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伐》兰芷兮

13、真相（三）

　　等亨利走出校门，走过学校旁的转角后，陈时深带着卫翊追了上去。

　　“亨利先生。”

　　突如其来的叫喊声让亨利吓了一跳，他回过头，就看见两个长相很出众的男人并肩站在一起。

　　“你们……是谁？找我……干嘛？”亨利颤抖着声音质问。

　　他最先注意到的是个高的那个男人，那人五官凌厉，身上还有股掩盖不住的痞气，他下意识以为是那些孩子家里再次找来威胁他的人。

　　“你们也是那些人派来的吧！我现在已经被逼得一无所有了，他们到底还想干什么，非要我去死才可以吗？”亨利猩红着眼睛怒吼。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因为那一时心善，他被无数人污蔑谩骂。他的妻子为此要和他离婚，亲朋好友更是看见他如同看见瘟神般避之不及，就连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工作，今天也说没就没了。

　　反正现在的他一无所有了，他什么都不怕了。

　　“亨利先生。”陈时深走上前，“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不是那边派来的人，我是星世界报社的记者，这是我的工作证。”

　　陈时深边说边从口袋中掏出工作证递给亨利。

　　亨利接过他的工作证，等看清最下面的“陈时深”三个大字后，他神情突变。

　　“你就是陈时深？”亨利问道。

　　陈时深点点头：“嗯。”

　　亨利又盯着手中的工作证看了一会，随即自嘲地笑了出来。

　　有关赫蒂的那篇报道他也看过，上面字里行间的严谨让他很佩服这位记者，于是他记住了“陈时深”这个名字。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会为了这篇报道，被那些人推出来挡刀，成为人人口中的“垃圾老师”，他为此不得不讨厌上这位陈记者。

　　若不是他，他也不会这么惨。但他又很清楚，如果没有他，他的学生这一辈子就彻底毁了……

　　“你们找我什么事？”亨利强忍下怒意，将工作证递还给陈时深。

　　陈时深猜到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于是接过工作证直接答：“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您是赫蒂的老师，我们想从您这里进一步了解一下赫蒂，以及……”

　　陈时深顿了下后，才继续说：“以及那些照片的事情，您看方便吗？”

　　这话刚落，陈时深就收到亨利的拒绝：“不方便，我还有事，先走了。”

　　亨利转过身刚走两步，就被抢先他一步的卫翊拦住。他抬头看了卫翊一眼，那股子怒火全然爆发。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你们想做人人称赞的英雄就去做好了，为什么非要拉别人下水，还让他人来替你们承担后果？”
　　“我已经很累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们能不能不要来找我了？让我安安稳稳过完这下半辈子行吗？”

　　四周的空气在这一连串的怒问后静了下来，陈时深满怀歉意看着亨利，亨利喘着气垂下头，卫翊则堵着亨利看向陈时深，等他接下来的吩咐。

　　过了许久，还是亨利先打破僵局问：“我可以走了吗？”

　　陈时深答：“卫翊，让他走吧。”

　　卫翊退到一边，亨利刚从他身边越过，就听见身后的人继续说：“那篇报道我自认为是没有错的，但今天站在这里，我还是想和你道个歉，对不起，是我给你带来的困扰。”
　　“其实我今天来，不只是为了赫蒂的采访。来这里我先去了赫蒂家一趟，赫蒂和我说，你是个好老师，还是她遇到的最好的老师，她不想你继续受这些不白之冤，就请求我，让我帮帮你，所以我才来的。”

　　陈时深在这里撒了个小谎。

　　照片曝光的时候，他就有去查亨利的过往。亨利和赫蒂很像，他们一样出生贫民窟，一样父亲好赌好施暴，一样想靠自己努力去改变自己的人生。
　　唯一不同的是，亨利成功了，而赫蒂，就快要被这些人毁掉了。

　　他想帮赫蒂赌一把，赌这位老师最后的恻隐之心，同时他也是真想帮帮这位善良的老师。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就看见亨利的脚步踌躇几步停下，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亨利站在原地，仰天看向黑沉沉的夜空讥笑一声说：“赫蒂是个很好的女孩，她很勇敢，也很善良。至于那些照片，完全是无稽之谈，不管是她爱慕我，还是我勾引她，都不可能。”
　　“我有妻有子，家庭也很幸福美满，我有什么理由去为了个小女孩毁掉自己的家庭呢？”

　　“诶！”亨利发出长长的叹息声，两滴清泪顺着他的眼尾滑入鬓间。他收回视线，平静地看向前方说：“ 算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说什么都没用了。该说的我都说了，麻烦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没等陈时深回答，直接抬脚离去。

　　卫翊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他叹息那一声的神情，觉得无比熟悉，他曾在他最好的朋友身上见到过。

　　那是一种很无力的无奈，他们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却被大众贴上百口莫辩的恶毒标签。

　　“在想什么？”陈时深见卫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便来到他身边出声询问。

　　卫翊回过神，低头瞥了他一眼答：“没想什么。”

　　“行吧，那我们回去吧！”

　　他既然不想多说，陈时深也不会自讨没趣追问。在他说完那句话后，两人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刚走过转角，卫翊似乎想起些什么，扭头问陈时深：“他的这些回答对我们下一条新闻有用吗？”

　　“没用。”陈时深直白答。

　　在既没用录音笔录音，也没用拍摄设备拍摄的情况下的对话，自然是无法用到新闻稿里的。

　　“？”卫翊面上出现短暂的一秒错愕后追问：“那你来采访他干嘛？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怎么会，在这种社会时事新闻里，不存在‘没用的采访即浪费时间’这个观点，更何况，亨利算是这个新闻的关键人物之一。”

　　在时事新闻里，多角度地采访更好地还原事实真相，即使最后这些采访用不到新闻稿里，但也可以进一步提高这个新闻的真实性和准确性。

　　“那……小心。”

　　就在卫翊打算追问些什么时，一个小女孩从不远处冒冒失失跑过来，还直接撞到了陈时深身上。

　　陈时深没有注意，也没有防备，整个人被撞后，惯性地往后仰，好在卫翊手疾眼快，一把揽住他的腰，避免了他地摔倒。

　　“你没事吧！”卫翊扶陈时深站好。

　　“没事。”陈时深边答，边有意无意躲开卫翊放在他腰间的手，往小女孩的方向走去。

　　手中的温热离去，卫翊指尖在半空中无力地抓了抓，随即垂于身体两侧。

　　陈时深走到女孩跟前，俯下身子想扶女孩站起来时，女孩直接拍开他的手，然后抱着书包自己站起身往后连退几步，才弯腰对陈时深说：“不好意思。”

　　道完歉，她也没有等陈时深回答，转身就往学校另一边的巷子钻了进去。

　　陈时深看着那消失在夜色的身影，无奈地摇了下头说：“可真是个奇怪的小孩，和你一样。”

　　前半句是对女孩行为的感慨，后半句则是打趣身边的人。

　　卫翊立刻不满道：“我哪里奇怪了，你举例说明。”

　　“不举例，自己品。”

　　“切，那我还觉得你奇怪呢，奇怪的陈老师。”

　　两人斗着嘴往车的方向走去，等他们回到车上，驱车离开这里后，刚才的那个女孩又从巷子中走出来，还用有些晦暗的目光紧盯他们离去的方向。

　　*

　　回程路上，两人很倒霉地遇上了科乌城的晚高峰，本来只要半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被堵成了一个半小时。

　　陈时深停好车，带着卫翊刚踏进酒店大门，就看见前台小姐手指右边休息区说：“陈记者，那边有人找。”

　　陈时深的视线随着她看过去，只见希尔夫人抱着头上缠了一圈绷带的赫蒂坐于沙发中。她们垂着头，一副可怜无助的模样，让只要见过她们的人，都会心生不忍。

　　希尔夫人也听到了前台小姐的话，她倏地抬起头看向陈时深，随即带着赫蒂起身踱步到陈时深跟前。

　　“陈记者，卫记者。”

　　希尔夫人有些局促地站在两人面前，她先看了看陈时深，接着又看向卫翊问：“卫记者，你的伤……还好吧？”

　　“我没事。”卫翊不以为然答。

　　“没事就好，”希尔夫人托起拎来的果篮说：“今天的事情实在不好意思了，这些水果算是我们给卫记者你赔罪了，还希望卫记者大人有大量，收下这个果篮，原谅我们这一次可以吗？”

　　科乌城因气候的缘故，很难生长水果，从而导致了水果在这个地方的价格十分昂贵，也代表了希尔夫人这一趟的诚意。

　　卫翊低头看着那一篮子的红红绿绿，一时间不知该作何举动。他往后小退一步，暗暗扯了下陈时深的衣角，想让他出来处理这种局面。

　　第一次被太子爷主动寻求帮助，感觉不赖，陈时深很配合地站出来说：“夫人，你现在过来的意思，是已经把那些事情处理好了吗？”

　　“嗯。”希尔夫人点头回答：“陈记者你放心，我和他说得很清楚了，他既然不愿意，那从今以后女儿是我一个人的女儿，我一定会替我的女儿讨回这个公道。”

　　“好。”陈时深道：“您的女儿会为您的这个选择而自豪的，我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们。”

　　“谢谢，陈记者，谢谢你。”希尔夫人颤着声音说：“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样做呢？”

　　“接下来我们有场硬仗要打，这里不太方便谈事，卫翊。”陈时深喊了身边人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递给他，“你用我的卡帮希尔夫人和赫蒂开一间房，我先带他们上楼。”

　　卫翊接过卡：“好。”