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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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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相依旧谨慎恭敬地回答:“回殿下,确实是御辇的规格。殿下此行是代天子行事,禅位于徐国公,故而可用天子御辇。”
沈明妱觉得有些好笑:“昔年母后薨逝,父皇携本宫送母后入皇陵安葬,行至半路,本宫因思念母后而哭闹不休,父皇想带着本宫上御辇,却不想林相率群臣跪于御辇前以命相挟,说本宫只是公主,会辱没了御辇,坚决不肯让本宫踏上御辇哪怕一步。”
沈明妱脸上显露几分讥讽之色:“不想今时今日,竟也是林相求着本宫登上这御辇。也是,毕竟本宫此行可是关乎各位生前富贵和身后清名啊。”
林相依旧恭谨,只是些微露出些无奈的神色,好像是他在包容一个无理取闹嚣张跋扈的皇室公主。
一位老臣,一位历经三朝的老臣,一位身居高位为朝廷鞠躬尽瘁的老臣,一旦露出这样的表情,即便是面对皇上,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都是老臣了,即便你是皇族公主,也该敬重几分,怎么能如此咄咄逼人呢?
跟在林相身后的都是三省六部的要臣,皆露出几分不忿之色,殿前太尉梁鹣一向与林相政见不合,如今却能同仇敌忾:“公主此言差矣,我等生死轻如鸿毛,百姓社稷却重于泰山,公主此行虽辱没自身,却能造福万万百姓!故而公主之功,不在我等,在大雍万万百姓!”
梁鹣一脸正气凛然,字字掷地有声。
站在梁鹣身旁的是大学士周文昌,是除林相外上本弹劾沈明妱最多的人。
周文昌点头叹道:“梁太尉所言甚是,若是能保百姓安宁,吾等何惜此身?”
意思就是我们这些做臣子都愿意为了百姓舍弃自身,你这个皇族公主为了百姓受些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了,造反的是你的驸马!是大行皇帝的女婿,又不是我女婿造反!
你的驸马点名要你这个大行皇帝嫡亲血脉去献国玺,是,当众给叛军献上国玺是丢人了些,可你也得了大实惠啊,驸马立血书为证,入主皇城后会立你当皇后!还承诺日后继位之君由你这个皇后所出,且终身无异腹子,还有什么好矫情的?
“那你去死啊。”沈明妱在口舌上从没有落过下风,她冷笑回道:“尔等忠贞之臣,怎么还不以身殉国?”
沈明妱声音不大,只有站在她面前的林相、梁鹣和周文昌三人听见了。
周文昌脸上瞬间涨红,显然在官场的修为还不到家;梁太尉道行高些,但也不免面皮一紧,略感羞惭。
而林相这个历经三朝的老狐狸,从头到尾面不改色,沈明妱的话刻薄到恶毒的程度,他也只当没有听见,一躬身,高声道:“老臣林夔,恭送公主!”
林相一领头,群臣忙不迭跟着高呼:“臣等恭送公主!”
后边的群臣听不清前边在说什么,只从几人表情动作中猜出,永乐公主又和林相他们发生口舌交锋,御史大夫下意识就要上前一步弹劾永乐公主不敬重臣,脚抬起一半,忽然想起来自己往后富贵清名都在这位永乐公主身上,只能讪讪地收回脚。
罢了,等驸马登基后再弹劾吧,御史台也有监察皇后之责嘛。
沈明妱一只手微微提起裙摆,一只手托着沉重的木盒,踩着沉香木梯登上御辇,登了一半忽然回身,看着黑压压的群臣,露出一个有些促狭的微笑。
林相心一提,他十数年如一日地坚持在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弹劾沈明妱,沈明妱自然也回敬过他,毕竟敢在太极殿里撸着袖子和当朝宰执吵架的公主,古往今来,也只有永乐公主一个。
沈明妱和林相交锋十数年,可以说是互相都很了解彼此。
沈明妱一笑,林相就知道她要作妖了。
果然,沈明妱收敛起笑容,站在御辇车架上,手托传国玉玺,一字一句地朗声道:“王朝覆灭,但山河犹在,所幸在场诸公都知良禽择佳木而栖的道理,本宫甚是欣慰,祝愿诸公在新朝仕途通达,青云直上!”
此言一出,奉天广场上一片寂静,群臣面面相觑,不少大臣都满脸通红,也有不少人羞惭之余露出些愤愤不平之意。今日来这奉天广场给沈明朝送行的,都不是什么忠贞不二的人。他们想在新旧两朝左右逢源两头下注,既要新朝的荣华权势又不想背负叛臣的恶名,说白了不过是些左右逢源的墙头草罢了。
沈明妱相信,如果今天赢得是朝廷,他们依旧是忠君爱国的大忠臣。
今日群臣浩荡而出,与其说是送行,不如说是押送。
他们想平和地过渡到徐彧的新朝继续施展抱负,就不能背负叛主求荣的骂名,否则将来史书工笔,贰臣可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只要沈明妱代表雍朝皇室将皇位禅位给徐彧,徐彧的皇位就坐得名正言顺,沈雍朝廷的这些臣子也能顺其自然地过渡到新朝,徐彧不是叛君,他们自然也不算叛臣。
就连沈明妱,也会从沈雍皇室公主摇身一变成新朝皇后,将来生下儿子,就是太子,要是她能活得过徐彧,还能当上太后。
岂非皆大欢喜?
可是沈明妱明嘲暗讽,竟然当众撕开了所有人的遮羞布。所有人都沉默不言,面皮薄些的甚至忍不住抬起衣袖掩住脸皮,饶是林相人老成精,也忍不住面皮抽搐几下。
在林相的沉默中,沈明妱郁结于心的那口气终于顺了些,时隔五年,她终于又将林相堵得哑口无言,什么贤良淑德温良恭俭,沈明妱统统都不想理会了,就连她自己都快忘记了,成亲前的沈明妱是何等张扬肆意放浪形骸,参她的奏折能堆满整个太极殿,可谁也不能奈何她,谁不知道永乐公主沈明妱是明德帝的掌上明珠,便是连呵斥一句都舍不得。
二十余年间,大雍独有一位永乐公主,盛宠至极,身为明德帝膝下唯一血脉,怎么能不受万般宠爱呢?
沈明妱昂首挺胸地踏进御辇,每一步都踩着林相等人的脸皮。林相当年率众臣将沈明妱拦在御辇外,明德帝疼爱女儿,屈尊于公主车辇中陪伴女儿前往皇陵,如今也是林相,率众人恭送沈明妱登上御辇。
沈明妱痛快之余,只觉得好笑,什么宗法礼制,在这些人眼里,都比不上自己的身家性命重要,只要威胁到他们的权势地位,再于礼不合的事也都能忍受了。
“公主。”
林相忽然喊住她,沈明妱连头都没有回,却停下脚步,她想听听林相又有什么高论。
“臣受大雍三代帝王恩顾,不敢不感恩戴德,臣等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百姓社稷和大雍百年基业!”
林相声音有些哽咽:“臣等生死何足挂齿?苟延残喘于世,不过是为保先帝血脉不至断绝!臣等愿向皇天后土立誓,即便是豁出性命,也要保公主为新朝皇后,护持公主之子为继任之君!”
林相说到动情处,难忍悲痛,老泪纵横,周文昌梁鹣等人无不掩面涕泣,恨不能指天立誓日后定拥立沈明妱那不知道能不能有的儿子为太子,继承皇位。
众臣言辞恳切,听者无不落泪,好像他们真是为了大雍社稷安宁和先帝血脉不断才选择在新朝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沈明妱面色有些古怪,微微偏头看向侍奉在侧的兰珏:“这就是你之前说的画饼行为吗?”
兰珏回头看了一眼,林相痛哭流涕,双眼通红,十分真挚,任谁看了都觉得他说得都是真情实感的肺腑之言。
“是。”兰珏无比坚定地回答。
沈明妱拂袖进入御辇,隆重的乌金龙纹帘幔遮挡住她的身影。
兰珏本要同上御辇随行侍奉,反正林相他们只要能保住官名权势,谁上御辇都无所谓。
只是兰珏刚抬脚,就被沈明妱出言拦下。
“兰珏,你另乘车辇,随行在后即可。”
不等兰珏说话,一队禁卫军忽然出现,将兰珏拦在御辇前,同时将林相等人的视线也挡在外围。
“殿下!”兰珏将要上前,就有两个禁卫军出列,护送兰珏往队伍后方走去,说是护送,其实与绑架也差不多了,兰珏甚至连话都来不及说一句,便被白绢布捂住口鼻,架住胳膊,连拉带拽地强行塞进队伍最后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里。
禁卫军由殿前太尉梁鹣统管,今日皇城内外的禁卫军也都由梁鹣亲自布控,梁鹣自信,哪怕是一只蚊子在皇城中飞过,都逃不开他的法眼。
但这队禁卫军出现的突然,出乎梁鹣的意料。林相看向梁鹣,用眼神询问他这队禁卫军是怎么回事,梁鹣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在林相眼神示意示意下,梁鹣上前一步,斥责道:“你们隶属哪队?统领是谁?”
为首的黑脸禁卫军正颜厉色,丝毫不惧梁鹣这个直属上官,甚至连礼都没行,只道:“回梁太尉,我等虽在禁卫军中任职,但隶属皇城司暗卫,听从先帝号令,先帝驾崩前有旨,命我等今后只听从永乐公主命令。”
皇城司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