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038 ...
-
入夜不久,城内大街之上还算热闹,做买卖的、闲逛溜达的、吃饭喝茶的,皆专心于自己的事,无人在意四下里连绵的惨叫。
方之烛皱眉,走进一条暗处的巷子,静候片刻,伸手重重一点。
昏暗如黑布的巷子荡出波纹,豁开一条细缝。
惨叫声争相恐后,冲击着方之烛的耳朵,他抬手揉了揉脑袋,朝缝隙跳了进去。
缝隙即刻合拢,巷子寂静如常地隐在黑夜中。
天下之大,存在许许多多不同的结界,一些为自然形成,亘古有之,但这种结界通常相当难破,极少为人知晓。
另一些人为结界则随处可见,于无形中隔开普通百姓和修士,修为越高深,能突破的结界就越多。
方之烛这次所破的,就是其中一个。
结界外,是喧嚣的市井;结界内,此起彼伏的惨叫不知何时已经停止,留下阴沉天空下一片荒芜。
一线之隔,两个天地。
方之烛原地站立:“出来。”
四下寂静少顷,忽然响起刺耳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真的来了啊,果然沉不住气。”
伴随话音,一个和方之烛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现身,“方之烛,又见面了。”
方之烛:“他在哪?”
余长信:“你指谁?”
方之烛:“卫泱。”
余长信:“你来我这里找魔君?方之烛,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可没有……”
“那些修士。”方之烛不轻不重地戳了他一下,“凭你的道行,没那么容易把那些人弄到这里。”
余长信脸色一变,阴冷地盯着方之烛,若眼刀子能化为有形,方之烛早已被刺成筛子。
这个人恨自己,方之烛明白,但他懒得理会:“他在哪?”
余长信不答,只是继续以眼神杀他。
方之烛朝旁边走了两步,凝神静气,忽然喊道:“卫泱!”
这声喊掺了内劲,如同地震一般,山呼海啸般漾开。
余长信被震的后退两步,大吼:“方之烛,你给我闭嘴!”
方之烛没听,又喊:“卫泱,我有话跟你说。”
余长信简直快气疯了,可修为所限,他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看着方之烛喊,又眼睁睁看着卫泱出现。
完了,余长信半绝望地想,他们又见面了。
卫泱是凭空出现的,落地后找了一圈才看到方之烛,他似乎愣了一下,歪过脑袋,问道:“你方才喊我?”
方之烛颔首:“你来这里做什么?”
卫泱:“无聊,来玩。”
方之烛:“你离开,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卫泱:“你走,也没告诉我。”
方之烛微怔,觉得这话不太对劲:“我说了。”
“你没说。”卫泱委屈地看着他,“你说很快就来找我,可你没有,你就是骗我的。”
方之烛盯着他。
眼前的卫泱分明诡异,却带着一股单纯天真的活泼,会委屈、会撒娇,其实相当违和,但五年前刚刚出现在他眼前的卫泱就是这样。
当时还相当年轻的方之烛被无数枷锁压得喘不过气,是那样的卫泱拯救了他。
直到四年前,一切真相揭露,卫泱脱下伪装。
时至今日,在如今这样一个古怪的气氛下,忽然再次面对这样的卫泱,方之烛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久久得不到回应,卫泱更加不高兴了:“你看,你就是骗我,你根本没打算回去找我。”
方之烛回过神:“买东西时耽搁了些时辰,回去后你就不在了,你告诉我,是不是去干坏事了?”
卫泱别开视线,不和他对视:“我是想去找你,可是……”
“别说这么多,你把那些人怎么样了?”方之烛快速顺着话题往下探究,“我来了,放他们走。”
卫泱再次转回视线,目不转睛地和方之烛对望,极力从方之烛脸上挖出一星半点的虚假。
半晌,才开口,这次又带上了笑:“我听之烛的,,我马上……”
“魔君!”被无视到底的余长信猛然插话,“请三思!”
卫泱看也不看他:“把人都放了。”
余长信难以相信,煞白的脸色中透着青绿:“魔君,您不能……”
卫泱懒洋洋地给了一个眼角余光:“我说放了,有问题么?”
“!!”余长信低下头,“我明白了。”
卫泱上前几步,笑眯眯地抓住方之烛:“之烛,我们走吧。”
方之烛看了余长信离开的方向一眼,卫泱立即明白,解释道,“他不敢乱来,我们走吧。”
“你抓那些人做什么?”方之烛也并不是那么好糊弄,“你认识他们?”
卫泱:“我说了,你别骂我。”
方之烛:“……”他什么时候骂过人?
“那些人聚集起来,商量着怎么对付我,我何必跟他们客气。”卫泱露出一个淡淡的冷笑,“只敢暗中搞事的乌合之众。”
这个形容方之烛倒是有些赞同,毕竟他花了一下午时间跟那些修士周旋后,得到的也是同一个结论。
那些修士觊觎魔君秘籍的强大,心知肚明难以正当手段得到,索性抱成一团共商“大计”,虽然方之烛怀疑他们很快会因为秘籍归属而进行内讧,但卫泱,以及他的魔君秘籍眼下的确是不少人眼里的“肥肉”。
只不过:“你如何得知那些人的想法?”
卫泱抓着他的手来回把玩,语调轻松:“这有何难?那些人计划什么做什么从来都是乌泱泱一堆,能有什么秘密?只要我想,随时能知道他们在搞什么。”
方之烛:“你抓他们来,打算怎么处置?”
卫泱:“……没想好。”
方之烛:“你打算杀了他们?”
“我没有!”卫泱忙转到方之烛眼前,“你不在,我闲来无聊,想跟他们玩玩,没想真的伤害他们。”
方之烛:“哦。”
卫泱:“你不信我?”
方之烛没说话。
他的确不信,却并不是因为卫泱本人,只是眼下情形,不适合谈那些。
卫泱忽然站定,方之烛没法继续走,遂抬眼,视线触及卫泱的眼睛,心中一个咯噔,问:“怎么了?”
“你就是不相信我。”卫泱面无表情,“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我别有用心。”
方之烛被质问,先是不解,待看清卫泱神情,心脏当即狂跳,几乎要从嘴里蹦出去。
眼前的卫泱脸色木然,在咬牙切齿中压抑崩溃,像极了三年多前的卫泱。
当时,卫泱执意要回到他身边,被无数次的拒绝后,卫泱似乎绝望了,说出一句“你不信我,我知道”后,突然出手弄晕了他。
然后是长达两年的失忆。
尽管早已对卫泱的神智有所猜测,接连面对历史重现,方之烛还是难以控制地紧张,根据从前经验,赶在卫泱进一步发疯前,连忙接话:“我不是不信,只是……”
卫泱:“只是什么?”
“余长信。”方之烛脱口而出一个名字,“他怎么会在你那?”
卫泱:“替我办事,之烛,你在意?”
方之烛:“……不是。”
但卫泱已经露出笑意,转过身,继续跟他同行。
方之烛的心不断下沉,脑中闪过下午同游名相见的场景。
在茶馆角落,他诉说一路上对卫泱的观察。
游名听完后神情相当凝重,说:“果然如此。”
方之烛:“前辈,是否有人给他下蛊?”
游名:“我不太敢确定,但应该就是——”
他顿了一顿,压低声音,“心魔。”
按游名解释,心魔,即心中的魔,看不见摸不着,但其实是真实存在的。
“每个人都有无法放下的执念,有的人能做到无视,有的人则不能,做不到无视的人若本身个性偏激,再加上其他事情,就会催生心魔。”
游名如此说。
方之烛不解:“如此,岂不是许多人存在心魔?”
游名:“的确如此,只是大部分人活着,有太多需要在意的人和事,养家糊口奔波忙碌,那一点小小的偏执也就无足轻重了。”
他还说,“师侄的心魔会演变至此,只因为他没有其他寄托,他不在乎生存、不在意其他人,也不在意其他事,心中只有那个执念,日复一日,执念日积月累,便成了他的心魔。”
那一刻,说不震惊是骗人的。
这太可笑,也太可怕了。
方之烛处在震撼之中无法自拔,杯中茶早已凉透。
游名招手要来一壶新的热水,注入杯中,热气袅袅升空,在半空中氤氲成雾。
方之烛捏紧温热的茶杯,艰难开口:“心魔,会有什么后果?”
游名:“每个人不同,不好说,师侄虽说不羁,从前也不会故意去伤害别人——不过……”
方之烛的心高高吊起:“前辈请直说。”
“师侄心志坚定,认定的事一定办到,我看着他长大,这点还是清楚的。”游名深深叹气,“这样的人,其实很难自生心魔,师侄会变成如今这样,只有一个解释——”
方之烛快要透不过气来。
游名:“他的心魔因你而生,无论如何不会伤害于你,可对旁人未必如此,所以小友……你要有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