晗随便找了个借口,“我都快奔四的人,搞你像在犯罪。”

      “……你有病吧!”周吟骂道,“阳|痿就阳|痿,也不编个像样的理由。”

      喻晗没编。
      虽然他周岁才三十三,但虚岁三十五了,四舍五入岂不是奔四?

      他从柜子的皮夹里拿出一叠现金:“随你怎么想,可以去帮我买点酒吗,剩下的是小费。”

      周吟气笑了:“你耍我呢!?”
      他怀疑喻晗是不是喝多了,起身靠近嗅了嗅,没多少酒味啊……神经病。

      “我老公死了,昨天死的。”

      “……”
      周吟这才发现这个家太乱了,地上的酒杯碎片都还没捡起来,地毯上还有些许深红的痕迹,像是血……
      供桌前的遗照被按倒了,可旁边的香火摆设跟他姥姥的供桌一模一样。

      周吟打了个突,连滚带爬就要走,这也太吓人了!

      但可能是那沓钱太诱人,周吟又折了回来,夺了钱摔门而去。

      喻晗等了很久,几乎都要以为这个叫周什么的男生卷钱跑了,才听到两声试探的敲门。

      周吟没坑他,买的都是好酒,度数还不低:“我留了两百当小费,谁让你浪费了我一晚上时间,本来是想好好上个床的……”

      周吟实在怵喻晗那刚死的丈夫,怕人缠上自己,只把酒放在门口没敢进门。
      他犹豫了下又自作主张地扔了张名片在地上:“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喝酒要适量,别喝死了拖累我。”

      “放心。”既然贺平秋死之前没拉着他陪葬,再要他死可没那么容易。

      喻晗捡起地上的名片,这周吟还是个房产销售。他将名片塞进玄关抽屉里,关上门重新扶起贺平秋的遗照。

      他搬了张椅子来,坐在贺平秋遗照前喝酒。

      看起来有些混账。

      之前一直被贺平秋管着,喻晗已经好些年没酗酒了,如今人死了,他倒是能在人遗照前喝个尽兴。

      他连杯子都没拿,就着酒瓶咕噜咕噜灌了半瓶,眼神一瞥就对上了贺平秋的眼神。
      他起身换了个方向,发现贺平秋还是能盯着自己。

      除非站在照片后面,否则无论换到哪个角度,黑白照片里的人都能以诡异的角度与他对视,见鬼了似的。
      喻晗冷笑了声,摇摇晃晃地冲贺平秋勾勾手指:“你有本事爬出来干我。”

      死人当然爬不出来,何况贺平秋只是遗照在这里,尸体在殡仪馆呢,真要爬回来路上不知道要吓死多少人,自己肯定是最后一个。

      喻晗已经不记得自己怎么走进卧室的了,徒留身后一地的酒瓶。他一头栽进被褥,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没有周公,没有贺平秋。

      “叮咚——”
      “叮咚——”

      还没睁眼的喻晗抓抓乱糟糟的头发,一脸宿醉的狼狈样,早晨的阳光刺得眼睛疼。

      门铃还在响个不停。

      “来了。”

      喻晗走到客厅,又对上了黑白照片上的视线,不知怎么的想起了昨晚脑补贺平秋从殡仪馆爬回来的事。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外面就是贺平秋呢,死了都要爬回来折磨你,爬了一晚上,手脚估计都磨出血了。

      为什么是爬不是走呢,因为贺平秋是个残废。
      他曾失去了一条腿。
      因喻晗而失去。

      虽然贺平秋平日里一直戴着假肢,但人都进棺材了肯定不会继续戴,可不得爬回来吗。

      门铃声还在响,外面的人大有不开门就不罢休的架势。

      喻晗盯着黑色的大门,无所事事地想,只要他永远不开门,这就是道薛定谔的门。
      门外有可能是死了的贺平秋,也可能是活着的其他任何人。

      好在他只是宿醉,不是疯了。

      他打开薛定谔的门,瞧见了庐山真面目。
      一个穿着工作服的配送员递给他一个盒子:“请问您是喻先生吗?”

      “……是。”
      “您的同城速递,请签收。”

      一个正方形的盒子,是他喜欢的蓝色,系着精巧的礼结。
      他认识这个独特的蝴蝶结打法,去年还是前年的某天晚上,贺平秋的生日,也是这样在他身上某处打了个蝴蝶结。

      喻晗盯了会儿,几乎都要以为所谓死亡是贺平秋新捉弄他的法子了,他忍不住问:“你认识贺平秋吗?”
      配送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认识。”

      “哦。”喻晗接过盒子,突然关上门,“砰”得一声。

      顾不上配送员会不会觉得自己没礼貌了,说来有点惊悚,又有点好笑。

      他喻晗在亡夫的葬礼第二天,收到了亡夫寄来的礼物盒子。

      打开之前,他猜测盒子里是不是一把刀、一瓶毒药,或者是一个弹簧机关,一打开暗器就会将他毙命。
      贺平秋终于想起来死前忘了拽着他一起。

      但盒子里并没有锋利的刀尖,只有一套得体的靛蓝色西装,以及一封包装完好甚至贴了邮戳的信。

      他死去的丈夫寄来的第一封信。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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