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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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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之大,面容相似者并不鲜见,然隔着咫尺之距还能如此说,那大约是真的很像了。
方之烛难得生出些许好奇,对翁瑞说道:“一起喝酒,如何?”
翁瑞原本还在低低抽搭,闻言愣住:“……喝……喝酒?你请客吗?”
方之烛点头,翁瑞彻底惊呆:“你,你真是……”好奇怪的性格。
方之尘在一旁微笑。
找了间人少的酒馆,翁瑞点了一堆菜,主动说:“这次我请客,二位别客气。”
方之尘道:“这怎么好意思?”
“本来就是我的错。”翁瑞尴尬,“要不是你们厉害,我怕是已经犯下大错,一点饭菜也不能补偿什么,就别跟我争了。”
方之烛:“可以。”
大哥说行,方之尘也不甚在意,三人聊了几句,小二开始上菜。
翁瑞给兄弟二人倒酒并再次道歉,这事也就过去了。
酒过三巡,方之烛问道:“照你之前所言,余长信做过不少坏事,因为魔君撑腰,没人敢将他如何。”
翁瑞点头,目露厌恶:“就是如此,他们之前在江湖上消失许久,很多人猜测两人出事了,但一年多前又有传言说魔君再次出现。”
方之烛:“他道行如何?”
翁瑞:“传闻是百年一遇的修行天才,但本人非常神秘,所以传闻是否属实,我不敢肯定。”
方之烛笑了一声:“既如此理智,怎地今天会认错人?”
翁瑞嘴角一抽,脸刷的红了一片。
日光斗转,透过窗户斜照进来,在桌角落下半朵梅花影子。
方之烛喝了口酒,把话题往回拽:“你今日若是没认错人,我真的是余长信,你冲动杀了我,不怕魔君报复么?”
“我才不怕他!”翁瑞翻了个白眼,恶狠狠地啃着猪蹄,“报复就报复,能杀了余长信也值!”
方之烛:“换一处地方,远远一望,再度认错的可能有多大?”
翁瑞忙摆手:“不会了不会了,我只是……”
方之尘打断他:“大哥不是这个意思。”
“……”翁瑞也不傻,很快明白过来,“我不会,但……其他人很可能……”
这话很直白—你和余长信很像,很可能被误解,成为不知情人士的报复对象。
方之尘早就按捺不住,说道:“这太危险了。”
翁瑞也点头,人性复杂,并非所有人都如他一般知错能改,万一真被误杀,怕是也只能认栽。
方之烛本人没那么担心,但也不想无辜成为别人的报复目标而背负巨大危险。
端着酒杯若有所思,念头飞转,很快有了打算。
他对翁瑞说:“所有同魔君以及余长信有关的,可否一一告知?”
翁瑞:“当然可以。”
叙述结尾时,一顿饭也接近尾声,翁瑞同方家兄弟告辞。
他诚恳地说:“这次的事,实在万分抱歉,不过不打不相识,日后若有需要小弟的地方,小弟一定尽力。”
方之烛不像翁瑞这么自来熟,但也认可这个新朋友,点头:“日后再来,可以到那边山上找我。”
翁瑞:“极好,后会有期。”
目送翁瑞离去,方之烛转身,发现方之尘正看着他,递去一个疑问的表情。
方之尘:“哥不担心他骗你?我也听说过魔君的存在,但什么复仇、余长信,未必都是真的。”
方之烛:“不重要。”他问清楚,也只不过是有备无患。
“哥你……”方之尘欲言又止,半欣慰半感慨地叹气,虽然他不放心,可这样看似对一切满不在乎实则理智清透的,才是方之烛啊。
天色渐暗,方之烛让方之尘和他上山留宿一晚。
方之尘拒绝了,说:“我不能离家太久,今日便要回去。”
方之烛有丝诧异,千里迢迢赶来,就为了见他一面,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吗?
好像看出他所想,方之尘补充道:“你没有带走那个箱子,我不太放心,但是我现在知道自己只是白担心,大哥永远是最厉害的。”
方之烛:“怎么这么说?”他并没做什么特别的。
方之尘摇头轻笑:“没什么,不过哥还是当心余长信的仇家,实在不行就回燕州,至少方家能护住你。”
一趟挺奇怪的会面,仿佛只是为了相见而相见。
也无不可,只是——
“你是不是想跟我说别的?”方之烛记得翁瑞突然出现前,方之尘正好提到卫泱,“他有什么问题?”
方之尘点点头,随后又摇头:“卫泱他……或许不是大哥看到的模样,这么久以来,我都这样觉得。”
见方之烛似乎毫不意外,他决定闭嘴,“我知道哥你心里有数,就……不多言了。”
临走前,方之尘说:“下回相见不知何时,大哥务必保重。”
方之烛颔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一直以来的疑惑问了出来:“你和方夫人,在方家过的还好么?”
方之尘怔了怔,神情有丝冷漠:“我是方家的二少爷,方家未来的家主,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身份,怎可能不好?”
方之烛微微皱眉:“家主?”
方之尘:“哥,你觉得我配么?”
方之烛:“你想当么?”
“……我不知道。”方之尘苦笑起来,“这是我的宿命,无论我想不想,我没得选,所以我很羡慕大哥。”
方之烛觉得这话有趣:“羡慕我?”
方之尘:“大哥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自己想要的就去拿,不想要的,任旁人如何逼迫亦不妥协。”
从见面至今,方之烛被这个弟弟夸了一遍又一遍,饶是他自觉脸皮厚,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方之尘的夸奖中满是真诚。
于是玩笑道:“你怎知我不想要那个位置?”
方之尘也跟着笑了:“若不是大哥,我早就活不到现在,更别提你和父亲……”
他抿住干燥的嘴唇,“不早了,我得走了,大哥保重,来日再见。”
挥手道别,御剑而上,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方之烛没多停留,买了些东西回到山上。
次日晨起,卫泱已经回来,两人一起吃早饭。
和往常一样,两人聊了些无关紧要的,卫泱一直笑眯眯,看上去心情相当好。
吃完后,他说:“春日天气这么好,我们下山玩一玩吧。”
方之烛:“好。”
擦完桌子,把抹布丢进木桶里,开口道,“方之尘昨天来过。”
卫泱转过身来:“怎么没见他?”
“昨日就走了。”
“哦,他来看你?”
“大概是,不过很快就走了。”方之烛也不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以你所见,父亲平日里待他如何?”
卫泱奇道:“方之尘是他儿子,方家未来的家主,父亲自然待他很好。”
方之烛沉默。
卫泱:“之烛,怎么问起这个?”
方之烛:“没什么。”
方之烛没有跟卫泱提及方之尘昨日说的那些话—实在不知如何说。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是天下最难的解释的东西,若其中还牵涉血缘,就更难一以概之了。
就如方令。
方之烛清晰地知道那是他的父亲,是世上同他最亲的人,可相处中,他无法感觉到这种血缘联系。
就好像,他们是名义上的父子,而他对此并没有切身体会。
又如方之尘。
同父异母,只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昨天之前甚至没有真正见过一面,卫泱也暗示过他们关系平平,可他丝毫不讨厌方之尘。
不仅不讨厌,还从心底真的将对方当成弟弟。
其实回想,当初决定研制治疗方之尘的解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
不为了其他,只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那样选择。
那种自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关怀,连他自己也难以分辨。
昨日回来后坐在院子里,望着远处的参天大树,听着时远时近的鸟叫,思考了许多许多。
他有着许多疑问,比如父亲方令,比如方之尘,比如老张,以及卫泱。
他很想知道,他变成如今的模样,选择和曾经的家人朋友乃至恋人这般相处,是单纯因为失去记忆,还是从前的延续?
他之所以是如今的他,和从前的他有关系吗?
他想了一个晚上,越是想的深入,越是难以抑制心中的冲动。
决定抛弃过往接纳新生活的时候,他是毫不犹豫的、果断的,可如今回头看,多少也是带着遗憾。
这种遗憾在昨日见过方之尘和翁瑞之后,如施了仙法的野草一般疯狂生长,再难抑制。
他忽然很想找回从前的自己。
不过也并不急,他有的是时间。
恰好想起另一事:“你对魔君了解多少?”
卫泱顿了一下,继续低头洗手:“了解不多,差不多就是上回所说,之烛,怎么又提起他?”
方之烛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你听说过余长信此人吗?”
啪。
卫泱碰到手边的碗碟,碎片炸了一地。
方之烛:“你怎么了?”
卫泱勉强笑了一下,舌尖死命抵住牙齿,声音微微发着抖:“不认识,从未听说过。”
方之烛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