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伐》兰芷兮

66、贺岁（三）

　　正当陈时深还沉浸在这种变化的感慨中时，一道熟悉的声音把他拉回。

　　陈时深回过头，在看清来人的一瞬，他惊喜地喊道：“亚特！”

　　然而，这份惊喜是只属于他的。卫翊在看见亚特后，脸上的表情顿时变成怨念。

　　“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卫翊很不爽地问纪年。

　　纪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大度点，今天除夕，陈老师在蓝星上就认识我们几个，肯定要一起聚聚啊！你看，陈老师看见亚特先生多开心啊！”

　　卫翊看着和亚特相谈甚欢的陈时深，咬着后槽牙道：“是啊！他可开心了。”

　　再聚首的两人完全没感受到卫翊身上的怨念，亚特走近陈时深说：“陈记者，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陈时深回应着他，“你怎么也来了？”

　　亚特答：“今天除夕，纪先生说你要来蓝星过除夕，我就自告奋勇来给你们做这一回司机。”

　　“那辛苦你了，谢谢。”

　　“陈记者你客气了，应该是我要感谢你，因为你，蓝星才有今天。”

　　亚特的眼睛里全是感激，陈时深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地点不对，亚特肯定想做出一些很夸张的行为来感谢他。

　　面对他人这种热烈的感激，陈时深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好在一旁的纪年看出他的窘迫，主动上前来替他解围说：“陈记者，亚特先生，你们的叙旧待会再进行吧，我们现在该回去了，不然先生做好的饭菜都凉了。”

　　“好的好的，”亚特收起自己的情绪，“是我太激动了，陈记者，纪先生，我现在送你们过去吧！”

　　“嗯嗯，麻烦了。”陈时深道。

　　约好的四人行变成了五人行，除了卫翊，另外四人对这次聚会表示非常满意。在去往罗伯特和纪年家的路上，五人的座位还是像之前去十三基地一样安排。亚特开车，罗伯特坐副驾位，另外三人则在后面排排坐。

　　从星航站到目的地需要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陈时深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走出星航站时的那种感慨油然而生。

　　“这次来蓝星，感觉变化好大啊！”陈时深还是没忍住地发出自己的感叹。

　　“是啊！”纪年跟着说：“我和先生在蓝星生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的蓝星，最近的蓝星真的很热闹。”

　　“这得多亏陈记者啊！”亚特接过话，“陈记者的一篇报道，让更多人知道蓝星，了解蓝星，来到这，陈记者就是蓝星的大功臣啊！”

　　“担不起，担不起。”陈时深谦虚道：“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蓝星之所以能这样，主要还是因为人类对曾经家园的留恋。”
　　“蓝星是人类的发源地，是人类的根，人类是不会放弃和忘记这个地方的。”

　　回想初见时，亚特对人类抛弃蓝星一事的厌恨，陈时深希望经此一事后，亚特心中的厌恨少一些。

　　人只有相信世界美好，心中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快乐与自由。

　　亚特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但陈时深知道，他在改变，努力改变自己对这个世界，对人类的看法。

　　之后的时间里，都是纪年在说蓝星这次的新年有什么热门的活动，还安排了待会一起吃完饭去哪玩。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在尽力拉着陈时深和卫翊搭话，想撮合的意图极度明显。

　　陈时深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并没有去拆穿他的做法，反正他和卫翊之间，没什么可能性。不过只要纪年递话给他，他为了不破坏气氛都会接，几人就在这种欢声笑语中抵达目的地。

　　*

　　罗伯特的院子还是和之前一样，种着满园的萤灯花。一行人推开院门，就看见一大片五颜六色还发着光的花，在灰蓝色的夜幕下尽情绽放，这让见过和没见过此情此景的人，都忍不住惊叹。

　　“这也太漂亮了吧！”卫翊惊呼道：“我也想在蓝星买个院子，种这样一大片萤灯花了。”

　　“可以呀！”纪年边带着大家往屋内走边说：“你就买在我们隔壁，到时候我们做邻居。不过……”
　　纪年话锋又一转，问：“你是打算一个人住，还是两个人住呢？”

　　“当然是两个人。”卫翊毫不犹豫答。

　　纪年笑着追问：“那你是打算和谁住呀！”

　　卫翊瞟了眼陈时深说：“当然是和喜欢的人。”

　　陈时深却别过头，望向远处的天空，当没听见这话一样。

　　这一路驶来，卫翊和纪年便是这样的一唱一和，连对感情很迟钝的亚特都知道了卫翊喜欢陈记者一事。然而陈时深的态度也很明确，不接话，不理睬，主打的就是一个装聋作哑。

　　一群人在打趣中走进屋子，屋内贴着窗花和春联，空白墙壁上还挂着红色的平安福，使得这间屋子的年味十足。

　　纪年和罗伯特直奔厨房把温着的佳肴端出，亚特站在桌边为大家倒好酒，陈时深和卫翊则将碗筷摆放好。全部菜肴上桌后，罗伯特让亚特坐在主位上，自己和纪年坐在一边，陈时深和卫翊坐在他们对面。

　　“陈记者，卫翊，亚特先生，”纪年站起身，端起酒杯说：“特别谢谢你们能来陪我和先生过这个除夕，我敬你们一杯。”

　　他不等三人回答，便把杯子的酒一饮而尽。喝完后，他放下酒杯坐好继续说：“以往的除夕，只有我和先生两个人过，非常孤单。今年能认识你们，遇见我最好的朋友，我觉得我很幸运，也非常开心。”

　　而最开心的事，莫过于他和先生发展成了恋人关系，成为彼此共度余生的人。

　　纪年看向罗伯特，眼中流淌出满满的爱意。罗伯特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这样的画面自然让三只单身狗受不了，尤其是卫翊。他猛地站起身，举起酒杯说：“我也要谢谢你们，谢我最好的朋友，谢我最好朋友的爱人，谢亚特先生对我们在蓝星的帮助，还有……”

　　卫翊的目光落在陈时深的身上。陈时深的头顶上方有一盏灯，暖橙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似整个人都发着光，沐浴在温暖中一般，让卫翊挪不开眼。

　　“还有我的陈老师，”卫翊突然低沉嗓音开口：“非常感谢陈老师在我们认识的这段时间里，对我的包容与忍让，让我从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变成一位会用心看待这个世界的人，谢谢我的陈老师，谢谢你，陈时深。”

　　卫翊这话明明是说的师生之间的感谢，但陈时深从里面听出了一种充满爱意的告白。他死死地垂着头，完全不敢抬起来，卫翊的话过于缱绻，他无法做到完全不心动。

　　卫翊说完直接把酒喝完，桌上的气氛在这番话后，变得更加暧昧。

　　作为在场唯一不知情为何物的亚特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端着酒杯站起来说：“我也敬你们一杯吧！感谢今年能遇见你们，和你们走过那么多地方，成为你们的朋友，谢谢你们，这一杯我/干了，你们随意。”

　　亚特的语气格外豪迈，顿时把桌上古怪的气氛冲淡。陈时深抬起头，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说：“我也非常感谢遇见大家，一起喝吧。”

　　另外三人见状，端起各自的酒杯，与大家一起来了个大碰杯，桌上的气氛才恢复正常。

　　与朋友一起贺岁，和与家人一起跨年的感觉截然不同。与家人在一起是温暖和心安，而与朋友在一起更多的是随意和自由。

　　几人喝着美酒，吃着佳肴，回首着曾经，憧憬着未来，直到桌上的酒与菜所剩无几，这场友聚才渐近尾声。

　　在酒精的驱使下，纪年的神经不禁开始兴奋，双颊也跟着泛起红。他端着酒杯，突然站起身说：“今年，真的很幸运能遇见你们，希望明年、后年、大后年，我们还可以这样聚在一起，让我们为我们的友谊干一杯。”

　　卫翊也喝的有些上头，待纪年话落后，他迅速跟着站起来应和：“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三位大人互看了对方一眼，相视地笑了一下，端起各自的酒杯碰上两位小朋友的酒杯齐声道：“干杯。”

　　一场愉悦的饭局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亚特因还有其他安排，不得已先行离去。而那两位小朋友还处于酒精的兴奋状态中，他们为了消磨掉这股精力，抱着一大堆烟花爆竹去院子燃放，独留陈时深和罗伯特在屋子里收拾卫生。

　　陈时深把最后一摞碗端进厨房，交给罗伯特后，听见罗伯特对他说：“辛苦陈记者了。”

　　“不辛苦，”陈时深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然而他话音刚落，外面便传进来卫翊和纪年的欢笑声，里面还夹杂了几分爆竹声，从声音里就可以听出他们的热闹。

　　罗伯特轻笑了一声，随后将手中洗净的瓷碟递给陈时深说：“卫翊，似乎挺喜欢陈记者的。”

　　陈时深接瓷碟的手一顿，很快他恢复常态，接过瓷碟边冲水边说：“纪年也挺喜欢先生您的。”

　　“是啊，所以我们在一起了。”罗伯特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答。

　　陈时深擦干净瓷碟上的水渍，心底暗暗有了思忖。纪年这是自己撮合不成，于是搬出了罗伯特来撮合吗？卫翊可真是交了个好朋友。

　　陈时深把处理好的瓷碟放回它原本的位置道：“在一起是需要双方心意相通的。”

　　“确实，”罗伯特重新递给陈时深一个瓷碗问：“那陈记者你喜欢卫翊吗？”

　　喜欢吗？

　　陈时深也不禁在心底问了一遍自己，可他得到的结果是无法肯定或否定，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陈记者，”罗伯特又叫了他一声，“虽然我和你只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但我发现你活得其实很拧巴，就好像因为某些事，你自己都不肯放过自己。”
　　“这人啊，活着就图一个痛快。痛痛快快地爱，痛痛快快地恨，痛痛快快地得到，痛痛快快地失去，只有这样活了，你才会感受到人生无悔，我相信那些支撑你走到今天的人与事，都会更希望你这样活着。”

　　这是陈时深认识罗伯特以来，听他说过最多话的一次。陈时深看着不停流水的水龙头，轻笑了一下道：“或许吧！”

　　罗伯特见他茫然的神色，打算还说些什么时，纪年从外面跑进来问：“陈老师，先生，你们好了吗？我们该出发了。”

　　罗伯特回头望着他答：“差不多了，再整理一下灶台就好了。”

　　“那行，”纪年点点头道：“那我和卫翊收拾一下，在门口等你们。”

　　“好。”

　　纪年出去后，本该跟着一起出去的卫翊却走进厨房，走到陈时深跟前问：“陈时深，你怎么了？”

　　“嗯？”陈时深疑惑地看着他。

　　“感觉你不太开心。”卫翊皱起眉头说出这句话，“是发生什么了吗？”

　　这一刻的陈时深说不出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情，悸动、内疚、不安、甜蜜 ……总之酸酸涨涨，他很难过。

　　“陈时深，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卫翊见陈时深不语，再次追问他。

　　陈时深摇摇头答：“没什么，就是和罗伯特先生聊了一些往事，有些伤心而已，没事。”

　　卫翊明显不相信，他就这样看着陈时深，陈时深推了下他，让他面向门口说：“好了，去陪纪年收拾东西吧！不要再耽误时间，免得赶不上活动了。”

　　卫翊被赶出厨房，他回头看了陈时深一眼，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等卫翊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后，罗伯特轻笑一声说：“没想到，卫翊看上去粗枝大叶，实际上却这么细心。”

　　陈时深也笑了笑道：“是啊！”

　　这人就这么点细心，全用在了他身上，而他什么都回应不了。

　　四人收拾好后，开车去往人类第五基地的活动中心。那处正在举行这次迎春庆典的活动，汇聚了全基地以及来这里游玩的人。

　　活动中心是由一条长街加一个巨大的广场组成，长街上有人舞着狮，有人?玩着龙灯，还有人耍着杂耍，就像历史书照进现实一般，让人有种浓浓的穿越感。

　　街上有不少男女老少穿着喜庆的红色外套，手里拎着花灯或者特色美食，欢欢喜喜地往前涌。四人便夹杂在其中，他们左手拿着卫翊买的蜜饯果脯，右手拎着卫翊买的花灯，跟着人群往前走。

　　长街的尽头是广场，广场上挤满了人在放孔明灯，纪年牵着罗伯特的手指着前方大喊：“陈老师，卫翊，我们快点过去放孔明灯吧！”

　　“孔明灯？”卫翊露出不解的眼神问。

　　“嗯嗯，”纪年兴奋地解释：“就是蓝星的一种特殊祈福活动，人们可以把愿望写在灯的表面，然后点燃灯，灯会往天上飞去，让天上的神仙看见，从而帮你达成心愿。”

　　“真的吗？”卫翊眼睛一亮，“那我们快走。”

　　比起曼雷拉的放气球，他更爱这项活动，于是毫不犹豫拉着陈时深快步往前走。陈时深回头和罗伯特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他挣不开卫翊，只好跟上他脚步。

　　卫翊的行动派，他快速买完孔明灯和笔，然后将一支笔递给陈时深：“陈老师，写下你的愿望吧！”

　　陈时深右手接过笔，左手扶着明亮的孔明灯发呆。他没什么愿望，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说无所欲也无所求，所以他不知道写什么。

　　但他知道，他要是不写，卫翊待会又该念叨了，因此他想了半晌，最后写下一句：愿家人朋友身体健康，万事胜意。

　　卫翊写完，凑到陈时深跟前看了眼他的愿望，接着撇起嘴说：“陈老师，你这愿望也太没新颖了吧！”

　　陈时深盖上笔盖答：“祈求家人朋友安康，主要靠诚心，要什么新颖。”

　　“啧，”卫翊发出不满的声音，过了两秒，他问道：“陈老师，那你想知道我写的什么愿望吗？”

　　陈时深正想说“不想知道”时，卫翊先开口答：“我写的，我希望我能成为陈时深的男朋友，爱他一辈子。”

　　“陈时深，你让我做你男朋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